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一点,灰色的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到房间里来。
我擦拭着宁娜琪的那头短发,不知不觉中已经长了许多。
她的发质并不好,却胜在头发多,在水里泡久之后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的长毛犬,全都是毛结。
她的声音太虚弱了,说出来的话却也太渗人了。
我抚摸着她的脑袋,说“因为我来了,你被人背叛了。”
“我好累,好冷……我好想睡觉……”她断断续续的话,一句话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那张脸憔悴,一双眼睛睁不开来的模样,眼袋上是青色的淤青,我刚刚给她擦完的身体上也是红一块青一块。
她那毫无欲望的儿童身材,和她那张即使成了这模样,却让楚楚动人。
她太瘦弱了。
她想要躺下,身体却不自觉的向我靠拢来,我的身体很热,刚刚淋过雨,身体像是烧红的铁块。
她抬不起双手,更没办法环抱我,只能倾斜着身体,尽力把自己贴近我,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去一般。
我试探的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好冰好冰,又脆弱的像是冬天里的细长枯枝,一碰就要碎掉。
她的嘴里喃喃的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
“好烫……”
“后面像是烧起来了……”
“我这副样子……会不会好难看…”
“你……回来了吗?”
她的胸口贴的更近。
“你有好好……吃饭吗?”
“你爸妈…收到礼物是什么表情呢?”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贴着我胸口的脸,抬了起来。
没有血色的粉唇微微张开,一闭一合,呼出热气打在我的胸口。
“你钱还够花吗?”
“乌拉尔……收到书还满意吗?”
“对,你有没有想过娶……娶一个妻子……”
她说着,又停顿,那惨白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屁股大的……我屁股很……小。”
“你喜欢男孩就找个屁股大点的,要是喜欢女孩就……”
“这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是你可以找一个你喜欢的,不要找那些贵族……她们都是坏……坏女人。”
她又低了下去,像是垂着。
“我……好……喜……希望你好。”
“遇到麻烦可以找黎兰多家族,用我给你的那个名字……”
“不要再救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了。”
……
窗帘那透露出来灰色的光,在一瞬间发亮,没多时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耳边响彻。
直到宁娜琪在我怀里彻底冷了下去。
失温,休克……已经没有办法再救她了。
她死在了我的怀里。
以至于我说不出话来。
我给她穿上了一身好看的衣服,她生前很少穿裙子,所以我给她穿上了一件浅绿色的纱裙。
用被褥将她小心翼翼的包裹着。
我离开了那里,我刚走出门,就看到坐在走廊上的斯卡森·英,她低着脑袋站在那里,窗户外是灰色的天空。
“姐姐,帮我处理一下宁娜琪的后事吧……”
斯卡森·英没敢说话,只是点点头,她看到了什么?
低着头的斯卡森·门卡利达,那双黑色的眼睛低垂着,似乎这雷雨天,却也没有他的内心轰响。
天空中连绵不断的雷声传来,天地霎时变白一瞬,再次回归灰暗的世界。
我淋着大雨,听着轰鸣的雷声,我全身上下全部湿透,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我并不是一个对于爱情感到迟钝的人,我很清楚宁娜琪对我的感情,我当然可以在她死前告诉她。
“我爱她。”
一句违心的话,如果能换来一个奇迹,我当然愿意去做。
但是……这样的欺骗有什么意义吗?
爱从来不是通过言语的表达,而是行动的贴近。
我迟早会穿帮的。
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是我我们不去说明,因为我们清楚那不会有以后,如果我们可以违心的接受对方带来的爱情,那么这份感情对于我们的价值呢?
不过是让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强制的爱,被欺骗的爱,把自己蒙在鼓里的爱。
在此之前更应该的是搞清楚什么是爱
我走着,天气很冷。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我的脑海里一直徘徊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小小的一只,瘦弱却又坚强,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弱点。
可怎么会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弱点呢?
她太清楚了,她那颗原本沉沦的心,被那个蒙面的男人点燃了,像是南极州上千年不化的坚冰,被炙热的火焰燃烧殆尽,雪水流淌出无数年前被冰封的病毒。
蔓延且崩坏,肆虐在她脑海。
w先生。
你说如果再给你一次表达的机会。
你能够坦白你对我感情的回应吗?
……
安鹿寺·宁娜丽丝女士。
如果再给你一次生的命运。
你能够鼓起勇气说爱吗?
没有人能知道答案,宁娜琪的内心也清楚的知道,事到如今说爱不爱都已经没有了一意义,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爱一个人,那就到最后,让她爱的人生命里有她这样一个人的身影好了。
不需要挂念,也不需要怀念。
她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又有什么资格给他徒增烦恼呢?
可是她又错了,一个人应该去勇敢的说爱,就算是下一秒就会从万米高空下坠落,爱会给人活下去的勇气。
但……
也许生命的意义的就是逃亡。
她逃避了说爱,执拗的面对死亡。
就像是他曾说过的:因为生与死都不是我所能掌控的范畴,只有顽强的挣扎,才是人所擅长的东西,也是人所能掌控的东西。
死亡过于的简单,逃亡也太符合人的惰性。
以至于生的勇气也不再去拥有了。
活下来的人总是有勇气的。
恭喜你又活过一天,你已经很努力了。
……
莫斯利安黎兰多居住区,三方冲突已经升级,从原本的谈判,沟通到现在升级成小规模的摩擦。
留给黎兰多·美卡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需要做到的事情很少,但想要在那位开拓帝二世的手中接下死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这时候的黎兰多·美卡莉不知道的是,她的妹妹已经死了。
关于她妹妹的死讯还在路上,斯卡森·英会妥善的安排好宁娜琪的后事。
“墓碑上她写什么名字……”
我愣了愣,阴沉的光从走廊的尽头透过,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反射出精致的光,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颓态。
“安鹿寺·宁娜丽丝吧?她说这是专门属于我的名字。”
是的……宁娜琪。
黎兰多·宁娜琪。
这些是她的名字。
“安鹿寺·宁娜丽丝是她专门为w先生才取的名字,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光,可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
轰隆的雷声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走出了那个关于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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