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于三花庭的莲纹旗帜已经高高升起,南初七兴奋地趴在阑干上,喊道:“初云号,启航!”
只一声令下,桅杆扬起了白帆,宏伟的船底伸出一排排像翅般的机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初云号起飞了。
被激起的层层云浪掠过船舷,这艘巨船就像行驶在海里一样,白帆吃饱了风,带着它破浪前行的姿态,平稳地在云野中飞行。
大家在甲板上特别激动,跑来跑去叫唤个不停,哪还有半点伤员的影子,恍惚间只以为误入了猿群。付清乐和宋安之都想尝试掌舵,但是谁也不肯让谁,初云号一会左一会右,船身因此颠簸得厉害。
“真是烦死了,你俩开点。”尉弘毅把捣乱的两人挤走,终于让初云号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是的,付清乐受不了初云号的诱惑,临时决定蹭一趟船,让金阙阁的人带着付逾眠先走,他和宋安之就留了下来。
对南初七来说,无非就是把他俩先后送回家,或者直接带去云中,不碍事。
山间秋风拂面而过,犹如流水一般清凉,大家一排排站在甲板上,静观美景无限,云海也甚是壮阔。
“你们看那边的云,像不像葫芦?”明若清惊喜地指着一处,喊大家都来看。
“真的哎!”
“我看见了!还有好多动物!”
他们到处寻找着所有奇形怪状的云朵,讨论究竟是像什么物品,或许,他们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云。
在这浩瀚的天地间,一路上只有白帆发出的呼哧声和他们的欣欣笑语,初云号朝着波峰浪谷缓慢前进,仿佛远道而来,又仿佛重归故里,看旧云已过,但秋光未老,而最好的朋友也都在身边,从未离去。
姜云清展开地图,对于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想必他们早有了打算。
新路线直指北狄之地,从南到北已是横跨了整座修真界,甚至比当初的笑城还要远,总觉得那里非常冷。
路线之外,是一段新的小字:
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飞雪送一人。
它的后面,紧跟着一个“土”字。
五件神明信物已经全部收复,何况按照之前“火”与“水”的规律,从现在开始,全部都是凶神了。
南初七异常激动,探头去看这行小字,“总该轮到我了吧?”
没想到地图反被明若清抢走,有种志在必得的骄傲:“想多了,这次是我的。”
“凭什么?凭什么啊?”南初七越来越不服,他虽是第一个拿到神明信物的人,但与之对应的凶神遥遥无期,更别说明若清才刚刚被朱嬴接纳呢,怎么下一趟就是她的主场?
极度的落差感,南初七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也许大人物就该最后出场,可明若清即刻又说:“土怪虬奎,有开天辟地之巨力,这么吓人。”
姜云清问:“有信心吗?”
“肯定有的。”明若清卷起地图,闭眼享受云海的清爽,“还没有我过不去的坎呢。”
南初七乏了,“你怎么连名字都知道啊?”
明若清重新睁开眼,对他提出的问题竟然有些不解:“不知道啊,我灵光一闪,脑子里就自个冒出来了。”
南初七不想说话了。
他和大家都不一样,就好像,他要面对的凶神根本不存在。
否则,他早该知道对方是什么了。
甚至连唐先祖的性别,他都是在笑城顿悟的。
但南初七显然是个心大的人,他想着反正有地图指引,迟早会轮到他,到时候就都知道了。
付清乐有在方才粗略瞄过一眼地图,也说:“这么远啊,都过奉天了,你们几个南方人记得多带点衣服。”
常年下雪的地方,姜云清和南初七不是没去过,当最后一缕余晖散尽,夜色降临,大部分人都回船室休息了,少数不急着睡觉的人,就惬意地在甲板上摆了小木桌喝茶聊天,只有他俩还趴在阑干上悄悄说着什么。
南初七说,这个,就是情趣。
船尾流云缓动,晚间的风吹得人很舒服,姜云清一舒服就喜欢多想,他愿意陪着南初七说些不相干的话,氛围十分和谐,这是意料之外的细水长流。
因为姜云清一直以为,南初七是个特别自由的人,和他在一起也应当是轰轰烈烈的。
次数太多便数不清,比如善财节的篝火晚会,也比如长云山上的日落,分别之后再重逢。偶尔闲下心来一看,肆意烂漫外还有南初七在星河中唱的歌,所以,他们从没有逃离出那日渝州莲池的渡舟行。
算了,慢一点也没事,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就好了。
这样想想,确实很有情趣。
南初七搂紧他的腰,竖起一指煞有介事道:“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姜云清抬起脑袋,好像是从未听他吐露过相关的心声,颇有点好奇:“不知道,为什么?”
