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杨一平辞去百户职务,应该当一介平民,可在大渊,军户是世袭的,入了军户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当兵的命,杨一平可以辞去百户的职务,却逃脱不了当兵的命。
梁中野斜睨了杨一平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笑容。
杨一平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都显得格外滑稽,仿佛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大渊的百户,可统领120人,正六品,属于正式的军官序列,可以世袭。
在他眼中,百户的职级虽然不高,收入也不高,但与普通兵丁相比,却是天与地的差别,是军户们几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千里当官只为财,他根本不信杨一平会舍弃这种富贵。
他敷衍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冷冷地道:“杨百户想以这一招以退为进逼本官让步?只怕是异想天开了。”
杨一平微微摇头:“青州府三十多年都没给凉州拨过一文钱,我这个百户也从没拿过一文钱的饷,却要天天想办法让手下几十个弟兄活下去,早就心力憔悴了,以后凉州卫有俞大人主持,必定一日千里,我就少些烦恼,在俞大人的麾下,混个温饱,挺好的。”
俞不凡愣了愣,忽然觉得杨一平也许真的不是以退为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没有一个铜板的正式进项下,却要维持着几十户人家的生计,换作其他地方的军卫所,只怕早已经哗变了,而杨一平却依然能维持,这份艰辛,可想而知。
他皱了皱眉,却又不愿意低头,只能继续威胁道:“杨百户,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就把东西收回去,我可以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否则的话,别怪我无情!”
杨一平微笑着摇头:“大人,我对您所说的,全是心里话,我真的不想做这个百户了,谁就是拿鞭子抽我,我也不干了,等大人正式全面接管凉州的工作,你也会和我一样这么想提。”
此话一出,俞不凡立刻感受到了浓浓的挑衅之意,他死死地盯着杨一平,眼中的愤怒与不满似乎要将对方吞噬。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为这个小孩与本大人作对?。”
杨一平也注视着俞不凡!
他从心底里理解俞不凡。
俞不凡和那些从凉州城里出发去屠龙的少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以为世界是自己最初想象的样子,以为可以简简单单凭着一腔热血得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可最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天真罢了。
于是便试着改变一切,可改来改去,最后改得只有自己,最后活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样子。
可俞不凡又与他们不同。
那些少年,从小就懂得凉州城,所以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拖累凉州城,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允许他拖累凉州城。
而俞不凡出身名门,从小便是主角,从一开始就有极高的底线,可他马上就发现这样的底线会让自己被现实碰撞的头破血流,所以,他便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底线,比那些最没有底线的人都不堪。
所谓斯文败类,无非如此!
凉州城的少年,最多只会害死自己一个人。
而俞不凡,会拖着身边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身旁的杨一原用极小的声音道:“云小姐说得没有错,这个俞大人,是个讨债鬼!”
杨一平身躯剧震!
在凉州城,有一个传说,有些人的宿命就是为了让周边的人不得安生,一直要把所有想害的人都害死,才肯罢休。
这样的人,被称为讨债鬼。
凉州卫的人一直在问杨一平,俞不凡会不会害死他们。
其实就是在问,俞不凡会是讨债鬼吗?
现在杨一原很确定,俞不凡就是讨债鬼!
杨一平一直在试图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他拼命地想让俞不凡看清楚现实,看清楚凉州的现状,然后试着换一种思路去升官发财。
所以他也一直在隐忍。
不论是俞不凡让王钟二人偷窃特效金创药的配方,或者是俞不凡试着去亲近云家,杨一平都一直在让所有人退让。
而俞不凡前几天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俞不凡正在改变,他似乎正在试着融入凉州,成为一个地道的凉州人。
当他听到杨一平对云暮然有意的时候,杨一平甚至觉自己可以去云镜那儿做说客,抛开感情的事不说,不管从那一方面来看,俞不凡都比杜西川有前途,而凉州城从来都不是一个讲感情的地方。
只要俞不凡不去做那讨债鬼,他会比杜西川更适合云暮然!
但当看到梁中野的那一刻,杨一平明白了,前几天,只是俞不凡的蛰伏,他的野心,根本不是谁能阻止的。
杨一平甚至在心里嘲笑自己,都在凉州生活了这么久,居然还会想给自己保留一点希望,如果所有事情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这里还算什么凉州?
如果野心能够被劝服,还算是什么野心?
可他还是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他必须让俞不凡明白凉州城真正的处境,认清现实,才能立足现实。
“大人,我觉得,你想的角度出问题了,大人需要努力的方向不应该我们,而是青州甚至是朝廷。”俞不凡的对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而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全展现出来。
他的声音很清晰,一句一句传入俞不凡的耳中:“大人要明白一件事,如果西夏人知道大人在凉州试图建立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摧毁凉州,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略顿了顿,把目光转向梁中野,又道:“你不要指望青州或者五散关会来解救,就算凉州城最后一只鸡,最后一条狗都死光了,他们都不会派出一个人。”
梁中朝的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傲慢,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的眉毛高挑,显示出内心的优越感和对他人的轻视,整张脸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息:“大渊的每一个士兵都有守土之职,本官忝为五散关守将,岂能坐视国土沦陷而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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