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看着我和容羡,就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从前也是这样,从来都无法进入我和容羡之间。
哪怕我们根本不是情侣,却比情侣更稳固。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萧里要送容羡回去,我死活要跟着,我说想看看容羡这半年住的地方,容羡回头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固执地说,“想看看,就想看看。”想了解你……那没有我的,五年的生活。
萧里说,“你该被关进去了。”
我回头看着在等我的几个派出所人员,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我想跟上容羡的脚步。
可是……似乎不行呢,容羡。
好像你忘记我的时候,活得更像自己一点呢。
我跟着回到了派出所里面,萧里对我说,“送完容羡来看你,大家那边我会帮你瞒住的。”
我自愿走进去了,后来进入看守所,那道门被上了锁之后,我整个人的所有情绪才缓缓死寂下来。
但是我一点都不绝望了。
我很开心。
我觉得我蹲看守所都是值得的。
因为容羡回来了。
我看着周围的墙壁,忽然间在想,萧里当初坐牢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一个人,被冰冷的水泥隔绝了一切,无法和外界联系,也根本无法知道外面的世界过得怎么样了。
难怪很多人从监狱里出来,最终只能回到监狱里去。
因为外面的大家都在跟随时光的步伐缓慢向前,而只有他们,被岁月遗忘了,关在一所牢笼里,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知道外面的天翻地覆,等到出去了,这个世界已经丢弃他们了。
萧里坐牢两年出来后,有这样的感慨吗?
我才一进看守所,就已经有这种念头了,那么萧里呢?
那孤独的两年里,他脑子里掠过的,都是谁的面孔呢?
我闭上眼睛,躺在一张小床上缓缓睡去,像是进入了一场美梦,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处牢笼。
后来我被人从梦里惊醒,察觉到有人的手顺着我的身体往下,冰凉的指腹一点点掐紧我的肌肤,是萧里。
我浑身痉挛了一下,迅速清醒,睁开眼睛,我看见了萧里那对猩红的眼。
像是能流出血来一样。
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在发出这个疑问之后,就又自嘲的笑了笑,这种提问有意义吗?萧里能进来,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是个全封闭的,独立的,水泥单人间。
萧里的手在我身上肆意摸索,甚至还带着颤抖。
我居然生出一种萧里在害怕的错觉。
我想反抗,但他捂住了我的嘴巴,“隔音效果不好。”
他想干什么?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随后萧里压上来,那么一张小床,如何承受我们的重量?
我全身都包裹了萧里的气息,经历了一遭如此刺激性的事件,此时此刻的我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是疲惫的,无法抵挡萧里的掠夺,只能努力绷直了身体,我哑着嗓子说,“别碰我。”
可是萧里像是疯了一样,他的力道又深又狠,我无力承受,整个人都像是在一点点碎掉,我哭的时候,萧里一把擦掉了我的眼泪。
他对我说,“别再对容羡落泪。”
我不听,故意喊了一声容羡的名字,萧里像是猝然失控,凶狠地将我按在那张条件简陋的床上,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一边流眼泪一边笑,我说,“你在怕啊?”
萧里眼底出现了一种尤为撕裂的情绪,我对上他的眼睛,笑得畅快淋漓,“害怕容羡一回来,我又去找他对不对?害怕我眼里只有容羡对不对?害怕容羡从此把我抢走,哪怕他失忆,我一样能奔向他对不对?”
萧里歇斯底里地低吼,“闭嘴——”
“萧里,你也会怕吗?”
怕,他怕得要死!
可是他要怎么说他怕?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跟我身体的紧密接触,他从我身上再也得不到任何东西了。
连仅存的爱意都得不到了。
萧里红着眼睛对我说,“容羡是你的一切吗?”
我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咯咯乱笑,不知道是在报复谁,“曾经你是我的一切。”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力度,熟悉的味道,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熟悉,然而——我的眼睛那么陌生。
萧里猛地一停,手背青筋暴起。
我一字一句,“可是你别忘了,是你亲手,不要我的。”
是你不要我的,萧里,不是我不要你。
我多爱你啊,你都能轻轻松松把我丢了,你把那个爱你爱到骨子里的我丢到哪里了啊?
