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峫和黎蔟在对视。
这是一场跨越了悠长岁月,隔着点点断肠字,连连风雨声的会面。
黎蔟的心里倏【shu,一声】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你曾是我,但我终将是你。
他们说的没错,师徒二人果然是会不可避免的相互浸染上对方的颜色。
就像黑瞎子和小三爷,就像他和师父。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胖爷也没撒谎,师父的眼里有光,却也夹杂着细细密密让人窒息的绝望和哀伤。
小三爷从不质疑身边的人,因为他总会先一步否定自己。
黎蔟的双眼突的雾气迷蒙视线模糊。
【我曾经没用,但至少,我能替这里的“吴峫”守住他的一切。】
这句话写在那张唯一的东邪西花南瞎北哑中胖爷的五人合照背后。
黎蔟的心口发酸发疼,是否每一次和他们的情真意切,都会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
他的那群生死之交早都已经死了,为他而死。
这个念头是不是会像一把刀再次生生的割裂早已血肉模糊腐烂发脓的伤口,让他不得安宁。
西子湖上半弦月,人心难测连环难解,终是难抵阴晴圆缺。
但是师父,我猜神明一定听到了你心底那一丝几不可闻的呼救,因此我出现在了这里,只为带给你哪怕一点点的如释重负。
吴小佛爷的眸光因为这句小三爷而起伏明灭,他看着面前的黎蔟,在他脸上只看见了温暖平和与欣喜,没有以往的针锋相对与气死人不偿命的叛逆。
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像是过了许久,吴峫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他没有问黎蔟为什么忽然这么确定他们的身份,也选择了对他刚才的疑问避而不答。
可那句小三爷和师父叫出口,他就不会再为难他。
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
“过来吃饭吧。”仅仅只有这一句,顺手递过去的,还有一个红色的苹果,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从前的黎蔟爱吃这个,却一直不喜欢红色。
但吴峫肯定,他十八岁以前是喜欢的。
至于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或许是颜色过于鲜艳浓烈,像极了他为关根流过的鲜血。
又仿佛是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被抛弃在回家的火车上睁开眼睛,突兀的意识到有人说过要带回家的,从来都不是他黎蔟。
那时的他,心上必定裂开了一个巨大无法黏合的缝隙,那个伤口流出的红色液体,由沸腾温热逐渐冰凉刺骨。
吴小佛爷不是不明白自己的那些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很理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就是因为太过理智,才更害怕更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这些。
但是小屁孩儿,现在你应该会喜欢红色了。
是甜的。
“就这么完了?放过他了?天真你还打算带着他一起?我们要不言严刑逼供问出点什么来,岂不是太对不起他刚才炸天帮帮主的气势了。”
胖子翻身坐起来看戏已经有一会儿了,说到吃饭麻溜下了地看着黎蔟满脸的不怀好意。
也对,作为职业手艺人,这么大的动静都醒不来,那可就真是傻子吃砒霜——自己找死了。
“那不然呢,你刚才也听见了的,我们还能把他扔这儿不管?而且刚好,你可以去严刑逼供他你有没有成为世界首富。”
他们三个人里,心底最善良温柔的,反而一直都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王月半,那番话不过是说出来吓唬小孩儿而已。
吴峫一手往桌子上摆着菜,另一只手用筷子的末端“啪”的一下敲胖子伸过来的手。
“洗手,那还有个小的,你做点好榜样成不成。”
“那你倒是给我留点儿面儿啊。”虽然嘀嘀咕咕但根本没什么不高兴,屁颠屁颠去洗手。
嘶。
那一敲胖子没吭声,反而是黎蔟条件反射缩了缩手,这和胖爷敲他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敢情是不舍得拿师父出气,就使劲趁他不在欺负他徒弟没人做主呗?
“小三爷,你别敲胖爷,这么敲可疼了。”
吴峫僵滞了一瞬回头看扯他袖子的人,却见这小孩儿脸上满满的都是顽皮与恶劣。
刚成为长辈的小三爷眼神闪了闪。
“怎么,平常也有人这么敲你?”
“是啊,胖爷说这是为了让我养成好习惯,孩子不打不成才的。”咬着手里的苹果回答得十分乖巧,听上去根本没毛病。
黎蔟这话一出口,闷油瓶却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忽而想起了吴峫在解家那句。
【小花哥哥,你对我这么好,黑爷不会生气吧。】
这两句话,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张起棂不理解,他还想再看看。
吴峫的脸色也有点古怪,他看了眼胖子和黎蔟,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虽然那十年小三爷不在,但是好像这孩子依旧得到了他的真传领悟到了精髓。
“嘿你这死小孩儿,跑这告状来了是不,看把你能耐的,你以为我听不懂?胖爷穿烂的裤衩子可比你裤子都多,不就十年后嘛,你给爷等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个满肚子坏水的。孩子嘛,是不打不成才的对吧。”
王月半本想拍黎蔟脑门子,结果他躲到了吴峫身后,胖子愤愤的收回手坐在桌子前放狠话。
这番话一出,好像确实效果不错,黎蔟的脑袋很快耷拉下来了。
完了,见到师父发现能告状了,一高兴把这茬【cha,二声】忘了。
他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回去后不还是得跟胖爷朝夕相处。
师父救我,我不想洗尿布。
“胖爷,我脑子有病,我精神错乱,我乱说的。真的。我没告状。”
吴峫终于绷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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