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杏眼底的愤怒显而易见。
这丫头是真的恨毒了杳娘,那双眸子里迸发而出的怨恨清晰明确,全无当年的情分。
杳娘的身子晃了晃,差点坐都坐不稳。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是真的不晓得会出这档子事,原本我也只是想给他寻个新妇,好叫你能安安心心做姨娘的,他那头成了家,你不就也能死心了么,后头的事情真非我所愿,他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拿他的性命做文章……”
明杏哼笑:“二奶奶这话就没意思了吧。我横竖已经给了二爷,一个破了身子、还是给人家做小的女人,哪个要点脸面的人家愿意娶的?何况他们家还是个读书人家,我这样的人原本就配不上,更不要说……后来沦落成姨娘,就算二爷不要我了,我又能去哪儿?还指望人家娶我过门,将我恭恭敬敬地供着,拿我当个人儿吗?!”
她越说越愤慨,身子抖个不停。
“二奶奶,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都这般待我了,我还有什么指望。他既没了性命,我也活着也无趣,与其在你跟前日日受折磨,不如一遭痛快点大家一块儿下地狱,黄泉路上也有个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明杏说着,吃吃笑了起来,泪水满面。
杳娘已经懵了。
两只眼睛直直的,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谢侯夫人算是看明白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杳娘骂道:“你一个做正
头娘子的,怎好私底下弄这些见不得光的腌臜手段!她原是你的陪嫁丫鬟,我想着你做主给她开脸了,也算是喜事一桩,你、你怎好这般!!”
杳娘双肩一沉,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杏用袖口拭泪,脸上都是痛快的笑意:“七姑奶奶不是想知道么,奴婢都说了……是我主动勾搭了侯爷身边的小厮,与他成了奸情,也是我利用了一次私会的机会,往侯爷的书房里塞了点东西而已。”
“你塞进去的,可是宣平侯府的印章?”丹娘一语道破。
明杏眼眸动了动,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应。
这态度在丹娘这里已经明了。
她点点头:“有勇有谋,是个有手段的奇女子,上回你们两家宴饮,你应该是趁着那一次拿到了废弃的印章吧?”
明杏垂下眼睑,咬着下唇。
沉默许久后,明杏才缓缓道:“原先在宋府时,人人都道大小姐冰雪聪明,谁能想到呢……真正聪慧之人却是从不被人看在眼里的七姑娘。”
说着,她徐徐抬眼,“没错,被您说中了。”
丹娘放下茶盏:“既已东窗事发,你预备如何?”
明杏眼眶泛起一片泪光,却笑道:“还能如何,在奴婢动手的时候就想过了,若是事发,大不了也就一死,反正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早点奔赴黄泉也未必是件坏事。”
她正说,脸色惨白,唇齿间隐隐透着血色。
突然间,她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
筝往后倒去。
丹娘眼明手快,直接将人托住,抱在怀里,再一低头看,那鲜红的血渍已经顺着明杏的嘴角滑落,染红了雪白了下颌和脖颈。
杳娘尖叫连连,谢侯夫人也瞪大眼睛,摆在桌子上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丹娘:“服毒了。”
杳娘的泪涌了出来:“能不能救救她?她要是没了,我们侯府怎么办……”
丹娘抬眼:“事已至此,你想的还只是你们侯府吗?”
杳娘被她那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顿时不知所措。
也不知为何,她的眼眸那样冰冷,好像一下子能看进她的心坎里,冻得杳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键时候还是谢侯夫人反应快,立马说:“旁边就是梢间,平日里都收拾好的,快点将她挪过去。”
丹娘直接抱起明杏,将她安稳地放在榻上。
简单替她检查了一遍,拿出一颗药丸直接给明杏灌下,做完这些丹娘才说:“方才的茶水里我已经混了解毒的药粉,她喝了不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听了这话,谢侯夫人捂着心口长长舒了口气:“沈大奶奶,你可有高见,这事儿咱们该如何办?”
丹娘:“你们要想办法把明杏送到官家面前,人证物证缺一不可,这办法得你们自己来想,我是帮不了你们的,只有一点要提醒你们——”
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将沈寒天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明日傍晚之前,
一定要做到。”
“迟则生变。”
最后那四个字听得谢侯夫人脸色一阵难看。
但她稳住了,用力点点头:“多谢沈大奶奶出手,我晓得该如何办。”
丹娘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比如这样的谢侯夫人。
“好,我不宜在这里久留,先回去了。”
她刚转身,杳娘就叫住她:“丹丫头。”
丹娘轻轻回眸,半边脸上已经戴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挡住了原本小巧白皙的脸蛋,只露出一双明澈冷漠的眼睛来。
迎着点点烛火,照得她眼眸深处仿佛有火焰在跳动,一时间看得杳娘不敢在开口。
丹娘缓缓道:“往年在宋府,你是家中头一等受宠爱的孩子,被父亲和太太捧在掌心里娇宠,当然你也确实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品貌性情女工皆是上品,可你……万万不该忘了,即便身边的奴仆非自由之身,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丢下这一句,她也不看杳娘是个什么表情,打开门一头扎进了浓重的夜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杳娘追到门口,外头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只剩下残风阵阵吹动树梢的声响。
沙沙,沙沙……
听得她心底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谢侯夫人深深一叹,看着桌子上丹娘留下的那只小药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杳娘仿佛被人戳破了心思,浑身无力地靠在门框旁,再也没了精神。
却说丹娘回到府里,迎接她的是丈
夫温暖的怀抱。
见她平安归来,沈寒天也松了口气。
“我去换身衣裳,弄干净了再来。”她用力抱了抱他。
“好。”
待丹娘洗漱收拾好,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沈寒天连忙将她搂在怀中,床榻之上,轻纱弥漫,夜色朦胧,夫妻俩依偎在一起,听着窗外风声阵阵,耳边是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这一刻仿佛没有言语也变得温馨甜蜜。
“事情都办好了?”沈寒天问。
“嗯。”她合上双眼,“都依着你交代的说了,你还真是料事如神,连那个姨娘要自尽都猜得到。”
沈寒天:“不是我猜得到,而是……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丹娘心思微动,有些难言心酸。
“明杏她……如果真伏法认罪,等着她的会是死罪吗?”
“以下犯上,背弃主家,陷害忠良,无论哪一条她都活不下去。”沈寒天实话实说,“况且,她是姨娘,身契应该还捏在你长姐的手里,即便官家那头饶过了,回到府里来还不是一样?难不成宋府大小姐还能容得下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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