我又哭又笑,“萧里,你后悔吗?我一丁点都不后悔了,我连回忆过去,我都觉得我像个傻子——”
萧里捂住我的嘴巴,“别再说了。”
他已经够痛了。
后来他闷哼,没有抵过彼此身体带来的快感,我在崩溃边缘被他拉扯着坠入深渊,他起身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疯狂鼓动的脉搏。
有人在帮我擦身体,擦眼泪,我笑得嘲讽,“你除了这样对我,还能怎么样?”
萧里的手一顿,哑着嗓子,“薄颜,你……”
“你什么都得不到了。”我直勾勾盯着萧里,“你可再也别想什么都不付出,就从我这里得到那些甜头。”
萧里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瞬间炸裂,那模样竟有一种毁灭性的美感。
他嫉妒容羡,嫉妒容羡不管什么时候在我心里都永远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嫉妒容羡可以肆意妄为和我在一起不怕分离,嫉妒容羡……能用所有的温柔和守护对待我。
萧里觉得,他们三个人里,从来只有自己是外人。
他想抢,想掠夺,想得到,想占有。各种念头化作他一个执念,一个心魔,可是到头来容羡一回来,就什么都回到了原点。
他想要一个肯定,一个答案。可是我不会给了。
我再也不会廉价地使用我爱你三个字了。
我注视着萧里,轻声道,“萧里,我们谁都不无辜。”
我不知道那天萧里是怎么离开的,我甚至觉得他扭头起身那一秒有什么液体落在我手背上,但是我刻意性忽略了。
一个人可以有多少五年十年来衡量一份感情呢?
我和萧里认识的那么多年,容羡无处不在,他守护,萧里背负,而我……只有一场错付。
我在想到底是哪儿错了,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终究有一个人要出局吗?
在我所不知道的背后,萧里替我经历了什么,承担了什么,又一个人沉默无声地付出过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只是本能地想着,或许萧里也做过很多,因为做过很多,到头来却全都收不回,我才得以成为他内心的念念不忘和蠢蠢欲动的所有来源。
他一生不得到要占有的执念。
挺好的。
通通都不要好过。
我蜷缩进被子里,身体因为刺痛感还在隐隐颤抖,萧里褪去时的热度还残留在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我抱住自己,似乎这样就可以不落空。
······
这天夜晚萧里驾车狂奔,路过每一个高速公路的路口,他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握着方向盘几乎要碎裂。
加快的速度下,肾上腺素狂飙到了一个顶点,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涌入他胸腔,萧里低吼着,如同野兽,双眸猩红。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他连做爱都是冰冷的,他真的感受不到薄颜的一点爱意。
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容羡一出现,就会变成这样。
他可以触碰的地方,他可以得到的注意,统统被另一个人抢走。
哪怕连失忆了,都能轻轻松松打败自己。
他越是不在意,越是要在乎,越是想自由,越是被束缚。
越想摆脱……却偏偏深陷。
萧里要疯掉了,要怎么样可以戒掉瘾,要怎么做才能不爱她。
后来江凛一通电话,萧里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都是带着颤抖的,江凛一愣,“你在哭。”
萧里摇摇头,仰起脖子,瘦削的脖颈连着凸起的喉结,拉出一道性感又干脆利落的弧度,男人皮囊无疑是精致到了一种挑不出瑕疵的地步,可是此时此刻,他无声地落了一道眼泪,然后说,“没有。”
江凛叹了口气,“和薄颜吵架了?”
萧里说,“没有。”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江凛喊了一声,“掉头,回家,薄悦的事情让你爸妈知道了,过来解决一下。”
萧里声音有些冷,他吸了一下鼻子,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谁让他们知道的?”
“你觉得我们会说吗?”江凛声音也很冷,“除了薄悦自己,还能有谁?”
