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时不时惊现的炸雷和天际忽隐忽现的电弧彰显着自己莫大的威势。
忽而一刻,在这场“奇妙冒险”中一直异常静默的张起棂终于抬步,走向了“邪帝”曾存在的位置,
他在那里蹲下身,掌心探进这片被雨水击打着飞溅的泥泞,淡漠的黑瞳漾起一抹华光,似乎是想要触摸些什么,但浅浅的连手背都无法淹没的小泥潭,又能奢望从其中寻到些什么。
须臾间,张家族长怔怔的望着自己空无一物血液混着泥泞的掌心,指尖轻颤了一瞬,缓慢的蜷缩,
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坚硬的磐石表面,忽的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明显的缝隙。
张起棂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不知他在这里蹲坐了多久,久到势头并不猛烈的大雨让据说防水的冲锋衣都染上了潮意。
他早就掀掉了兜帽,冰凉的雨水沿着头发和脸颊一滴滴的滑落到他的颈间和脸上。
张起棂宛若被困在漫长的潮湿里,最大的狂风暴雨,却是在心里。
有人历经磨难成为神明,
而后黄粱一梦,与最为热血赤忱的少年相遇尝遍七情六欲沉沦红尘,
无数年后,少年化为尘土腐朽凋零,而神依旧是高高在上强大无匹的神,过往种种,只是神只随手撇去的扰乱茶汤的浮沫。
这是少年为神准备的结局。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礼物”,闷油瓶或许永远都不会知晓只言片语。
少时,身后响起轻微的鞋底踏在水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有人缓步而来,站在了张起棂的身后。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半空中黑色的雨伞全然倾斜。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仿佛无所不能世间没有什么能撼动的长白山的冰雪,有一瞬间的心悸。
他瞳孔骤缩,却没有回头。
张家族长也会恐惧吗。
或许是会的吧。
但也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此刻害怕直面的,到底是什么。
良久,身后的人缓步绕到了他的正面,蹲下身瞟了眼手上的伤口轻嗤了一声,
“我说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就有鱼钩塞我嘴里了,原来是你在钓我。”
吴峫说的很是风轻云淡,面上不见以往丝毫的焦心与愤怒,但更深的情绪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讲又讲不听,说又说不通,小三爷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从根本上断绝张起棂的这种行为。
这已经成为他习以为常最高效省事儿的手段,尤其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功能。
钓狗。
他更不可能放弃。
既然这样,再多的劝解也是耳旁风。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庞。
没有憔悴的病态和歇斯底里,没有通红含恨的双眼,颈上没有异常刺眼的伤疤。
双眸澄澈,显得那样年轻健康富有活力。
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没有回药棚,吴峫牵着小哥的手腕,将他带进了有些狭隘却五脏六腑俱全的小玻璃屋。
上一次两人一起进来,还是在南海的船上。
那时候,可不怎么愉快。
屋子里的小桌子被收了起来,只放了一张柔软宽敞的大床,张起棂换掉了满是雨水泥泞的裤子,光着膀子坐在床边,乌发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入颈项,越过肌理线条优美却不夸张的胸腹向着腰际蔓延。
精瘦的腰身和俊逸的脸庞,乍一看谁也不会把他和能拧断血尸海猴子脖子的猛人联系到一块儿。
吴峫蹲在角落里翻腾些什么,在有些暗淡的灯光里,像是半沉入地狱的恐怖梦境。
闷油瓶眉尖一簇忍不住绷紧了下颌。
小三爷目光投向他时微妙一顿,若无其事的搬个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手上的脏污洗澡时用热水处理过了,却还是有猩红温热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在苍白劲瘦的手指上蜿蜒,产生了一种残酷又妖异的视觉冲击。
某种诡异的渴望和饥饿开始在吴小狗体内奔腾,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骨头香的有点太过了。
他算是理解了书里饿了十多天的人看到肉是一种什么感觉。
闷油瓶一直很沉默,眼神里透露出的东西,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走丢能阐述的。
因此单纯的认错,意义不大。
“我不该不声不响的就失踪,下次不会了。”邪帝的话,听听就好了,别太较真,这样的下次不会了,他不知道说过多少回。
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只是等他追随着几道模糊的影子进到这片林子里,却一切都消失了,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那一瞬间只是他眼花,他不甘心,走了很久,恍然发觉自己迷了路。
很奇怪,他的方向感一向不差,记性也很好,却似乎在一片迷宫里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直到闻见那股令他难以抑制饥饿的血液香甜。
然后在这里,看见了呆愣的张起棂。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无异于和王月半和黑眼镜不贪财一样离谱。
小三爷拿着镊子夹了棉球用碘伏浸湿,尽可能轻柔的处理着伤处。
医药箱里的东西都是小花儿的研究所配备的,一应俱全而且专业。
他没抬头,而是顿了一下转而又似不经意间开口,
“你这副样子,比依萍问他爸爸要钱那天还可怜。”
说到这有些想笑,却忽的反应过来闷油瓶儿不明白这个梗,在疑惑的眼神中生生忍住,
“能不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小哥。”
是肯定,不是疑问。
张家族长的眼神动了动,却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缄默了几个呼吸,就在吴峫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倏忽间抬眸开了口,眸光晦涩。
“秦岭有一棵树,能让人死而复生,你见过吗,吴峫。”
小三爷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下意识一怔,心头突兀的涌上一种怪异感,
连真正的长生都没有,哪来的死而复生,小哥应该最清楚这一点才对。
但邪帝还是第一时间解答了这个疑问,或许,只是闷油瓶想起了些什么,却因为碎片式的画面无从证实答案。
“见过,是一棵百米多高的青铜树。”是他此行原本的目标。
“但不是死而复生,那棵树有些邪异,会将触碰者心中潜意识的期望转化为现实。”
说到这,吴峫想起了解子扬,不由心中苦涩,
“所谓的死而复生,是要让大脑的潜意识相信这个死去的人还活着,就会让他以活着的姿态出现在身边。”
“但如果意志杂乱不够坚定,物质化出来的人,可能长着一张人脸身子却是猪。而且这种力量有很大的副作用,”
他说的不够清晰,但以大张哥的聪慧,一定一点即通。
“使用者和被物质化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健忘,记忆减退,大脑混乱,直到最后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是谁。”
他在那些年里,甚至不敢去深想老痒将会遭遇的结局。
国外的解子扬,终有一天连回家的路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再也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丝毫信息,他会像那些流浪汉一样,蜷缩在某个垃圾桶边,直到死去。
心脏骤然泛起疼痛,小三爷不自然的轻吸了口气,却因为低着头未曾注意到张起棂注视他的眼神。
“你试过?”
邪帝在他手心一圈一圈的缠着绷带,听到这话乍然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画面龇牙咧嘴起来,
“试过,不然我怎么知道。”
张家族长缓缓捏紧了另一只手的掌心,胸口有什么镇定了还在燃烧,平稳了却还在嗡鸣,
却听小三爷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因为太害怕了,弄出来一只大黑蟒追着我满山爬。”
明明就可以给烛九阴做个伴儿,还能繁衍后代拯救下仅存的稀有生物,
结果这俩根本不领情。
他不记得。
张起棂眼底浮现讶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隐去。
吴峫的语气和神态根本不似作假,
他是真不记得。
不记得关于秦岭的其他过往。
闷油瓶敛了眸光,下了定论,
所以,吴峫失去的那段记忆,和秦岭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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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作话没人看,所以浪费大家几分钟看个感谢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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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里也向你们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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