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刚过,飞泉就回来禀告说,小乞儿辰时初刻便到了酒楼附近,在那里张望。
现在已经被他们带到了城东的“天末院”中。
此处宅院是卫瑗母亲留下的嫁妆;
是卫瑗和赵淳的狡兔三窟之一,作为他们在外办事时的据点。
取名为“天末院”,是取天涯海角之意。
两人,一人为质子,一人实为女子;
似乎都没办法去游历大好河山,所以就只能将此处当作自己的秘密花园;
畅想一下向往已久的名山大川,结交一些有意思的人物。
刚踏入天末院的大门,便见今日的小乞儿与昨日大不一样,明显梳洗了一番。
换上整洁的衣衫,竟让人有些认不出,此刻正在那里低头沉思。
小乞儿听到动静,抬头看见他们,“啪”地就跪在地上,俯身叩首。
两人对视一眼,卫瑗围着小乞儿转了两圈,意态闲适地问:“你为什么跪我?”
“小人向公子请罪,昨日拿了公子的钱包;
小人暂时无法偿还,只能以身抵债,请公子收下小人作为奴仆,小人愿签卖身契。”
说完,小乞儿挺直身子,小脸严肃地直视着卫瑗。
“哼,笑话”,卫瑗冷哼一声,斜睨着小乞儿。
“我们这里可不是谁想进来当差就能进来的。”
“你问问他”,卫瑗手指轻点飞泉,“他是怎么才能被选为我的小厮的?”
卫瑗说完,走到庭院中的石桌旁,撩袍坐下。
拿起已经备好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放下。
飞泉肃立一旁,躬身回道:
“奴才自太爷爷辈起就是公子家的人,奴才三岁时,就被选为公子的侍从候选;
从一百人中,经过五年的培养和淘汰,成为最后留在公子身边的两人之一。”
说完,眼不斜视,闭口不言,恭立在旁。
赵淳看着小乞儿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暗暗发笑。
“你走吧,昨日之事我不追究了。”卫瑗起身就要离开。
“公子,公子,请您收下我,我愿意签终身。”小乞儿急道。
赵淳走过来,对小乞儿说:“你走吧,你没听明白吗?这里不用外面的奴才的。”
“公子,公子,求求您,您帮我说说情,我能做很多事。”小乞儿渴盼地看着赵淳。
赵淳不能拆卫瑗的台,只能狠心对小乞儿摇摇头,赶紧转身走了。
两人在屋内开始下棋,半个时辰过去。
赵淳在往窗外瞄了第三十八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对卫瑗低声求情道:
“快让他起来吧,再跪下去,这膝盖就要废了。”
卫瑗抬眼看了他一下,哼了一声,不理他,垂眸又下了一子。
“我错了,有你在,怎么会有这种担忧,”赵淳顿悟,赶紧认错。
“飞泉”,卫瑗朝窗外轻声吩咐一声。
“是,公子”,飞泉立刻心领神会。
进屋拿了一包东西出来,递给小乞儿:
“这是公子给你的,公子说,你母亲不用吃人参,告诉你要吃人参才能活命的大夫是骗你钱的。
这里有三天的药材你熬给你母亲喝,你母亲吃了这三天的药之后,咳嗽就会好。
之后只需把红色瓶子里的药每日再吃一丸,三十天之后,因摔下山崖受损的视力就会略有恢复。
之后再想有所好转,只能到时再看大夫,可以去城东找同济堂的大夫,不要再去城西的济世堂了。”
小乞儿这次完全呆掉了,看他完全摸不清状况的样子,赵淳不由地发笑。
他凑近卫瑗低声说:
“他肯定不会知道,我们昨晚听壁角,把他爹去西域四年未归,她母亲做绣娘做坏了眼睛。
没办法才带他上京来找他爹的东家,结果在京城附近摔下山崖,把头磕了,彻底失明。
最后他们寻亲未果,不得以滞留京城的来历听了个清清楚楚。”
卫瑗瞅了瞅赵淳,意味深长地瞄了一下他的眼泡。
这是因为昨晚这家伙陪着院内母子二人哭了一宿,结果今天眼睛比湖里的金鱼还肿。
顶着这么一副尊容,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沾沾自喜地。
赵淳完全没明白卫瑗为什么朝他翻白眼,摸摸头,自讨没趣地重新坐下。
窗外的小乞儿,终于回过神来,冲着窗内磕头:
“小的谢过公子怜悯,昨日之事,小人已是不得以为之,但错了就是错了,我愿意将功补过。
今日无功不受禄,虽然小人很需要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我却不能要。
如今,小人只求公子能同意小人为您做牛做马偿还,还请公子允许小人自卖自身,小人万死不辞。”
“呵呵,还无功不受禄,万死不辞呢,这小子肯定进过两天学堂”。
赵淳正嘀嘀咕咕呢,就听见卫瑗出声了:
“你母亲宁愿做绣娘熬坏了眼睛,也要让你进学堂,不是为了让你给人当奴才的。
你这心气也不适合当奴才,你回去吧。”
小乞儿听见卫瑗终于肯多说两字了,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砰砰砰”,把头磕得跟敲核桃似的,似乎那不是血肉之躯。
听得赵淳心疼着急地围着卫瑗直转,但又不便出声。
可半天过去,小乞儿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屋内的卫瑗也没再出声。