他们一帮朋友都是帮着萧里和薄颜的。
萧里迅速在下个高速公路的岔口选择了回去的路程,然后绕着绕城高速狂奔回去,江凛说他爹妈都在江家碰面了,萧里心中一紧。
到江家的时候,江凛远远在外面花园里看着萧里开车回来,一下车,对上萧里微红的眼眶,江凛愣了愣,随后道,“你爸妈都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兄弟已经尽力了……”
“感谢。”萧里拍了拍江凛的肩膀,声音低沉,“我自己来解决吧。”
萧里刚走进去,就看见余敏也哭得眼睛通红走出来,什么话都还没说,就直接一个巴掌打在了萧里的脸上。
江凛都吓了一跳,可是萧里一声不吭。
余敏指着萧里,手指都在哆嗦,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余敏的话相当痛心疾首,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居然会牵连这么多事情,薄家的两个女儿,统统都有牵扯。
她的儿子做了什么孽啊!
余敏指着萧里,旁边的萧胜已经不想说话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别人嘴里听见关于自己儿子的……这么多不堪入耳的消息。
萧里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受了余敏一个巴掌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他骨气向来都很硬,哪怕现在余敏扯着他的衣服,“你到底想怎么样?薄悦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萧里……你——你和颜颜……你……”
余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倒退几步,不停地深呼吸,旁边的老公在帮她拍着背顺气,余敏哭着摇头,笑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种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萧里,然而正是这种无声的质问,让人觉得太过压迫。
萧里遗传的就是他的父亲,此时此刻亲生父亲的面对下,他显得有些苍白。
“你说话呀!你装什么哑巴!”
余敏又是抬起手来,吓得江凛赶紧冲上去,“敏阿姨,您冷静一点,别打他了!”
陆在清抓着萧里往后,后来萧胜吼了一声,“谁都不许拦着!”
几个小辈被萧胜一声吼,吼得浑身一惊,竟然不敢再动。
“萧里,你上来。”
萧胜拍着自己老婆的背,余敏哭得靠在他怀中,男人便轻轻顺着她的气,低头的时候还是心疼的,抬起头来面对自己的儿子,眸光瞬间冰冷——
陆在清心想完了完了,余敏没准儿还会心软呢,萧里的父亲比萧里还硬气,估计能直接把萧里打死了都。
萧里走上前,抬头对上自己父亲的脸,他眼里的光很冷,但是没有一丝心虚。
萧胜冷笑,“怎么,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萧里说,“没有。”
余敏又哭喊着,“你说,薄悦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萧里沉默。
萧胜怒了,“说啊!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担!”
萧里一字一句,声音硬得出声落地的瞬间都能在地上一砸一个坑,“是真的。”
是真的。
“萧里你——”余敏真的是绝望了,连萧里本人都肯定了!那些人渣一样的事情……当妈的还没来得及骂,当爸的开口直接就是一句,“跪下!”
跪下!
萧里没有二话,当场直直跪在了江凛家大理石地板上。
江凛的爹妈都惊到了,过来拉着萧胜,“老胜啊,你怎么回事啊,对自己儿子都这样狠啊?萧里年轻办点错事很正常啊……阿萧你别跟你爸怄气,你服服软——”
“谁来说都没用!”
萧胜要不是看在江凛父母的份上,能直接把萧里腿都打断,“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老子给你放权放钱,把什么都给你继承,你他妈给我出去乱搞!没有我你算个屁!在这里跪着,跪到天黑!我现在就去把薄颜薄悦拉来,你挨个给她们道歉!”
萧里别的一个字都没多解释。
后来萧胜要打电话,江凛猛地记起来现在还有人不能过来,立刻一把抓住了萧胜的手,“叔父您等等,薄悦和薄颜那儿让薄誊这个当哥的去解决,我们现在就只要听萧里的选择就好了是不是?萧里你表个态啊!”
萧里双膝跪在地板上,低垂着眉目,似乎抽离了一切,不喜不悲。
“萧里!”
江凛都急得声音变掉了,“你——”
“我承担一切责任。”
所有人都在失控,唯有萧里似乎立在他们彼岸,开口一句声音都很淡,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要。
“你承担责任?你有脸说这种话?”萧胜怒不可遏,抄起一边的烟灰缸直接砸在萧里的额头上,一声巨响,萧里自己都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他猛地伸手撑住地板,额头上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老胜你够了!萧里出什么事怎么办!”江凛的父母着急了,也跟着喊了一声,“萧里都说要承担责任了,你怎么还逼他,非要自己儿子死妈!”
