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威尔康沉声说着。
几道人影走进屋子,将全套动力甲穿在他身上。
威尔康用残余的肢体控制着假肢,等待蒸汽机逐渐启动。
“他走了吗?”
“这样啊…”
“你觉得我说的那些话,他能信多少?”
“难说,听了和付诸实践是两码事。不过就算没有石板那一出,他也早晚会想到埋骨地身上。”
呲——
白汽升腾。
“我可不觉得他能帮忙,交出情报也仅仅是我那可怜的良心在作祟罢了。”
唰。
威尔康从角落抽出腰刀。
“更何况我不是喜欢求人的性格,既然那人也在,那我直接去问问不就好了?”
“去问问那个威尔康,我到底是不是二重身。”
“顺便让这群反对派的小崽子们看看——”
嘭!
威尔康踹开阀门,望着混乱的战局高声怒吼。
“看看谁才是你们的老大!谁他妈的才是鲸之港的乞丐皇帝!”
——
“他们越来越多了!!”阿丽莎牙关紧咬。
体型庞大的战斗机器确实能在厮杀中无往不利,可它太过显眼。
不管是阿丽莎那头红发,还是泰迪这浩大的声势,想要隐藏起来都太过困难。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给你面子。”孔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给泰迪关节处填充着红色粉末。
“能给我面子就怪了,这群人是…”阿丽莎顿了顿,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教会圣骑士,还有异端的反对派。”
“圣骑士…”孔雀皱着眉头,“二,四,六…单单他们就来了七个。”
眼看着人群迅速围了上来,她用力一拍泰迪的脑袋。
“去他妈的!管他七个八个!”
“泰迪!给我过载!!”
轰轰轰——呲——
蒸汽机以近乎疯狂的姿态运转,钢铁巨人伸出手臂,无数用来加厚防御的装甲纷纷脱落。
炮口从胳膊末端伸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二十二个。
连发铳,小型火炮,喷火器,强酸喷枪,无数见过的没见过的装置同时显露出来。
围堵过来的敌人并没有束手就擒,有人狂吼一声跳到空中,落地时便成了藤蔓围成的巨熊。
“拿着!一人一边!”
阿丽莎把扳机递给孔雀,深吸一口气。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孔雀的手掌有些颤抖,她跟阿丽莎一起,
扣动扳机。
紧接着,她的手掌不抖了,眼中甚至带起了无法掩盖的喜悦与兴奋。
孔雀看到了彩色,像是被点燃的彩虹那样,令人心旷神怡。
各种各样的特殊子弹海浪般涌出,颜色与血液混杂在一起,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黑。
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巨大的枪响暂时剥夺了她们的听觉。
强大的后坐力让钢铁巨人步步后退,身体剧烈摇晃起来。
这样强大的火力压制并不能持续多久,泰迪并非移动弹药库,阿丽莎使用的材料也远没有现代合金那样耐用。
枪管迅速发红变形,哪怕代表火刑之神的咒文亮起,也仅仅是让这个过程变得缓慢几分。
子弹逐渐失了准头,幸存的敌人们撕开火力网,那只藤蔓巨熊一爪扯掉了半条金属胳膊。
阿丽莎眼中满是不舍,她咬牙掀开泰迪背后那些小熊贴纸,露出黄黑相间的按钮。
“乖孩子!跟他们爆了!”
她在按钮上重重一拍,拽着孔雀在地上一顿乱滚,拼命拉开了距离。
钢铁巨人的表面迅速炙热起来,它挥舞着胳膊疯狂前冲,最后一刻,像是有生命般,回头对着阿丽莎轻轻挥手。
轰!!!
爆炸并没有发生。
那本应该在泰迪身体中爆发出巨大能量的核心被一枪打穿,炮弹甚至穿过钢铁,打穿了三四面墙壁。
枪声继续响起,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狙击迅速撕开了包围圈,沉重到恐怖的炮弹带着红雾拖尾,硬生生把人给砸成了肉酱。
“那是我的…”阿丽莎瞬间认了出来,“是天文狙击枪!红桃还活着!”
“快动起来啊,把自爆留给圣墙监狱。”图书馆天台,红桃读出了阿丽莎的嘴型,她微笑着扣动扳机,“我替你试试,这把枪能不能击坠星星。”
仿佛在瞬间领会了红桃的意思,阿丽莎三两下爬回泰迪身上,伸手在那胸口处的巨大空洞用力一扯。
“无限工具袋。”阿丽莎怒吼,孔雀用力把她身上那袋子扯了下来,盖在对方胳膊上。
阿丽莎的整条左手变得僵硬,开始闪烁淡淡的金属光泽,仿佛什么炼金仪器一般。
被这条左手扯住的管线再次运转,刚停止动作的钢铁巨人迅速迈开步子,踉踉跄跄地继续逃跑。
“往哪走!!”
异端反对派和圣骑士死伤已经过半,可毫无疑问,能在那种全弹发射中活下来的,都是实力强大的佼佼者。
“母神啊,请给我生命的奇迹,让我化作您的眷属,将您的关怀带给世间万物!”