南初七态度严肃,其中又带点嚣张,话糙理不糙:“因为我想比比看咱俩谁的命更硬,我直觉哥哥应该克夫,但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很爱这种随时去世的感觉。”
太刺激了,委婉一点就是他喜欢江湖厮杀,和姜云清在一起后,阎王都快记住他们的名字了。
要是哪天真下去了,指不定还能混个高官。
南初七故作深沉:“哥哥,你平时喜欢赌吗?”
“赌什么?赌你什么时候死?”这样晦气的话像是姜云清能说的,他完全抓住了南初七的怪点,两个人一起胡说八道。
“那不行,我逢赌必输。”
“夫妻本为同林鸟,大难临头谁都别活。”南初七一下就自信起来,并乐此不疲,“希望我们的坟能靠近一点,这样晚上还可以出来玩。”
好清新脱俗的情话啊。
说点正事,姜云清故意问他秋猎之后有什么打算。
“今年秋猎由三花庭主持大典,总共维持七天,按规矩,我是负责在仙门百家前射出第一箭的。”南初七的意思是,这七天时间,他不需要一直待在云中,猎场人多眼杂,到时候谁又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忘记秘境里的承诺。
“然后我们就去金陵,哥哥,你要相信我。”
南初七很重视他们的将来,这个姜云清知道,他只是不相信自己,其实他也紧张。
“万一被赶出家门……”
“那我带哥哥私奔。”南初七抬手拍了拍他的腰,又展露笑颜,“开玩笑的,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长辈们的祝福,这是天定的姻缘,肯定不辛苦。”
姜云清便也轻笑,脑袋枕在手臂上,凝眸瞧着云海出了神,“闾巷风俗,不过细碎之言。”
“所以啊,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南初七凑过来贴近他,把肩膀借给他靠,“对自己无愧就行。”
两人一时安静观云,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靠近。
“……下面的船室有那么多房间,随便哪间都可以住——甘油!”
尉弘毅忙着掌舵没时间理会,秦昭落就来找南初七,但属实没看清人,谁知道他们大晚上贴得这么紧,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忍不住一个后撤步,并发出一声怪叫。
南初七搭在姜云清腰上的手没松,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对秦昭落的神经已经见怪不怪,若无其事道:“随便挑,你睡我床底我都不介意。”
有点眼力见的得到回答也该走了,但秦昭落总觉得不好意思,事已至此应该先道歉:“对不起,不该打扰你们的奸情……不,私……也不对……哎呀算了。”
只是他转过身,挠头思索仍想不明白南初七这事是什么时候成的。
好奇怪啊。
他不知道,其实自他走后两个人一直在看他。
直到看不见了,南初七才继续看云,又突然问:“哥哥要继续瞒着他吗?”
姜云清很早之前就认出秦昭落是谁了,这孩子和姐姐长得真像啊,让他想忽视都难。
是想起李知秋曾说,那些曾经失去的人和东西,总有一天会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回到身边。当年一句随口的安慰,居然真的砸到他头上了。
其实不止秦昭落,正因为有过失而复得,姜云清开始思考自己的出现会对秦昭落有什么影响。
“我没有养过他一日,有渝州相遇的缘分已经很值得庆幸了,而且他现在很好,他不需要我。”姜云清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放不下,“或者,等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他。”
听起来好像遥遥无期,但南初七知道姜云清什么性子,那就慢慢来吧。
“啊,差点忘了。”南初七从兜里掏出那串手链,是用姜云清的红绳串的。龙眼一事让大部分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根本来不及寻宝,还好南初七提前上过一次岛,至少回来后能有件纪念品。
他把长生石重新戴上姜云清的手腕,虽然姜云清常穿青与白,但其实最喜庭芜绿。他寻了好久也才找到相似的成色,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失踪,他就没敢告诉姜云清。
抬手间珠子与原本的手镯相撞,南初七终于如愿了。
这声音听起来就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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