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九岁离家入山拜师求学,山间度日清苦,晚睡早起,日夜不停习文练功,师傅个性疏冷,不常说些软话,便是头疼脑热,也不曾耽误一刻。
母亲离世早,身边除了四弟,便只有必安和九岭两个小厮,在家时惟母亲生前一个陪嫁嬷嬷照管,虽对他与四弟疼爱有加,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待他们入山后,便没有余力照管,因而他与四弟吃住与山中一众弟子无异。
五年前下山便来了永宁卫,府中连个院子都未曾置办。
缙云曾笑言他是苦行僧。
十年如一日,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少女此刻的纠缠缱绻,忽而让他体味到何谓温香在侧。
眼见她睡意渐浓,他一手抬起她的小脑袋瓜,轻手轻脚将自己的胳膊从她脑后抽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未等脸上的热潮褪去,她便又翻身下来,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胸口上。
她双手搭在他胸前,头就搭在自己的手背上,睡梦中,露出一抹甜甜的笑。似乎感觉到他打算脱身,一面哼哼唧唧,一面又整个人凑过来,索性张开双臂,牢牢圈住他的腰。
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牵了牵,这丫头,喝没喝醉都是一般无赖。
他就这样任她圈着,躺了不知道多久,自己也昏昏欲睡,窗前的动静令他瞬间惊醒,他皱起眉头看过去,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处。
“主君,觉叔往这边来了。”九岭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过来。
他应了一声,轻轻扯开她,替她盖好褥子,见她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安稳睡去,这才安心打榻上站起来,简单整理衣冠,快步来了客房。
院内静悄悄的,几只禅不知疲倦地叫着,他拿起了放在案前的信封,兀自发呆。
王觉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漱玉和小芙,这三个人怕是在外头就商量好了要做什么,可来了之后便是另一番情境。
王觉素来老实,有些不好意思,郑重其事同他请了安之后便退后一边,一声儿也不吭。漱玉原本就心里打鼓,现如今见丈夫这样,自己也颦眉犹豫,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偶尔仰头往里屋看。
小芙见这两人在外头说得热闹,如今到了正场面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便往前一步,淡然行礼,径直道:“主君夜安,奴婢来接阿南回去。”
王觉忙笑道:“主君,芙姑娘是南姑娘的表妹。”
漱玉也忙赔笑,连连点头称是。
他放下手中的信封,低声道:“她在里屋。”
小芙心里把阿南骂了个千百遍,只道自己就是个惹祸精了,谁承想阿南真疯起来才真真可怕,连这样的人都敢招惹!
这位昕云庄庄主她只见过一次,他去找缙云说话,屋里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小芙远远地瞧着,只觉他身高体壮,粗粝野蛮,俨然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是以,她私下里都称呼他做“野人庄主”。
即便不敢抬头,小芙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野人庄主”目光不悦,个中犀利,好似能将人凭空剥皮抽骨似的。胆怯是一回事,但她很清楚,绝不能让阿南就这么睡在一个男人的卧榻上而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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