“他承担什么?他怎么承担?他给谁承担!薄悦薄颜哪一个他能补偿?他乱搞,我真是恨不得打死他!”萧胜气得眼睛血红,“我从小教你男人要负责任,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任的态度吗!薄悦是你要娶进门的女人,薄颜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你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我真是——”
萧胜自己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萧里跪在那里摇摇欲坠,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大脑被疼痛所侵袭。
鲜血顺着紧闭的眼皮往下蔓延,萧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眼眶上面一圈浓稠的鲜血的重量。
“快擦擦,萧里,你别跟你爸爸斗气……”陆在清给萧里抽了几张餐巾纸,又抬头对萧胜说,“叔父,得送萧里去医院啊……”
“看个屁的医生!”萧胜死死握着拳头,“让他好好吃点教训!”
萧里身子晃动了一下,但是没摔下去。
余敏这会儿又有些心软了,萧里一直高高在上富家公子的模样,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又是跪着又是流血,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面尽失,她只能轻轻唤了一句,“萧里,你好好认个错,跟爸爸认个错,我们回去和薄悦说清楚……然后你跟她……”
余敏的话还没说完,萧里就打断了他们。
“我不能和薄悦结婚。”
所有人都惊了!
萧里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可是萧里一字一句,冒着大不讳,哪怕下一秒灰飞烟灭,“薄颜的孩子,是我的。我不能和薄悦结婚。”
全场哗然!
余敏倒退两步,脚一软直直摔在沙发上,江凛的母亲去搀扶她,“你没事啊吧?”
余敏不停地抚着胸口,“我……我……我没事……我……”
她都要疯掉了!
怎么回事!怎么薄颜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是萧里的!
“我们萧家……欠了薄家太多。”
余敏喃喃着,“把薄颜给我喊过来——薄颜呢?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带孩子,我们萧家的孩子啊,五年来什么都没有过问让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余敏哭喊着,“薄颜多好的姑娘啊……萧里,你太作孽了,你太作孽了……”
萧胜真是气得脸色铁青,完全没想到又突然间爆出来这么一个真相,连见惯了风浪的铁骨男人都觉得有些震惊了,“你说什么?”
回过神来他暴怒,上前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领子,摇晃着他的身体,萧里额头的鲜血一滴滴被甩出来,萧胜手背青筋暴起,“你在说什么?薄颜的小孩是你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萧里失血过多闭上眼睛,却仍撑着自己的意识,“我知道。”
那是他的小孩。
只属于他和薄颜的小孩。
谁都别想……从他身边抢走的小孩。
萧胜摇着头,终是松开萧里,“你没救了,你真的……你和薄颜这样,要怎么对薄悦——”
“我没碰过她。”
萧里昏过去之前,就说了这一句话,“除了薄颜,我谁都不想要。”
然后,黑暗来袭。
吞没一切感知。
······
我第二天就被陆在清哐哐哐的拍门声弄醒了,后来陆在清对我说,“快出来,萧里送医院抢救了——薄颜!”
这群富家子弟进出派出所就跟进出自己家一样。
我被陆在清塞了钱直接提了出来,连剩下的两天都不用多蹲了,我一听萧里被送医院了,眉心狠狠跳了跳。
怎么回事?
萧里会被送医院?他比我们谁都要强大,心比谁都硬,那要是进医院了……
我下意识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萧里和你的事情……被他爸妈知道了。”
陆在清将我带上车,恶狠狠地说道,“薄悦装委屈跑到萧里爸妈那里哭诉,说你的坏话,然后萧里和父母坦白了跟你的事情。”
我心中一紧,“薄悦?”
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陆在清看我一眼,“现在带你去医院,一会见到萧里父母……你,你记得理智。”
这一刻,余敏阿姨的脸从我脑海里掠过,我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所有一切都被捅穿的时候,若我站在了余敏的对立面,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待我吗?
我坐进陆在清的车子里,然后发现车椅被人放下去了,我奇怪了一下,“你这里谁坐过?”
陆在清脸上懵逼了一会,随后咬牙切齿骂了一句,“靠,楚歌那个臭婆娘……”
我说,“楚歌是谁?”
