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回去的时候没有坐暖轿,她扶着周宁海的胳膊,在倚梅园逛逛。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精神,年世兰细细观赏,如果有好看的,便让人折下来,送到各宫里插瓶。
正在欣赏的时候,李春杰小跑过来。大冬天的,他的额头浸出汗珠,喘着粗气,想来是跑了很久。看到年世兰,他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忙跑过来请安。年世兰瞥了他一眼:“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着急忙慌的?出什么事了?”
李春杰擦擦汗:“皇后娘娘,您快去惠贵妃娘娘那里,那边……闹起来了?”
“谁闹起来了?怎么闹起来了?孩子们都在惠贵妃那里读书识字,还有敬贵妃和惠贵妃看着,怎么就闹起来了?”
“是五公主带头闹起来的,三公主和四公主也跟着闹,她们把新请来的先生撵走了。惠贵妃现在正生着气呢!让奴才们拿戒尺,要教训三公主呢!”
年世兰瞪大眼睛:“你是说胧月又带头把先生气走了?自从她开蒙读书,这一年多来气走了多少先生?依本宫看,惠贵妃教训得是,让她长长记性!”
颂芝向来疼爱胧月,舍不得胧月受一点伤害,听年世兰这么说,急忙劝道:“娘娘,咱们公主向来聪明伶俐,而且也讲道理,断然不是那种淘气又讨人嫌的脾气。而且这次三公主和四公主一起闹,想来是师傅有什么错处,她们才闹的。不如咱们去惠贵妃娘娘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您忘了,公主上一个先生嘴里说熹皇贵妃娘娘什么鸡什么司晨,咱们公主当时和他顶起嘴来,您还说是先生的错,把他撵走了。想来这次的先生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公主们才闹起来的。娘娘,可不要冤枉了公主们啊!”
年世兰心里也惦记,嘴里不肯承认:“上一个先生是个男的,对熹皇贵妃处理朝政指手画脚的。这次本宫专门请了个女先生,就是不希望从她嘴里说出什么鸡什么司晨之类的话,本宫倒要看看,这次胧月还有什么话说。”
年世兰气势汹汹地往承乾宫去了,到了门口,气势自动变得弱下来。门口的太监一见她过来,想要进去通报,被年世兰阻止了。她走到门边,只听里面传出孩子呜呜的哭声和沈眉庄的咆哮声。
沈眉庄向来端庄稳重,说起话来也是和蔼温柔。现在她拿着一根戒尺,脸因为咆哮变得通红,她每吼一句,就往昭华的手心打一下。昭华一手捂着眼睛,嘴里干嚎着,却没见一滴眼泪掉下来。
旁边的奶娘和宫女都在劝她:“娘娘别打了,娘娘保重身体啊!”“娘娘息怒,想来公主也知道错了。”
欣妃和襄妃站在一边,温宜担忧地看看沈眉庄,又看看昭华,她想上前去劝,被母亲襄妃紧紧拉住。敬贵妃拉着静和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冬春一边小声斥责康宁,一边抚摸着她的头,生怕康宁被这场面吓到;胧月站在昭华身后,一脸的不服气。
五阿哥弘昭和六阿哥弘曦站在一边,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七阿哥牵着顺嫔的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用袖子擦擦鼻子。
在场的人都知道,昭华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皮糙肉厚,沈眉庄那点攻击力对她来说不过是挠痒痒,昭华不过是雷声大,连个雨点都没有。沈眉庄自己也知道,这事是胧月挑起的头,可是她舍不得打胧月,只能拿自己的孩子杀鸡儆猴了。
虽然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看着昭华从指缝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沈眉庄气笑了,她将戒尺一扔,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年世兰适时地出现了:“本宫老远就听到昭华的哭声,这是出什么事了?何必打孩子呢?可别把孩子打坏了。”
一屋子的人站起来行礼,年世兰看着一脸倔强的胧月,用手戳戳她的额头:“你这又是怎么了?上个先生你不满意,这次给你换了个女先生,刚换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又让你给撵走了?胧月,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是不是?”