祈祷结束,藤蔓巨熊在地上一滚,化作惨绿色的雄鹰腾空而起。
在地上是活靶子,正面对抗泰迪也很困难。
能在空中灵活躲避,也能直接抓住这两名女海盗,这就是最佳的变化方式。
轰!
炮弹再次飞射而出,却擦着雄鹰肩膀撞在了身后的建筑物上。
那是带着十字星装饰的钟楼。
“哈!”雄鹰嘴里发出嘲讽的笑。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哗啦哗啦响。
下一秒,垮塌的钟楼整个压了下来。
那颗被炮弹砸弯的钢铁十字星,把大片大片的执法者削成了两截。
“击坠星星!哈!哈哈哈!”阿丽莎大声笑着,“那个名叫红桃的女人什么来路?”
她几乎能想象到红桃天神下凡一般狙杀三次席,再一路杀进图书馆给自己和孔雀解围。
作为第一次使用机械腿的人,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
“这下…差不多了。”红桃长出一口气,丢掉那坦克炮管一样的狙击枪,翻身靠住阳台。
鲜红在她身下迅速铺开,成了一小片血泊。
抬头望向夜空,红桃的呼吸逐渐紊乱。
她并不像阿丽莎想象中那样,天神下凡般一枪一个,干掉了三次席。
事实恰恰相反,红桃快要死了。
双腿断面被假肢磨的血肉模糊,身上满是蒸汽的烫伤。
从胸膛向下的位置被一个个重叠的三角形打穿,内脏几乎不剩多少。
如果没有先手击杀一名三次席,她根本逃不出来。
饶是如此,紧随其后的包围圈也让红桃吃尽了苦头,她是躲在水沟里,一路挣扎着到了这里的。
“上面!她在上面!”
“我们围住她了!分组进入!别走散了!”
“伤成这样…我可真没用啊…”红桃自嘲地笑着。
换作以往,她会主动在身上添些伤口,以此得到王锦的治疗与关怀。
可现在,在王锦被污染到不能再使用绿神气息的时候,红桃只觉得添麻烦的自己该死。
“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他的治疗呢。”红桃轻轻闭上眼睛,用手枪顶住太阳穴。
被发现的话,就趁着这个理由自杀吧。红桃在心里想着。
渐渐的,她失去了意识。
耳边最后传来的动静,是阵阵惊呼与凌乱的脚步声。
——
红桃再次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那双平静的眸子,也看到了那带着淡淡不满的毁容面孔。
随手扯掉已经报废的机械腿,王锦抱着她向楼下走去。
“喂…你!”感受着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强势迅速好转的红桃并不开心,她用拳头敲打着王锦的胸膛。
“污染我顶得住,你给我老实点。”把红桃放在轮椅上,王锦推动把手,缓缓前行。
“就把我当成一次性棋子用掉不行吗…”感受到了王锦的情绪,红桃有些心虚地提议。
“我警告你,要是继续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我就把你的神龛给砸了。”
“咳…”红桃挠了挠脑袋,悄悄低下头。
那双眸子里满含着愧疚与自责,哪怕她什么都没做错。
看着女人的样子,王锦叹了口气。
红桃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想要摆脱过去的影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带着血腥气的手掌揉了揉她凌乱焦糊的发丝,王锦的声音柔软了几分。
“红桃。”
“…”
“红桃?我在叫你。”
“…噢。”红桃呆呆地点着头,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哪怕王锦的肢体触碰也没能打断她的思绪。
“你配得上。”王锦轻声说。
这句短短的话让红桃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她的眼中迅速恢复了神采,只是神采很快就被泪光掩盖住了。
“你突然说这种话,还不如实实在在抱我一…”她像往常那样耍着流氓,希望王锦能像以前那样面色古怪地离开。
这次没有。
王锦俯下身,给了她一个很短暂,很轻柔,朋友般的拥抱。
“这样可以吗?”擦了擦她眼角的烟尘,王锦站直身体,继续推着轮椅前进。
红桃愣了良久,突然捂住脸,轻声抽泣起来。
王锦和她都清楚现在不是讨论情感问题,解决心理阴影的时候。
可这简短到不可思议的交流,确实让红桃内心的悲伤迅速土崩瓦解。
“之前你跳过一次船,是想着去找生父报仇,对吗。”王锦轻声询问。
红桃没说话,她轻轻点着头。
“鲸之港的事结束后,我们去格陵兰岛休整一下。”王锦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再自己瞎跳船,你差点被淹死了…跟你说话呢。”
“噢…”红桃捂着被拍疼的脑袋应声。
“傻女人。”王锦踢开图书馆正门,推着轮椅离开。
红桃回头向后,看向那刚才让她说不出话的景象。
火光照亮了图书馆内部那几乎堆满各处的尸体。
有人被钉在墙上,有人直接被塞进了天花板里,只剩两条腿垂落下来。
大片大片的血迹在墙上均匀地涂抹开,弹孔与剑痕点缀其中,像是凌乱却倔强盛开的,寒风中的玫瑰。
——
修道院前厅,几十根黑红色的蜡烛被点燃,呢喃般的祈祷声扩散开来,一声声忏悔传向那酷热与剧痛的神国。
“哗啦”一声,菲尔手中的经书掉落在地,她低声说了句抱歉,蹲下身捡了起来。
年迈的老修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菲尔从队伍中带了出来。
弄掉经书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她已经失误十几次了。
“菲尔,”老修女看着她的眼睛,“你在担忧什么呢?”