“妞。”
陆在清说,“农村妞,没见过车子跑,妈的把老子车子当飞机一样做展览,就差舔轮子了。”
我愣是被陆在清的话说的逗笑了,“你什么时候找的这种小姑娘?网红嫖腻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陆在清一脚踩下油门,“得了得了,也不是女朋友,我能傻缺到找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么。就是人家以前在山里,空气好环境好,被养的好,皮肤嫩又水灵……”
我顿了顿,“你就是贪图人家美色。”
陆在清拍了一下喇叭,“我又不是不给钱!”
我说,“行了,原来还是小姐。”
陆在清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什么时候下水,我就去包你。”
我扭头幽幽看他,“做好被萧里打死的准备了吗?”
陆在清对我说,“不可能的,你先试试,你敢下水,萧里第一个打死的肯定是你。”
“……”三句话不离萧里,我说,“我离了萧里是不是得死啊?你们怎么这么喜欢把我和萧里捆绑在一起。”
“萧里能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呢。”陆在清松开方向盘,过来弹了我一个脑镚儿,“你知不知道萧里——唉算了,你自个儿见到他那副惨样估计就明白了。”
我心里一紧,“唬谁呢,萧里惨?全世界就他最风光。”
“嘴巴不要老卵。”陆在清的速度开始放缓,大概是要到医院了,第三人民医院,和容羡同一个,“萧里真可怜,唉……”
我说,“萧里可怜什么?可怜付出一个精子就能白白得到俩孩子?”
陆在清憋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那……那这事儿的确是他不对,一码归一码……萧里虽然人不咋地,但是,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挺好的。”
我又说,“比如呢?”
陆在清又憋住了,脸色都跟着涨红了,可能憋着什么没说,但是又特别想说,但是又不大肯定到底能不能说,差点憋得喘不过气,最后大喊了一声,“比如他帮你坐过两年牢!”
我的心就跟玻璃似的,在那一瞬间瞬间崩裂破碎。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跟着急促了,随后转过脸去,一把抓住了陆在清的手,陆在清吓了一跳,“开车呢开车呢!你松手!想知道详细情况自己去问萧里,我不说了——你也别说是我说的,反正萧里不让我们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红着眼睛嘶吼了一声,“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何止说的萧里坐牢……就是这个意思吗?原来大家都知道萧里曾经替我背过两年的牢狱之灾吗?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被瞒在鼓里?!
“他……他本身就不想告诉你啊,告诉你干嘛,让你感激他?”陆在清被我一抓也急了眼,“萧里又不图你感激,萧里只不过乐意为你坐牢而已,再说了这事儿也不能抵消他对你的差劲,他渣我也看在眼里替你心疼,所以干嘛非得告诉你……”
“可是我有权利知道!”
我眼泪都要暴出来了,“当初我喝多了开车撞薄悦是不是?本来应该我坐牢对不对?我被送去国外……因为我哥和萧里说好了是不是?!”
陆在清艰难地点头,“是。”
“萧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猝然失去了力气,直直瘫在车椅上,手脚都在不停地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干脆瞒我一辈子算了,为什么老是在我特别恨他的时候让我知道他对我好……我最讨厌这种事情了……”
“萧里不想让你知道的原因,大概这也是其中之一吧。”
陆在清声音平缓了下来,对我说,“他不想你连恨他,都做不到干干脆脆。萧里也不喜欢被人感恩。他为你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为了要你的回应。”
萧里也和我一样,最恨的就是连恨都被瞒着。
我不停地喘气,像是失去氧气的鱼,擦了一把眼泪,后来我对陆在清说,“到了没?”
“到了。”陆在清开始停车,抽了一张餐巾纸给我,“你整理一下情绪,我再带你上去。”
“哦。”
我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后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绪,才说,“上去吧。”
“你孩子呢?”
“傅暮终帮我看着。”
陆在清觉得名字倍儿耳熟,“隔壁海城那个?”
“嗯。”我拉开车门,“走吧。”
陆在清跟在我背后,“傅暮终替你养小孩儿,你俩孩子会喊他爸爸吗?”
