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兆尹府衙大牢回来已经三日,王攸将自己整天的关在腾云斋内,任凭是谁都不见,就连下人送来的膳食,也是几乎没动。
一家之主陷入这种死寂,整座宅邸都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不敢言笑,只有不懂事的娃娃哭上两声,可很快又被女人哄好
腾云斋,这处被给予了无限厚望的书房,此时此刻,满地狼藉。
王攸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枯坐在父亲常坐的那张圈椅上,而在他的脚下满是写满了墨字的宣纸。
宣纸满地,非黑即白,就如同两股不同的力量使命的拉扯着坐在中央的王攸。
而那柄黑白两色的鹤羽扇则是静静的躺在架子上,无声的看着这书斋中的一切。
“姑娘还是去劝劝吧。”小红和翠墨先是对了个眼色,大着胆子劝说道。
“是啊,这都第三天了,再不吃不喝,身子就垮了。”翠墨紧随道,“倘若真有个好歹,姑娘又该如何向洛阳那面交代。”
“二奶奶那儿也急的厉害,可说到底还得姑娘亲自过去劝才行。”小红继续道。
正踌躇间,只见王熙凤于平儿一道进了屋,瞧着探春满脸神伤,欲语泪先流的模样,王熙凤当即贴着床边坐下来开口道:“那天的事你还没想清楚吗?”
“”探春倍感屈辱,只是止不住的掉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下去吧。”王熙凤瞧着她这可怜的样子,于是命平儿带着翠墨,小红先退了出去。几人前脚刚出去不久,便听得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声,把翠墨小红给吓了一跳,就连守在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着急忙慌的跑上前,可都被平儿给拦住了。
“姑娘自小便养在太太跟前,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般委屈,让她好好发泄一番就好了,放心吧,没事的。”平儿宽慰众人道,“你们该去做什么便做什么。”说罢,又把翠墨,小红两人拉至身旁,小声嘱咐了几句。两人点头便各自退下了。
屋内,探春伏在凤姐怀中哭诉道:“我做错了事我认,可她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折辱我呀,就因为我这颗柿子软,就能随便捏一捏了?”
“原道是因为这个。”王熙凤顿时心定了许多,怕就怕这丫头想到别的地方,不过还是得好好解释一番,于是从袖中抽出一块干净手帕,边替她拭泪边插科打诨说道:“你这颗软柿子别人都碰不得,只有攸兄弟才能捏上一捏。”笑着,便作势捏上一捏,弄得探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啦,那天的事说到底你是受了薛家的累。”王熙凤收敛笑意,“人家明着冲你来,可实际上是冲着薛家去的。想来你也听说了,薛家那位当天晚上在狱中就畏罪自尽了。”
探春沉默不语。
“按例,咱们是应该过去探视慰问一番的。”王熙凤说道正题,“攸兄弟是不大好出面的,可咱们要是不过去是要被人戳后脊梁骨的,即便咱们也是自顾不暇。”话尽之时,难免叹了一口长气。
薛蟠杀人尚且无法宽恕,贾家那几位爷犯得可是谋逆的大罪,结局如何可想而知了。
尽管一纸休书,但说到底也曾同床共枕过,也曾有过花好月圆之时,可惜现如今大难临头,唯有各自飞。
“凤姐姐,我听你的。”探春没称呼王熙凤为二嫂子,就是看出来后者的所思所想,是故才回避了去。
王熙凤欣慰的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
探春叫来翠墨,小红,只见两人早已备下洗漱用水及更换衣裳,略一思量,便知晓是王熙凤的意思,拾掇过后,探春赶往腾云斋。
“夫君,是我。”
“”屋内并无动静。
“我与凤姐姐一并去趟薛家。”
“”屋内仍无动静。
“明日便是花朝节了,是林姐姐的生辰。”探春知道自己不一定能说服王攸,但心知林黛玉可以。
见屋内还是没有声响,探春无奈地只好转身离开。
出了垂花门,又自角门而出来到街上,早有车马侯在此地,褰裙踩凳上了马车,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探春与王熙凤来到薛家。
只见薛宅门前灵幡纸花白茫茫的一片,里头隐隐传来鼓吹哀乐之声,并夹杂着女人哭泣声。
薛家这场丧事办的极为低调,一来是薛蟠死的不大体面,属于获罪而死,生怕办大了又遭来不必要的祸事,二来则是薛蟠生前交往的多是些酒肉朋友,那些个人见他出了事,早就躲得远远的,哪里会上门吊唁,于是门可罗雀,只余下族中亲戚和一众女眷为之操办。
薛姨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已不能理事,府中上下皆交由女儿宝钗打理,至于外头的庶务则是由薛蝌负责。
乍闻王家来人,薛姨妈强撑着病体经人搀扶着来到灵堂内。
探春眼内,薛姨妈形容枯槁,步履蹒跚,隐隐有下世的光景,昏眊的双目早已失了往昔的神采,若非经人搀扶着,又有宝钗在傍,只怕一时难以认出。
唏嘘感慨之余,王熙凤迎了上去,轻唤了一声姑妈,又说了许多保重的话。
对于这些场面话,薛姨妈早已听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终究是没保住,这让她来日如何面对薛家的列祖列宗?心知薛蟠有今日之下场,多是她溺爱所致,怨不得旁人。
瞧着王家只来了个探春,甚至就探春的身份来说,后者压根连半个王家都代表不了,薛姨妈凄惨的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哭声凄惶,犹如夜枭一般,听着让人寒毛直竖。
“妈!”宝钗心神无刻不在母亲薛姨妈身上,当下便发现母亲所流的眼泪变成了红色,一侧凤儿和探春皆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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