胧月瘪瘪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把年世兰哭得主意都没了。她赶紧搂住胧月哄道:“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你不要哭了,把额娘的心都哭碎了。”
在场的人见怪不怪,都知道年世兰溺爱孩子,溺爱到不讲理的地步。温宜怯怯地走过来说道:“皇额娘,这次不怪五妹妹,是先生的错。”
静和也牵着敬贵妃的手走过来:“皇额娘,你不要怪姐姐。惠娘娘,你也不要再打三姐姐了,这事我也有参与。”
“我也参与了!”康宁叫道:“我还给她嘴里塞了花盆里的土,叫她胡说八道!”说完,康宁还拍起手来,似乎很得意自己的行为。
夏冬春急忙拉住她:“居然敢给先生嘴里塞土?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谁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年世兰坐在椅子上,声音变得严厉。
几个孩子互相看看,还是六阿哥出来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据他所说,这个女先生开始教得好好的,今天讲到唐朝的武则天时,她突然说要教胧月等人学习《女则》《女训》,学习世间女子的行为。胧月站起来说她不学这些,以后还要学习四书,女先生说道:“你们以后又不参加科举,学这些有什么用?”
“学习这些东西,和科举有什么关系?”胧月年纪虽小,头脑却敏捷,口齿也伶俐:“就算不参加科举,我们就不能学习这其中的道理不成?你说的《女则》《女训》,皇额娘都不让我们学了。再说了,从去年开始,科举就允许女子参加了,现在外面进学堂的女子也多了起来。你说女子不应该学这些东西,你身为女子,不也在学吗?你还被人奉为女大儒呢!怎么就自轻自贱起来?而且熹娘娘还批折子,还处理朝堂的事,她若是没读过书,能做这些吗?”
女先生没被人这么反驳过,脸涨得通红,仍然说道:“熹皇贵妃娘娘做这事,想来是要效仿唐朝武则天,只是武则天只出了那么一个,最后不还是归还于李姓男子了吗?她这是牝鸡司晨,与女子之道背道而驰,女子还是要以贞静为主。既然学会了读书,也该用在正道为是。我如今教你们读书,正是想将你们引上正道。”
“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是谁规定的?莫非是男人规定的?那他们定的都是对的吗?”胧月不甘示弱地反驳道:“现在不仅有了女子学堂,各地还开办了各种工厂,连女子都能进厂赚钱了,赚了钱,家里的女孩子也能进学堂读书了。你身为女子,竟和那些男人说一样的话,亏你还是女大儒呢!我要跟皇额娘说,撵你出去,我不要你教!”
女先生冷笑一声:“五公主这是要以势压人?民间尚且尊敬先生,你倒这样和我说话,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平日怎么教的你。”
听到女先生说起年世兰,胧月冷冷地说:“我皇额娘好得很,平日也常教导我,遇到听不懂话的,打就是了。想来先生也想尝尝挨揍的滋味。”
昭华和康宁早已按捺不住,昭华跳起来说道:“她满嘴胡说,和她有什么好争辩的!”于是给了女先生一拳,康宁也不甘示弱,抓了花盆里的一把土,趁着女先生疼得弯腰的时候,将土塞进她嘴里。
女先生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可是她面对的是阿哥和公主们,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能掩面哭着跑了。
五阿哥和六阿哥对几个姐妹伸出大拇指,佩服他们的勇气。
听六阿哥将事情讲完,沈眉庄的气也消了。年世兰想了想:“哼!不管男人女人,敢在宫里说这话,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孩子们的先生份上,本宫早就砍了他们的脑袋了!我看她也别叫什么女大儒,叫伥鬼得了。以后也别找什么大儒不大儒了,本宫看他们脑子都锈住了,不灵光得很。”
沈眉庄问道:“那可怎么办?孩子们的功课可不能落下。”
年世兰看了她一眼:“反正到年下了,这段时间仔细找找先生,不要这种脑子生锈的。至于孩子们的功课,惠贵妃,你先不用处理事务了,你教孩子们读书。”
“我?”沈眉庄一愣,急忙摆手:“我的话恐怕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是白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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