“喊叔叔的。”我说,“傅暮终没那个坏心眼。”
陆在清讪讪地说,“哦……我就问问。”
我没说话,一路沉默和他进了电梯,后来看着电梯往上跳,在到达三楼的时候停下了。
陆在清领着我往独立病房走,还没走近,我就听到了声音。
“萧里,一会小颜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是余敏在说话,还带着哭腔的,“我们萧家真是做了多大的孽……”
我的脚步在病房门口停住了,竟然不敢走进去。
后来是陆在清敲门,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视线全都跟着朝门口方向看了过来,我站在那里神色惶然无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敏看见我,也是同样的表情,过了好一会猛地站起来,大步朝我走来,“小颜……小颜……”
我退了两步,“阿姨,对不起……但是我不是第三者,我,我也不是破坏萧里婚姻的……”
“是我们萧家对不起你……”余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还,还好吗?”
我看见病床上躺着的萧里,额头上缝了三针,眼神淡漠,脸色更加毫无血色了,我不敢和他对视,挪开眼睛。余敏以为我这个动作是害怕萧里,过去狠狠拽了他一把,“你别装死,小颜都来了!”
萧里还是在那里沉默,我也跟着不说话,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我一看见他这张苍白的脸,脑子里跟着开始代入他不悲不喜等待监狱里的样子。
曾经在某一段人生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耳边恍然响起当时萧里对我说的这句话,我莫名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可能是我的表情比较痛苦,余敏以为是我心里委屈,就又重重拍了一下萧里的背,我感觉萧里整个人晃了晃,下一秒都可能要咳血了。
后来,我听见萧里嘶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我这辈子就没听见几回萧里跟人说对不起过。
萧里多矜贵的人啊,萧里多矜贵的人啊。
余敏捂着嘴巴,我在一边低着头,听见萧里断断续续对说,“耽误了你那么多年,我很抱歉。”
他声音是低哑的,可是我偏偏听出一股……歇斯底里的感觉来。
我不知道萧里这么说话是发自内心还是因为家人所逼,但是我知道,按萧里的个性,如果不想,家里人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蹦出一个字来。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我整颗心都碎了。
萧里说完了,就死死闭着嘴巴,余敏又说,“你这样就结束了吗?你这样算什么——你……”
萧里嗓音喑哑,受了伤流了血,整个人都跟着虚了,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脆弱的萧里。
他眼睛周围一圈是红着的,对我一字一句,“孩子要是不想养,给我好了,要是不乐意……跟着你也挺好。”
他没有想跟我抢小孩的念头,一切全凭我做主。
我有些仓促,不知道该做什么,心哆嗦得厉害,整个人感觉都在抖,我说,“嗯……我知道了,你,你额头……”
萧里意味不明笑了几声,我立刻闭上了嘴巴,随后看着他坐在那里,侧着脸,侧影凉薄。
我第一反应竟是,他居然也瘦了。
我赶紧憋回眼眶里的眼泪,然后对余敏说,“阿姨……你看萧里也都说了,我,我也没什么多图的,就这样吧,没事我先走了……”
“薄颜。”余敏拉住我,不让我走,“你别怕啊,现在有阿姨给你做主呢。你想要萧里怎么样都行,真的,哪怕是钱……阿姨不是用钱在侮辱你,但是要补偿你这几年这两个孩子,钱是必不可缺的,你要钱都行……我们萧家绝无二话的,薄颜……”
可是怕就怕,怕就怕我对萧里一无所求。
我眼神死寂地摇摇头,声音也跟着哑了,“敏阿姨,我没什么想要的,你们不用多费心思。”
那一刻,我察觉病床上的萧里猛然抬头,眼中有情绪破裂,竟像极了临死前的人最后挣扎一瞥。
余敏看着我,恍惚了一阵,后来连连说了几个对不起,伸手想摸我的脸,“都把你……逼成什么样了啊……小颜……你要是恨阿姨,阿姨都能接受,你别这样,阿姨都不知道怎么补偿你……”
我摇摇头,“不用补偿了,真的。我也有责任,这样就挺好的,阿姨您别多内疚,我不怪你们。”
也怪我自己。
余敏大概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其实我这样太狠了,连个转机都没给他们留。
后来他们腾地方给我俩,陆在清等人都走了出去,留下我和萧里在病房里,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依旧沉默的他那张苍白却漂亮的侧脸,喃喃着,“我知道你为我坐过牢了。”
萧里瞳仁猝然紧缩,手指猛的攥紧,引得打在手背上的针头里有血液回流,我盯着他手背上缓慢肿起的乌青,看着那血液倒流进输液软管里,觉得全身血液也倒流回心头三寸。
那一刻,如同沉溺于深海,窒息感缓慢浮上我的胸腔。
我对萧里说,“你稀罕我的谢谢吗?”
