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予眯了眯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药你怎么还没喝?”婉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床边一碗汤药都已经放的凉了,她去之前放在这儿的,回来还在这儿。

    谢羡予语气散漫:“我够不到。”

    婉若皱眉,就在床边还够不到?什么大少爷脾气!

    “那你翠竹给你端来呀。”

    谢羡予睨着她:“你倒是会使唤人。”

    婉若:“……”

    到底是谁会使唤人?

    婉若再看一眼他胸前的伤,生生咽下一口恶气,算了,权当报恩,反正也伺候不了他几天了。

    婉若又去给他重新端了一碗药来,还好他的药一直在小厨房里的药炉上热着,大概是下人也知道他还没喝,所以一直热着。

    “先喝药吧。”婉若将碗送到他眼前。

    谢羡予却没抬手接。

    婉若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没几天了,再忍他几天好了。

    她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吹凉喂到他嘴边,大少爷终于开了尊口,将那一勺汤药咽了下去。

    婉若心里冷笑,还得一勺勺喂,怎么不苦死你?

    可谢羡予好像味觉失灵了,这么苦涩的汤药一勺勺的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有些怡然自得。

    “前几日春闱放榜了?”

    谢羡予突然开口,语气淡然,漆黑的眸子却锁在她的脸上,隐隐压迫。

    婉若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眼睛也没抬:“是么。”

    谢羡予看着她,唇角多了一丝似笑非笑:“我听说林晗中了进士。”

    婉若神色平静:“林公子勤学上进,备考多年,如今中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挑不出毛病。

    他故意拿此事来问她,试探她的反应,是不是真的对那小子有了什么心思,她表现的不惊不喜也并不在意,可他还是不高兴。

    他眸光凉了几分:“他倒是运气好,吊着榜尾还是勉强中了。”

    这话一出口,怎么就一股子酸味儿。

    婉若蹙眉,抬眸看他:“知道你考第一名了,他自然不能跟你比。”

    听着乖顺的话,却有些讽刺。

    谢羡予梗了一梗,生生被堵住,大概也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和林晗比什么?

    天纵之才这四个字从小到大听的他耳根子都腻了,他从未把那个状元功名放眼里,那不过是他入仕的一块敲门砖,是他至今为止得到的最不起眼的荣耀。

    他在在意什么?

    他只知道有一种难以言说又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起来,是他此生未曾有过,也不耻于宣之于口的东西。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勉强愿意承认,那是嫉妒。

    婉若原本以为他怕是要生气,没曾想他安安静静的没吭声,她心中腹诽,大概是没听出来她的讽刺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伤了的缘故,她觉得他脾气好了一些,虽说还是难伺候。

    婉若晃了晃碗底残留的一点汤药,将勺子放回碗里:“喝完了,我拿走了。”

    她起身要走,谢羡予冷声道:“快点回来给我换药。”

    婉若有些忍无可忍:“让大夫来不行吗?”

    什么都要她做,到底是谁在说她进松鹤园了就能享福的?

    “你不是?”他语气淡然,毫无负担。

    婉若磨了磨牙,她不是大夫,她分明是骡子!

    婉若端着药碗走出去,却看到谢秀林慌忙走进园子里。

    “婉若姐姐!”

    婉若脚步顿了顿:“秀林。”

    “婉若姐姐你没事吧?我真的吓坏了,我本想昨天就来看你,可三夫人把我关起来,我今天才偷跑出来,我没想到有人竟敢在花朝节做这样的事。”

    谢秀林说着,声音都哽咽了,双目通红,像是熬了一整宿没睡着。

    婉若沉静的看着她:“我也没想到,那帮马匪为何就追着我来了。”

    谢秀林慌忙道:“许是看你生的好看……”

    婉若摇了摇头:“他们绑了我和五姑娘,我后来细细回想,我们到底哪里相似,后来我想着,大概只是因为我们都穿着红色斗篷。”

    谢秀林僵在那里,眼里的泪滚下来,惊惶的道:“当真?我那天随手拿的斗篷,我真没想到……那天太拥挤了,突然人群熙攘起来,我就和你冲散了,一扭头就看不到你了。”

    婉若抿了抿唇:“都过去了,人没事就好。”

    谢秀林擦了把脸上的泪,欢喜的道:“是啊,好在都过去了,你平安回来,不单救了五姐姐,竟还得了大公子的青睐,婉若姐姐,你以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婉若抿唇笑:“嗯。”

    谢秀林看一眼她的眼色,见她没有怀疑,心里也踏实了下来,扯出笑来:“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怕三夫人发现我偷跑出来,又要打我。”

    “那你快回去吧。”

    谢秀林这才转身离去。

    素月接过婉若手里的托盘,道:“姑娘为何不和七姑娘说实话要离开谢家?兴许七姑娘还能帮上忙。”

    婉若摇了摇头:“那晚事发的时候,我本打算去拉她走,可没曾想没抓到她,反而背后被推了一把。”

    素月一惊:“姑娘是怀疑她……”

    “我只是疑心罢了,但愿不是她。”

    婉若回到谢羡予的寝屋,他还有些不高兴:“怎么去那么久?”

    他管的是越来越宽了。

    婉若抿唇:“遇上秀林了,和她聊了几句。”

    谢羡予这才放过她,婉若拿了纱布和药来,给他换药。

    婉若给他解开寝衣,把他身上染血的纱布用剪刀剪开,然后重新上药,缠上纱布,她安静的垂着眸子动作着,动作又轻又柔。

    谢羡予看着她近在咫尺瓷白的脸,却又觉得好像她很远,难以抓住。

    这种感觉让他无端的烦闷,偏她现在乖顺的小白兔一样,挑不出任何毛病,让他连将这份烦闷宣之于口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你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我看还是提前纳进来,不然你在府中身份尴尬。”他突然开口。

    婉若动作顿了顿,乖顺的点头:“嗯。”

    她这次没有任何推诿,他心情好了一点,大概是救了她一次,她长了点良心。

    谢羡予神色和缓了些许:“你是不是不喜欢学琴?”

    婉若抿了抿唇:“表兄教我,我怎会不喜欢?”

    他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我也不会逼你。”

    他早知道她不喜欢学琴了,让她学也不过是找点借口让她来松鹤园,况且他也看不惯她敷衍他。

    可既然她都要搬进松鹤园了,那些借口都没了必要,况且她现在这么乖,他也想对她好一些,随她自在些。

    “你不是喜欢研究那些药材?回头让庆安把东边那片梅林铲了,给你做药田,种药材。”

    她怔怔的看着他眸中难得轻松的笑意,有些慌忙的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突然觉得这伤倒是值得,前些天还和他横眉竖眼的闹脾气,如今倒是也不记仇了,比以前更乖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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