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应俭失魂落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前来敦信伯府的目的,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落刀手搭在他肩头,本想要看着顾栩说话,但习惯使然,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伏刀身上:“我们明日就动身前往洛南道了,苏家三房在那边有庄子,今后也都在那边定居。”
“这么急?”伏刀皱眉:“你们家中无人做官,就这样离开洛阳,难保不会出事。”
“沉刀峰分了人手。”落刀说道,“人身安全倒是能够保障,只是这官场之事,还是要看苏牧华本事如何了。”
“三房十年之内,应该不会入仕。”苏应俭接口道。
他脸色灰白,但强逼自己振作起来:“大伯……苏牧英他,不知未来是何结局。”
顾栩道:“若我得胜,不会牵连三房。”
苏应俭看向他:“你……你确定要支持秦昭月了?这样也好。太子是东宫正统,即便是天子驾崩,他的赢面也最大。”
顿了顿,苏应俭又说:“若是……你们到底败了,就来洛南道找我。有苏家在,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我也会让人在洛阳盯着些。当初给你的那个信物,依旧有用。”
顾栩点头,并未做过多解释。
“是苏家对不住你在先,你要对付苏家,我不会阻拦,但我毕竟是苏家的子孙,帮助却是难以提供了。”苏应俭愧疚道:“况且,大伯……苏牧英他这些年,藏得很深,即使是我们也没有觉察他有如此野心。”
顾栩摆手道:“无妨,人各有志。”
伏刀问道:“今日你听到的,有关当年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应俭看向这位也算带过他一段时间的福叔。
“……我暂时不会告诉其他人。”苏应俭垂眸道,“如今,局势动荡,我们三房岌岌可危,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爹该如何是好……待到一切定下,再找机会与他说吧。”
“这样也好,苏牧华那人,并非是沉得住气的性子。”伏刀颔首道,“他会做出什么尚未可知。小栩,你以为呢?”
顾栩道:“我没意见。”
他不是非要现在就把事情挑明,苏怀月夫妇死去的真相,算得上是个筹码,如今还不是亮出来的好机会。
伏刀再颔首:“既然如此,应俭,你现在就回去吧,出来的太久,恐怕生变。我送你。”
他眼神询问了一下顾栩,顾栩自然应允。
伏刀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落刀,顺便叙旧。
三人起身,走出了房间。
……
不管暗中究竟是如何波涛汹涌,洛阳城表面上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歌舞升平。这一日,洛阳城西门大开,金吾卫在大道两侧列阵,迎接远道而来的西狄使团。
马队从城门外缓缓而来,为首的是西狄使团的可撒布将军,此人从前在西狄态度不明,这一次被推举出来做使团的代表。
接下来两匹马则是可撒布的副手,一左一右,在西狄都是贵族势力的代表,作为使节来到洛阳,也算极有诚意。
再之后是一匹金棕色的骏马,马身被特意妆点过一番,缀满了绢做的花朵,伊沙古丽端坐马上,穿了一身外裹轻纱的西狄女子服饰,看样子是刻意装扮起来的。
这副打扮果然吸睛,街上百姓都看着伊沙古丽议论纷纷,中心话题无非是这位公主终究花落谁家。
“百姓们似乎都觉得是秦昭月娶公主。”兀风耳力好,趴在茶楼二层的栏杆上也能听清人群中的交谈,说道。
“毕竟皇帝那副样子,怎么娶公主?”兀云低声说,“于情于理,都不合。”
“他不惑之年都要过了,这公主……咦?”兀风忽然瞪眼:“那是石三吗?他怎么在西狄使团的队伍里?!”
“你忘了吗,兀叶回信说他在凉州遇到了石三。”兀云道,“兴许是有什么计划,我们静静看着就是,不要贸然动作。”
兀风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
……
使团的队伍在金吾卫看护下,平安进入了宫中。
秦昭月毕竟是被先皇寄予厚望,早早封为皇太孙的人选,因此即使皇帝病重,这场接待使团的宴会还是在他的管辖下顺利进行。
尽管不过是一场战败的朝贡,但北秦依旧展现出了天朝的威仪气质,并未疏忽怠慢。一番严谨的迎接流程下来,宴会开始,西狄使团和百官都已经在大殿中落座。
与街上的仪仗队伍不同,将军可撒布将首席的位置让给了伊沙古丽。这一举动虽然有些失礼,但毕竟并非什么一定要严谨有序的场合,百官也只是好奇,纷纷将目光投向首位上戴着面纱的“西狄公主”。
秦昭月虽然已经临朝摄政,但依旧保持对君父的尊敬,将主位的龙椅让出,自己仍旧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皇后在龙椅旁端坐,看伊沙古丽的目光与其他人并无半分不同。
秦昭月说了一番客套话后,西狄使团与宰辅苏牧英都起身讲话,随后殿中进来了乐师,菜肴也纷纷齐备。
伊沙古丽见气氛差不多,便起身道:“北秦尊贵的皇后、太子殿下。”
皇后道:“早听说这一次西狄将全部最美丽的女儿献给了北秦,以示修好之意,如今看来,的确气度不凡,并非俗人。”
秦昭月笑道:“母后所言极是。伊沙古丽公主,请坐着说话,今日宴席不必太过拘束。”
伊沙古丽自然坐下。
她道:“早在西狄,伊沙古丽便听闻北秦帝王身体抱恙。不知究竟是何状况?如今可好些了?”
秦昭月道:“父皇积劳成疾,有些难以起身,但精神还是好的。可这般宴席实在消耗体力,我便劝说父皇卧榻休息。并无什么大碍。”
众臣闻言,心中各有想法。
皇帝病了许久,虽然秦昭月到处都表现出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太子模样——涉足重大政事必然请示,也从未拒绝大臣们探望皇帝。病榻上的皇帝精神头确如秦昭月所言,人也是清醒的。
没有任何把控朝政、暗害皇帝的迹象,众臣也不好具表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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