“我在担忧什么?”菲尔愣了愣。
脑海中闪过王锦的脸,她轻轻摇头。
不是他,那年轻人聪慧而强大,更何况自己刚和他认识,不可能生出担忧的念头来。
那是什么呢?
菲尔自己也不太清楚,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今天发生太多事了。
自己下定决心接触异端,小琴的慷慨赴死,异端学说的真相,王锦跟自己的两次谈话。
菲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心中酝酿,那或许是场风暴,也可能是即将萌发的种子。
她的担忧并非担忧,而是不安,她在为自己的变化感到不安。
回过神来,年迈的修女已经离去了,忏悔集会也到了尾声。
透过窗户的缝隙,能看到逐渐亮起的天光,外面的混乱似乎进入了尾声。
咚,咚咚。
就在菲尔这样想着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菲尔?菲尔,去开门吧。”
“噢!”菲尔点点头,拿掉门上的横木,向后轻轻拉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开门那一瞬间,菲尔发现外面并没有亮起天光,依旧漆黑一片。
来敲门的女人摘掉兜帽,露出那张异常美艳的脸。
“主教阁下。”菲尔轻轻点头。
主教没有进门。
她眯起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菲尔。
良久,那浅蓝色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菲尔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读出了主教的话,那是个很简短的单词。
异端。
——
轰隆!!
一声雷鸣,天空中落下带着尘埃的水滴。
“下雨了。”阿丽莎从旁边的水果摊上扯下防雨布,盖在缩成一团的泰迪头上。
“挺好的,那些烧了一晚上的火终于能歇歇。”孔雀挪了些杂物堵在巷口,转身跟阿丽莎蹲在一起,“你说她还会这样多久。”
“谁知道呢。”
阿丽莎看了看身旁发呆的红桃,很贴心地把泰迪的防水布扯过一点,盖在她头上。
“好在计划进行到最后一环了,只要王锦那边破除圣墙的禁制,我们就冲进去捞人。”
阿丽莎敲了敲面前的砖墙。
“没有想象中那么结实,说不定能省下自爆,直接撞开。”
——
进入圣墙监狱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多亏白天的寄生神国事件,鲍勃这个名字被很多人知晓了。
见到那张严重毁容的脸,守卫都很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王锦走在狭长的走廊中,握了握怀里那污浊的布料。
简直像块破抹布,可它确实就是能够破除圣墙监狱禁制的物品。
“有点太顺利了。”王锦轻声嘀咕着。
在他构想中,犀鸟和塔莉垭都是有可能阻拦自己的强大敌人。
可他们都没出现。
犀鸟倒可能是去寻找菲尔了,那塔莉垭呢?
她在自己进入下水道之前漏了个面,就那么甘心地离开了吗?
还有…
异端的反对派,应该也有个领头人才对。
自己这一路上只看到了反对派的各个高层,并没有看到真正的首领。
“不想了。”
站在那金属墙壁正前方,王锦晃了晃脑袋,握住那污浊的布料。
从圣墙监狱逃脱后,还要把卡特琳娜救出来,情况不容许他瞻前顾后。
“嘶啦”一声,布料在王锦扯动中碎成两半。
难闻的腥臭味伴随着满满的亵渎气息瞬间扩散而出,圣墙上仿佛浮现出了三四张模糊不清的面孔。
他们同时怒吼,又在片刻后发出一声轻叹。
紧接着,圣墙暗淡下来,化作半透明的虚影。
笃笃——
“什么情况?”
“喂!谁在那!”
警铃大作,看守瞬间发现了异常。
“古德里安,你还在原本的位置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锦转身就走。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之前那趟牢狱之灾已经摸清了古德里安的具体位置,接下来就交给阿丽莎她们。
“鲍勃!你看到有…”
“噢!看到了!在那边!”
跟看守擦肩而过的瞬间,王锦抽出匕首左右一晃,毫不犹豫地抹了他们的脖子。
在门岗位置翻出登记册销毁,他戴上兜帽,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
“三!二!一!撞!”
轰!!
“再撞!!”
轰!!
“差不多了!有戏!”
轰…嘭!哗啦!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失去圣墙加护的监狱墙壁终于支离破碎。
砖石像是毫无重量般飞出几十米,泰迪伸出巨爪捏起屋里的囚犯。
经过确认,那应该是古德里安。
紧接着,它伸进墙里的胳膊猛然横扫,就这么平移起来。
一名名重刑囚犯重获自由,刚凝聚起来的执法者不得不再次分散。
“跑!分头跑!”
阿丽莎对红桃和孔雀打了个手势,提着古德里安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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