姜听云在秦一歌的灵堂上收到来自金陵的信,他本想给姐姐看看,可姜莛颜除了该做的事,几乎无话可说。好多人都怕她想不开,那些身后之事也不让她靠近,她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呆。
姜听云更不好打扰,信上是戚景明对姐弟二人的关怀,他身处金陵,无法赶来吊唁,只能托信表示哀痛。姜听云都明白,爷爷已经遇险,他不希望师尊也失去了联系。
万幸戚景明还能撑住,他正与楚霄周旋着,但如果无人援助,沦陷是迟早的事。
姜听云从袖中抽出一只纸人,他展开手心,纸人便在指尖上游走。这是当年姐姐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施入灵一门的独门技法后,现在它“活”过来了。
如果用它传递消息,也许就不会被督察官发现。
姜听云立马回信戚景明,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对付楚霄了。
但这封信最后石沉大海,戚景明始终没有回复。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姜听云明白自己总该要做点什么。
姜莛颜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角,竟是这几天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并没有想象中的怪罪,反而有些许的愧疚。其实她清楚秦一歌的死和弟弟无关,但她就是心里过不去,如此折磨了自己许久,看见姜听云也要走,她怎么能够允许。
“你先坐下。”
等姜听云坐好,她靠着门框继续出神。两人之间因为秦一歌的死一直都有隔阂,可她知道如果这时候不说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姜莛颜面色苍白,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她把脑袋歪在一边,靠着门框轻飘飘地说:“我夫君已经牺牲,爷爷在金陵生死不明,陆师兄也被抓去,三花庭还有谁在我都不知道。你呢?你准备做什么?”
每提到一个人,内心都在颤抖。她隐隐约约猜到姜听云的想法,就像当初阻止秦一歌一样,是那般无奈。
“姜晚,你想让我,在门上也挂你的白绫吗。”
姜莛颜抬了头,泪眼模糊中,依旧能够看清上面的白灯笼。那盏引魂灯已经幽幽点起,现在的她承受不住任何打击,所以她求姜听云不要这样狠心,就算不为她和小一,也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她知道姜听云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
“姐姐没有怪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怎么能怪你,你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我在乎你。”
因为在乎,她再恨楚霄都得忍下。不是不想报仇,是她知道家里还有秦枝和姜听云,否则,她真的在下葬时就要跟着秦一歌去了。
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姜听云能够明白她的痛苦吗?
“我不需要你找楚云深报仇,我只要你活着。”
姜听云恍若未闻,执着道:“姐姐,我得回金陵,你知道我师尊仙门的绝技,我们可以用它……”
姜莛颜扭过头去,道:“我不想听,你也不能走。”
说得多了,她便没有那份耐心,无奈把怒火对准自己的亲人,姜听云怎么就死都不明白呢。
这是她第一次朝他发脾气,也是二人第一次吵架。
他们都是过于执拗的人,姜莛颜留在念想中无法释怀,姜听云把责任归于自己,想给姐姐一个好的未来。
“姐姐——”
“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敢走以后就都别认我!”
“不认就不认,我总要看着楚云深倒了才安心。”
姜听云摩挲着那张纸人,想了又想后,还是把它还给了姜莛颜,“我打败过楚云深一次,肯定还有第二次。姐姐,你得信我。”
“仙剑大会和这个不一样。”姜莛颜烦躁地闭了眼,“我让你回来听到没有!”
她紧紧捏着手上的纸人,直到指骨发白,差点快要撕碎了它。
这算什么?留给她的念想吗?
姜听云走得太决绝,他自然不想让姐姐伤心,就算他保证活着回来也没用,干脆什么都不说地走了。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竟是二人此生见过的最后一面。
甚至在此之前,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好像人和人就是这样,总是对自己的亲近之人说着反话,说着气话,更不想说话。
结果到头来,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谢长期问他想做什么,他说,愿朝阳常照故土,勿忘烈士鲜血洒满地。
在楚霄的暴虐统治之下,无数英雄豪杰忍气吞声,自发组成了反暴君的阵营,打着“除暴君,清修真”的旗帜,引得各地都是动荡,但往往是螳臂当车,这股气没多久又散了。
这一年有多少红颜悴,多的是侠士前仆后继,百姓流离失所。最后唯留血染沙场哭乱冢,任由修真界颠覆,天下改为姓楚。
有句话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大户人家的孩子平时从不靠近屋檐,就怕瓦片哪天砸到自己头上。
这句话放在楚霄身上也很合适,他深居江门府,利用武力优势培养亲信,又有将星旗操控名门宗师,根本不需要他出面。
所以,那些反暴君的人,其实从没见过他,更别说还能打到雁城去。
于是青云社乱世而出,一举破局。有传此仙盟为姜听云所创,他毕竟还是修真界第一,尽管未能让名字真正地刻在四方石碑上,但也是被世人承认的。
如今有他和青云社公开加入反暴君的行列,自然信心倍增。
姜听云知道青云社背后是花无雁,她既有这样的决心,他何必再计较当年的污蔑。因着仙盟创立前期并不安稳,两人还常常见面,为拉动更多的盟友而奔波,但彼此心照不宣,更没有以前的情谊了。
花无雁没有道歉,想来这时候的姜听云也不需要,只求早点推翻楚霄,这些小事又算什么。
他这回是真的不敢回家,所以陪他最久的只有谢长期。之前卑微求人,如今有了青云社,多的是人想要加入,可眼看仙盟愈发昌盛,身上的压力就越大。
是啊,光复山河哪有那么容易。
姜听云担不起别人对他的重托,它意味着更多的人为此丧命,成功需要牺牲,但牺牲未必就能换来成功。
他时常在想,为什么同样的办法楚霄就能做到,仅仅是因为将星旗吗,他看未必。
回想起当年的仙剑大会,楚霄赢得太绝对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告密,不断出卖仙门,而这些并非反水的谢宗主可以做到。
余晚溪的蛊虫,是怎么传出来的?
督察官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姜听云坐在地上,周身全是翻乱的古籍、书册,这里正是李知秋最重要的藏书阁,一年前楚霄踏平门派,逍遥山早已毁于一旦,余晚溪亲自上山杀了李知秋的。
连死了都不让他们看一眼,姜听云好像明白沈年的恨了。
其实他自己也恨。
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到底是被半年前那次点将杀人吓得不轻,彻底对楚霄这位暴君有了新的认知,还是他本来就不会有情绪呢。
仙姑教他的道,说人之生死一切皆有定数,飞升的神仙不能动凡心。
去他妈的。
姜听云不是神仙,他也不会飞升。
一个人再如何害怕,也从这大半年的摸爬滚打中走过来了,倒是变得越发沉默,有这时间,不如多想想应对的办法。
昨天楚霄还在围猎这里,明天又不知道他能打到哪里去。姜听云为此事几天没能睡好觉,休整门派并不轻松,一半是想保护好师父留下的遗物,还有一半是得到墨九君的消息,他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昆仑虚是青云社从楚霄手中夺回的第一个地方,所以凌杳这宗主形如摆设,有他便说明门派没有失守。
姜听云不发话,就让凌杳心惊胆战地在这个位置上坐住了,只是最近几日,他突然说昆仑虚还是要有真正的宗主的。
真正的宗主。
昆仑虚宗主一职,有传承,有推贤,是武功与大局观同时具备,论道论剑皆是人中翘楚,无论怎么看,好像都跟凌杳沾不了边。
凌杳便明白,姜听云这是记恨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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