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点,过一阵就不疼了。”王攸牵起林黛玉那只受了伤的手,将其小心放在干净的帕子上,又从药箱里取出专治跌打肿痛的药,拔掉上头的木头塞子,蘸了点出来细细涂抹在那道醒目的红痕上。
林黛玉怔怔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我是心里生气,不过并非是对你,而是”话没说完,王攸的嘴便被林黛玉的另一只手堵住了。
“宫里怎么说?”林黛玉关心道。
“圣上赏了一道恩典。”王攸笑着答道。
“是官复原职,派你去洛阳做官?”林黛玉眉头一蹙,从内心深处讲,她有点不乐意,只觉得当今天子是个相当难缠的人,而且还言而无信。
王攸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是:“若当真如此,那我还不如早前答应了圣孙殿下的请求,去东宫詹事府寻一差事,这岂不比去洛阳做官舒坦?你自己看吧。”说着,便从袖口处将那份圣旨掏将出来,放在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用另一只手缓缓打开,惊愕的问道:“怎么是空的?”
“这里头的含义就多了,且听为夫细细给你道来。”王攸先是摆了个谱,然后故作高深的咳嗽了一嗓子,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继续道:“这第一点”
王攸一连给出了好几个解释,听得林黛玉啧啧称叹。
一叹天子心机深沉,令人难以捉摸,二叹夫君胸有丘壑,心思缜密,三叹父亲在世之际,监察两淮盐道,坎坷不易。
“好端端的怎么了?”王攸看见林黛玉神色间带有哀色,忙问道。
“想起父亲了。”林黛玉摇了摇头,苦笑道:“听夫君这么一讲,我才深刻意识到这官难做。不仅要聆听下面的意见,还要揣测上面的意思。一旦出了纰漏,轻则黜官罢职,重则怕是性命难保。当年”
王攸自然回忆起林如海临终时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为了扬州城,为了两淮百姓,更是为了朝廷,老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朝廷又给了老师什么呢?
许多事早已化作尘土,随风散去,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兴许那个土馒头算是吧。
翌日,王家府宅所有的门全部大开,大门外的街道上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足足装了二十四辆车。
除了装东西的马车外,还有十顶颜色不一的轿子。
围观的百姓自然喜欢热闹,忙左右打听起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兄台,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看这样子这家人要出远门。”
“快瞧,里头出来人了!”不知是谁眼尖,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惊得所有人都往大门口看去。
首先出来的是王家豢养的扈从家丁以及小厮,他们高举着用布匹包扎好的长棍,迅速排成一字长蛇阵,将围拢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推搡至道路一边。
紧接着走出来的是办杂事的老嬷嬷和三等丫鬟,说说笑笑的像是去游山玩水,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挎着一两个包袱,按照预定的位置站好队。
再出来的则是有了一定身份的奴才,他们神色不一,有恋恋不舍落泪的,也有兴致勃勃手舞足蹈的,还有如丧考妣互相抱头痛哭的。
最后出来的则是主子。王攸将石夫人,林黛玉亲手扶上了轿子后,便小跑至队伍最前头,踩着马镫上了马。
“那个不是王家主母石夫人吗?怎么连她也出来了?”有人认出了石夫人,惊疑道。
“奇怪!这王家在搞什么?”
王攸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以及两座镇宅的石狮子,然后双腿夹住马腹,轻轻一蹬,大声喝道:“出发!”
一声令下,队伍缓缓朝着城南而去。
比起陆路,走水路更加安全和便捷。
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王攸这行人才走到京城渡口处。当初林黛玉入京时也是从这下的船,现如今好似轮回一般,她再度要坐船离开京城,可惜的不是回江南,而是中州之地,一处叫做洛阳的地方。
渡口前,早已站满了人。
王子腾,贾母,小史侯,王夫人,薛姨妈,王仁,王熙凤,薛蟠,王鸾,宝钗,薛蝌,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宝琴,贾蓉,贾芸
女眷那面自有石夫人和林黛玉代为告别,至于男人这边,自然非王攸莫属。
“侯爷,咱们姑苏一别,没想到今日又要分别了。”王攸快步来到小史侯史鼎跟前,拱手作揖道。
史鼎笑了笑,当着王子腾的面说道:“世侄相比当初,进益颇多。只怕来日回京,必是能再上青云。”
“史兄,借一步说话。”王子腾近前,插了句话,忙将史鼎引至一边。
王仁冷冷的看了王攸一眼,也没说话,径自走了。
薛蟠对着王仁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迎向王攸,口中说道:“攸兄弟,你可害苦了我啊,你不知道为了你,我还被舅舅狠狠打了一顿。到现在,这屁股还疼呢。”
一旁的薛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将那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番。
“多谢。”王攸郑重的谢道,主要是他们把宁忌救了回来,“这份人情我将来会还的。”
薛蟠鬼鬼祟祟的将王攸拉至一边,悄悄将一件事物交给了他,并说道:“这是我妹妹让我还给你的。我妹妹还说”薛蟠摇了摇头,一时记不起后头的话了。
王攸看向手中的事物,正是那块丢失的玉佩。
“宝姐姐有心了。”王攸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朝着贾蓉,贾芸二人走去。
贾蓉过来倒是让他颇感意外,只见贾蓉上前见礼道:“我父亲只让我过来给姑爷送行。”
“替我向你父亲告罪一声,往日若有得罪之处,望他能不计前嫌。”
“姑爷的话小侄自当带到。”贾蓉也不逗留,大步流星的便离开了。
贾芸一脸难色的看着王攸,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这位爷,他心里是钦佩的,可王信的死却成了一道裂痕,横亘在二人中间,只因小红的主子是琏二奶奶,他不得不顾忌。
“攸大爷多保重!”良久后,贾芸还是说了一句话。
“保重!”王攸坦然道,对于贾芸的疏远,王攸是理解的。非但是他,就是王熙凤处,王攸一时也不知如何面对。
只能靠时间磨去伤痕了。
女眷那边传来的啜泣声,吸引了王攸的注意力。
“但愿一切都来的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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