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这种事,王月半一向是无畏且积极的。
“说说吧两位祖宗,这俩先开哪个呀。”
他站在青铜椁和窨子木棺之间手插着裤兜回头望向单方面对闷油瓶嘀嘀咕咕不停的小天真,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先开窨子棺吧,我估摸着动静不会小,万一一会儿磕着碰着或者刀子枪械炸药一个没收住,我怕有人上我床头掐我脖子。”
吴峫说着就想笑,这种事可不是没有过,倒也没被掐脖子,就是倒斗逃命过程中损失有点大,半夜肉疼的睡不着,干脆抱着被子到他房间哭丧着脸自己不睡也不让他睡,被迫瞪着眼睛听他念叨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王月半睡得呼噜震天响,留他一个人两眼跟熊猫似的走路都在发飘。
可是笑容还没完全扯出来,就突然意识到,胖子再也不能这么做了,他们不住在一起,雨村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一记闷锤砸在心口,钝痛缓缓蔓延全身,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他迅速低下了头,无意识的转了转手里的青玉刀。
站在身后的张起棂看着他手上熟悉的动作眼底掠过一抹思索。
他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小崽子这个动作,和黑瞎子的坏习惯如出一辙。
花里胡哨不必要的小毛病会降低人在应急自救过程中的存活率,尤其是在黑暗、逼仄的未知地底。
而瞎子的身手、见识和性格中的果断坚毅能弥补这种不足。
可吴峫——
黑瞎子似乎不太负责。
习惯已经养成,也许已经很多年,如今再去改收效甚微,也许可以让他把手枪作为第一选择。
反应快,威力大,小崽子准头很好,如虎添翼。
“天真你内涵谁呢,啊?内涵谁呢你,就那金缕玉衣你一枪在脑门上开了个那么大的洞,多少钱都打了水漂我有说过半句你的不是吗,有没有良心啊你。”
胖子听那话可不干了,两步冲到吴天真跟前揪着脸蛋子就扯,话里话外都是不忿。
吴峫躲来躲去躲不掉认命的摆出一副死鱼眼不动了,随他去吧,不然一会儿等他都把这茬忘得差不多了,王月半又突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折腾人了。
年纪最多三岁半,再多不了了。
他对面的黎蔟满脸都是我在哪儿我是谁他们在搞什么b动静的自我怀疑。
明明记忆中这两个人下墓都十分正经,胖爷就算偶尔调侃也没这么离谱,姓张的更是从头到尾连屁都不稀得放一个,怎么加了个姓吴的画风就突然恶心起来了。
玩儿呢?搁这过家家呢?什么b动静啊,这是铁三角吗,一哑巴一神经病一话痨,天残地缺组合都比这靠谱。
这地方有粽子,也有其他危险的东西,当这是后花园啊。
真他妈有病,他早该明白的,跟吴峫在一块儿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等胖妈妈消停满意了,吴峫掏了几副特殊口罩递出去让他们戴上,原本防毒面具会更稳妥,但缺点是会遮挡视线导致行动不便,在墓穴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可能会成为送命的关键因素。
这口罩褶皱中有几粒薄荷珠子,戴之前碾碎会改善因为阻隔微细颗粒物不透气的胸闷,而且这味道十分提神醒脑。
是他从未来的某次大型疫病中照搬改良订做的。
有钱有门路有人脉真好,他爱解语花呗。
跟龙纹棍势不两立。
手里两把青玉刀,握住刀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吴峫眼底的畅快一闪而过,似乎是因为什么在欣慰。
没等人看个真切,转了个头就把十年递给了黎蔟,一起递出去的,还有一把手枪。
叛逆的狼崽子戴着露指手套摸着自己的刀,脸上那副大冤种怨妇脸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这把刀。
至于枪,黎蔟拿在手里看着邪帝脸色又波澜诡谲起来,吴小佛爷不想理这个老是抽风叛逆的反骨仔,
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小哥和胖子疾走几步面露凶光的盯着他的后背。
吴峫捏了捏眉心,他猜反骨仔这会儿正拿枪对着他的脑袋。
他就知道会这样,只要在他身边,没有危险的时候狼崽子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眼尖的看见了小哥手里攥着的奶糖,嘴角抽了抽,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这要是用一颗糖就被打晕,黎蔟的心里阴影和创伤可能就真的再也洗不掉了。
这反骨仔就是喜欢装逼,喜欢看他变脸,可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也不是,其实是有两次对这个孩子的举动感到过震撼和煎熬。
一次是黎七爷手下根据过往恩怨自作主张截杀上三门吴小佛爷,妄图吞并吴家盘口一箭双雕。
他们为此还支开了鼎鼎大名的哑巴张和王胖子。
短短的几年手就能伸到张家把水搅得更浑,黎七爷的能耐可想而知。
这也给了他的手下可乘之机。
被截杀的时候邪帝心里是没什么波澜的,这些年他的仇家死的死散的散,可他依旧活得很好。
而且如果仅仅依靠铁三角,他在墨脱,在吉林巴丹,在古潼京,早就遍地是骨灰了。
只是他没想到黎蔟会出现。
在吴小佛爷猜测着这货终于受不了决定要把他弄死的时候,
这反骨仔赶到了,看的出来,他来得很急,似乎是刚睡醒,顶了个鸡窝头气的脸色都扭曲了,就差骂那些个蠢货是不是脑子有病。
但大约这话说出来有损七爷的名头,只得一声不吭的带着亲信杀掉作乱的手下,走了,头也没回,没解释也没嘲讽,只留下一句收拾干净。
而且这话还不是跟他说的。
这时候的小三爷确实被震惊了,甚至还有点破防。
他倒宁愿这小子恨他入骨。
至于第二次,就是小逼崽子死在了他面前,让他好好活下去。
吴小佛爷真切的感受到了心里有什么被撕碎的痛苦。
他们不是亲人,但早就互相默认对方为亲人了。
只是抗拒的表象维持的太久,面具摘不下来了。
而对付犯病的反骨仔,吴峫只做了三件事。
转身面对枪口,假笑翻白眼儿,然后扭头就安抚着胖妈妈去开棺。
至于谁在背后跳脚骂骂咧咧,大约是正在被掘坟的献王吧。
——这是他一手栽培的沙漠生石花,是在吴山居决定拯救他的吴小毛,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黎七爷。
他曾经有无数次机会,
但他不舍得杀他。
叛逆的狼崽子只是喜欢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吓唬人,
可实际上,就连挠人都会收起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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