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从里屋传来清亮柔美的声音:“吴大娘还是请回吧,我这人性子古怪,也不爱做这生意买卖。且……沈家是读书人家,满门清贵书香,也不该坏在我的手上,我晓得吴大娘的意思,也不好断人财路,只是嘛……”
她顿了顿,“我也有我的难处,还请吴大娘多体谅。”
吴大娘听着,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扑面而来,明明她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这种威压却让她小腿都忍不住打颤。
被丫鬟领着出了沈府大门,她一上马车,眼前几个婆子就围了上来。
“怎么说?这沈府的大奶奶几个意思?”
“别想了,大约是不想与我们从商的打交道。”吴大娘叹了一声。
“那你进了沈府可有什么发现?”
一个婆子关切地问,“你说沈府上下的农田庄子我们都去打探过了,种的也不外乎是稻米麦子之类的,像这般好的蔬果竟是一个没有,我就不信了,难道这沈府大奶奶还会变戏法不成,这些东西都是她变出来的?”
吴大娘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好说,沈府门禁森严,从内到外都有专人领着,就连进去的路都是专门修缮过的,除了外院的宅子,我只能瞧见她所住的燕堂的大门,就这……都是我求爹爹告奶奶,在沈府门口等了数日才有的。”
“这么说来,这宋家痴儿竟有几分管家的本事?”
“何止……我瞧着她府里的丫头一个个言行有度,见不到一个随意走动说笑的,谁领我进去,我就管谁说话,旁的人竟是一个不搭理我的。”
吴大娘的话让其余几人一阵唏嘘。
“没想到啊,人人都说宋家七姑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如今……呵呵,怕是不少人的如意算盘都打错了。”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圣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好这一口呢,上回我花了大价钱从人家手里买了几个瓜,卖到圣京还赚了足足一百两呢。”
“就是,这么好的买卖放弃了,太可惜了。”
吴大娘叹了一声:“不然呢?人家沈府大奶奶不乐意,咱们也没法子,只能先跟从前一样,从那些换到蔬果的人手里买吧。”
虽然这样赚得少了点,但也不至于一分钱没有。
沈府里,丹娘刚刚算完账,将账本交给尔雅放好。
书萱进来回话:“大奶奶,庄子上的老耳头来回话了,前些日子您让乐透传话过去的。”
丹娘揉揉发涨的眉心:“让他进来吧。”
隔着屏风,老耳头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大奶奶请安,给大奶奶回话,庄子上的收成已经快完了,这是管事让老奴送来的本子,大奶奶请看。”
书萱接过本子传了进去。
丹娘翻看几页,笑了:“做得不错。”
老耳头也喜不自禁:“谢大奶奶夸奖,管事的说了,今年收成比去年还好,光是老奴管的那些地啊就比去年多收成了几十斤呢!”
他是真高兴。
附近的庄子里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们的。
前些天他们收割入仓交粮,几个大管事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庄子上丰收,意味着他们手头也会宽裕,若是东家心善,来年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丹娘:“你帮我带话给他们,就说等些日子的秋种也要这般上心才是。”
“大奶奶放心,老奴晓得。”
汇报完工作,又是整理调度,还给老耳头赏了好些果子点心,打发他回庄子上去了。
书萱沏了一壶茶,又端了一盘子米果子来。
这米果子是用今年的新米打成米浆,再用刚下来的牛乳子拌上,趁着大火在油锅里这么一滚,起锅时米香阵阵,酥脆可口,外表雪白中泛着金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奶奶,歇歇吧,仔细眼睛疼。”书萱给丹娘披了一件外衣,又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
“歇不了。”丹娘无奈,“入库上税交粮,还要分到各户,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庄子上的那些奴仆就指着这些养家糊口呢。”
他们才是维系庄务农事的中坚力量,少了他们,就算丹娘再会安排指挥,手下无可用之人也是白瞎。
书萱感慨:“谁家主子似您这般,处处都要想得这般周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呀。”
她苦笑,放下手里的册子就着茶水吃起了米果子。
“清茶那边怎么样?”她又问起另外一人。
书萱摇摇头:“还是不出门,但屋子里的针线活儿她都包揽了,上回给奶奶纳了个鞋底,我瞧着很不错,比新芽尔雅都强呢。”
“新芽尔雅是府里后来提上来的大丫鬟,你可是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当然与你不能比。”丹娘轻笑,拿起一颗米果子塞进书萱的嘴里,“你多带带她们俩,她们不也进步得飞快?”
书萱嚼着,满口清甜。
“奶奶说得是,奶奶挑中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正如丹娘所料一样,接下来的十几天她忙得跟陀螺似的,总算将庄子上的大小事务安顿妥当,各家各户都有了米粮入仓,秋种顺利完成。
转眼,秋风见凉,一年的初冬又一次降临了。
裁缝娘子将做好的衣裳送去了庄子上,又到丹娘处结账交付。
这些个琐事,丹娘索性就交给新芽尔雅来办。
这两个丫头倒是学得有模有样,跟在丹娘身边,快连九九乘法表都学会了。丹娘感慨,果然她身边没有蠢人,只要知识储备到位,学成只是时间问题。
寒露来临,整个云州城的早晨开始被薄雾笼罩。
这一日傍晚,天黑得很快。
沈寒天比往常提前了半个时辰回府。
如今晚饭都摆在老太太的照春辉,门口早已挂上厚厚的帘子,挡住了外头一阵比一阵猛烈的晚风。
丹娘进屋时,沈寒天已和老太太聊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今日怎的这般早?”丹娘好奇。
“有些事想与你和老太太说,明儿起,我要离府一段日子。”沈寒天似有不放心,语气缓了缓,“归期未定。”
“要去哪儿?”她突然心头有些空荡荡的。
“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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