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倪二,侧身听时却没了动静,只墙头的树叶随着夜风响成一片。倪二以为是耳误,倒头正要再睡,敲门声又响了。
“谁?!”倪二惊的一头冷汗,他诨号醉金刚,自是见过世面的,可对方能如此悄无声息的来到自个儿身前,也从侧面反映出对方武艺不俗。当然倪二爷自信若非今日吃醉了酒,脑子有些糊涂,未必怕他,于是探手摸向枕头下的短匕。
对方并未应声,可门上的铜环切切实实地又响了两声。
倪二倏地记起了那个晚上,贾芸深更半夜的带来个人,那人摘下兜帽,正是那位探花郎,他出了银子让自己寻一个叫张华的人并保护他离京。果不其然,张华被府衙通缉,告示上说是得罪了荣国府贾家,具体的也没说个明白。
倪二虽心中疑惑,可拿人钱财,势必要替人办事的,于是亲自走了一遭,把张华送去平安州,自己则是在回程途中来了洛阳,歇了脚。至于都中,他总要等风头过去了不是,谁知道官府会不会一查到底,顺藤摸瓜的把他也给揪出来。
另外他听说了那位探花郎举家搬到了洛阳,原打算去他府上邀个赏,不曾赶上了王家老爷的丧事,一时反倒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又呆了两月好不容易熬过了人家热孝,却又得到那探花郎被圣上召回京城的消息。
当真是不凑巧,也不合时宜。
正当他意兴阑珊准备收拾行囊离开洛阳回京时,人家偏偏找上了他,虽然来的是一个小厮,可出手大方,上来便是两千两的银票,又说到时会有人来找他办事。
这一等,又是一年半载,时间长的他都快忘了有这么回事,但那被他用针缝在内衬靠心窝处的银票却愈发烫的厉害。
“咚咚咚”
门环又被人附有节奏地敲了三下,倪二立刻回过神来,披衣起身,刚把门拉出一条缝儿,一个黑影便闪了进来,又一脚把门踢关上。
倪二瞪大双眼,但屋里太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倪二手握短匕,暗中格格笑道:“做这模样做甚?我也是久经沧海难为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够胆的,报上名来!”
“醉金刚?”
“你是女人?”倪二顿时觉得浑身的血一阵上涌,实在是臊的厉害,好在屋里黑的看不清对方,“你是谁?又如何认得某?”
“王家大爷可识得?”
“认识是认识,就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大爷?”倪二故意试探道,王家的变故他略有耳闻,自然也听过王仁的名头,所以不得不谨慎些。有句老话说的好,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倪二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笔箐冷笑道:“少在这儿打马虎眼,素闻醉金刚侠义心肠,总不能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江湖上有句话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会不认账吧?”
倪二面上一黑,心想此女便是找他办事之人,本欲再试探一番,可听她言语间透露着不耐,也急忙收起戏谑之心,将蜡烛点起。此刻,借着亮光,双方皆是看清了各自的真容。
“姑娘当真好胆色,这三更半夜闯入一陌生男子房间,就不怕有来无回?”
笔箐横了他一眼,回道:“我是王家奶奶跟前伺候的丫头。”
“如此说来,那位还活着?!”倪二大喜,可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会让对方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谅你也不敢!”实际上笔箐已然动了杀意。
倪二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沾上麻烦,此女武艺不俗,敢只身一人前来,必有倚仗,是故问道:“可有凭证?”
“那你又如何证明你是醉金刚?”
倪二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既如此,那姑娘还是回去吧,至于别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说罢,一把扯碎内衬,将那两千两银票完璧归赵。
笔箐也非那得理不饶人之人,当下便说出了事由。
“如此说来,倒也不难。只不过…”倪二摸了摸下巴处的胡子,“不知可否容我与贵府奶奶见一面,有些事我需当面澄清,免得到时生了芥蒂,反倒不美?”
“你直说便是,我会转述。”笔箐眉头一紧,似是不愿节外生枝。
倪二沉思良久,“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贵府奶奶应许,那我便去安排。”
“你大胆!”笔箐大怒,她顿时明白了倪二的想法,可眼下想要一下子带这么多人出洛阳地界,也唯有出此下策。
倪二咧嘴一笑,他早就猜到笔箐做不了这个主,那些个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最在乎的便是体面。
何为体面,身份和脸面,若是没了这些,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即便活着,也是受罪!
这并非倪二有意作践,而是事急从权之举。
“姑娘也想想,你们这么一大拨人,那些个家丁,扈从,衙役总不能都睁眼瞎,当作视而不见吧。再说这府衙里最是见不得光,官官相护的事如何少的了,想必不日官府就要张贴告示,到处缉查,即便那位爷还在,也是远水难救近火。依在下的法子,不说有十成把握,也有七八分的,毕竟那些个拦路虎,绊脚狼没几个会和银子过不去,另外就是死人遭人忌讳。”
笔箐一时犯了难,她对眼前之人仍抱有戒心,可这法子确实可行。
“你…”话音未落,倪二便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放心,我可是醉金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侠义之士!”
天明破晓时分,笔箐领着倪二入了宅院,一个陌生男人的出现令众人如临大敌,面露骇色。
“你站住,莫要往前了。”笔箐及时叫停。
倪二也知道规矩,点头示意笔箐进去传话。及至天大亮,笔箐才从屋里出来,随她一齐出来的还有紫鹃。
紫鹃上下打量了一番倪二,又古怪的瞧了一眼笔箐,只见后者面不改色,只说道:“这位先生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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