小乞儿明白这不是死乞白赖能求来的事儿,他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边磕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张嘴哭道:
“公子,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心气的事情,我只知道,我想让我母亲活着。
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老天给我金饭碗我要能接得住,老天给我吃糠咽菜,我也要能吃得下。
我只知道我娘对我最重要;
我娘要我不能做坏事,我就不做坏事;
我娘要我不忘本,不忘恩负义,我就不能忘本,不能忘恩负义;
求求您,公子,我只想救我娘,哇——”
小乞儿语无伦次,说到后来就放声大哭,不管不顾地边嚎啕边磕头。
把赵淳逼得又闭着嘴跟着哭,梨花带雨,红肿的双眼满含祈求,拽着卫瑗的胳膊不放手,就差再晃三晃了。
卫瑗虽然眼眶也红了,但是看见赵淳这样,心下更好笑。
她清了清嗓子,对院子里说:“飞泉,你让他起来,带他去擦点药,收拾一下再来。”
“是,公子”,飞泉立刻应道,房顶上也传来声响,是暗卫不小心发出的声音。
看来这满院子的人都有点绷不住了,卫瑗又想翻白眼。
一盏茶后,卫瑗坐在院内的石桌旁。
看着重新跪在身前的小乞儿说:
“你要成为我的奴才也可以,但是有两个条件。
你得签终身死契,并把你母亲接来跟你一起住;
当然,我会尽力医治你母亲,虽然不能承诺一定能治好,但是肯定比城西的济世堂要强。”
小乞儿听到此处,高兴地“砰砰砰”又磕头。
“唉唉唉,别磕了,别磕了”,赵淳急得直搓手:“还有个条件呢,听完,听完”。
小乞儿这才停下,两眼放光地看着卫瑗。
卫瑗神情严肃地看着他说:
“接下来的这个条件,若你做不到,你就拿着包袱回破庙,也不用再找来了。”
“是”,小乞儿也镇定下来。
“我要你今晚戌时三刻前,到这里告诉我——贾太尉的便宜小舅子乌赤彪,此前三天都去了什么地方。
记住,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和我在打听这个消息。
如果你走漏风声,或者没打探出来该打听的消息,这个任务就算失败,你也不用再来这里了。”
“是”,小乞儿磕了一个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赶紧出门去了。
“飞泉,找人悄悄跟着他”,卫瑗吩咐道。
话音刚落,就从屋顶飞出两条暗影跟出了门。
“乐安,你这会不会有点太难了?
才半天时间,又要人家不暴露,还要让人家探听到消息,还不给人钱?
人家才九岁,你这太难为人了。”
赵淳为刚才出去的小乞儿担忧不已。
“公子,小乞儿出门后,去了城东和城西,买了很多馒头和包子;
现在出城去西门外的土地庙了。”
飞泉两刻钟之后禀告。
“喔,他要做什么?”赵淳疑惑,自言自语:
“完了,小孩被吓住了,这该不会是准备跑路的节奏吧?”
唉,一颗老母亲的心无处安放。
当他把院子里的所有蚂蚁洞都祸祸了一遍之后,飞泉终于再次来禀告,
“公子,小乞儿把自己重新弄成了乞丐模样,找到给乌赤彪宅子里送菜的杂工唠嗑呢。”
“快快快,快说,他都跟人唠什么嗑了?”
赵淳急不可耐地蹦到飞泉眼前,眼对眼催问道。
飞泉退后一步,赵淳就跟上一步,飞泉退后两步后站定,憋着笑说:
“他跟人说,现在满城都在传,乌赤彪是瘟神,就因为他,所以太尉府上的寿筵才出了怪事。”
“这是要干什么?”这套嗑把赵淳弄不懂了。
飞泉没卖关子,继续禀道:
“他还跟人说,在寿筵前后两天,凡见过瘟神的人,都必须在今天之内去城郊的土地庙;
用十个馒头换一个肉包子回来供上三天三夜,才能把身体内的瘟虫请走;
除此之外,还需要在此后九天,每天去西门外土地庙捐上十个大馒头才能消灾免难。
并且说现在好多在这几天见过乌赤彪的人,都派人或者自己去城郊求土地公公保佑去了。”
“然后呢,然后呢”,赵淳太想知道后续了。
“然后那个送菜的杂工已经偷偷把消息传进乌赤彪院里的大厨房了;
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进了乌赤彪的院子了。”
“那小乞儿现在何处?”卫瑗用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问道。
“他现在又去了城南的乞丐窝,把相同的消息传给了乞丐们;
现在乞丐们都往土地庙冲呢,他也跟着乞丐们去土地庙了。”
“哎呀,快点,快点,我们也去。”赵淳已经等不及了,拉着卫瑗就往外冲。
“等等”,卫瑗拍着他的手,“你打算穿成这样去吗?”
“哦哦哦”赵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立马往回冲进屋。
边冲边喊:“快快快,我也要装扮成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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