萧里低低冷笑,“你觉得我稀罕?”
我摇摇头,轻笑着,“那我就不用特意对你说谢谢两个字了吧?”
萧里沉默了,我明显看见了他眼里沉淀下来的凶狠。
但是我,此时此刻的我,竟然无动于衷。
后来我在床边坐下,萧里没吭声,就是把脸转了过去,正好把额头上的伤口给我看,我说,“疼吗?”
萧里没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疼吗?”
“不疼。”
萧里忽然间倒抽一口冷气,嘶嘶地笑着,“是骗你的,挺疼的。”
我沉默看着萧里,看着他额头上那个疤,他脸那么帅,多了道疤,愣是竟然没破坏美感。
可能长得帅的人,毁容了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就坐在病床边,手搅在一起,也很紧张,萧里就这么不说话,我们共处一室,气氛却如同陌生人相见。
想想也是一种嘲讽,曾经我们天天在同一张大床上醒来,可是当激情退却的时候,现在,只剩下了一把冰冷的灰。
一切都烧成灰了,什么都没留下。
后来萧里问我,“你想怎么办?”
我还在出神,冷不丁被他一问,立刻抬头看他,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注视着我,那眼神直勾勾的,跟刀子似的,我浑身一惊,“你……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是我该问你的。”萧里皱着眉看着我,“过来了,想干什么?接下去的一切,你打算怎么办?”
我下意识道,“能怎么办,我……就这样啊,等孩子大了,让他们自己选择留在谁身边,我都可以的。”
要是没了孩子,我一个人倒也自在,随时随地去死都轻轻松松。
萧里听见我这个回答,果不其然眼神更深了,我才猛地发觉,萧里问的,可能是说我们之间怎么办,而我,压根没想过我们之间的未来,所以连上心都没有。
我立刻道,“你呢?”
把问题抛还给他好了。
反正我也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萧里怔怔看着我,大概是不相信这话能从我嘴巴里说出来,他那么了解我,肯定知道我在逃避什么,也肯定知道我逃避的理由。
感情里的一切逃避,不过是因为不爱了。
萧里倒抽一口凉气,后来闭上眼睛,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仰着头,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无所谓。”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远远看去特别性感。
我没说话,垂下眼睛,看着萧里这副压抑忍受的样子,忽然间又觉得,有些嘲讽。
我自嘲地摇头笑了笑,我说,“你要是没事,那我走了,我去隔壁看看容羡。”
萧里张嘴想说话,可能是想留我,也可能是想让我快点滚。我把握不准萧里对我的喜好,任何话就像是薛定谔箱子里的猫,再出现的那一刻之前,我都无法判定他到底是爱我还是讨厌我。
要我还是让我去死。
可是果然,出声的时候,萧里还是那副腔调,对我说,“那你快点滚。”
你瞧。
我真是自作多情。
我出去的时候,余光察觉到萧里一直盯着我,那眼神太过灼热,几乎能把我的被烫出一个洞来——我想,或许人都是念旧情的,他可能放完狠话,还是舍不得我吧。
可是萧里,我舍得。
后来我关上门,去了别的楼层看容羡,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视频,没想到我会来,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如实道,“萧里受伤了,和你住在同一栋住院楼里,看完他我顺路来看看你。”
容羡隔空丢给我一个苹果,“吃吗?我洗过的。”
我接住了,直接咬了一口,皱起眉头,“太熟了,软软的。”
“你喜欢吃脆的?”
我道,“对的,你以前都记得的。”
容羡对着我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抱歉,我忘了。我还在住院,吃的都是容易消化的水果,所以苹果也是挑的粉粉的品种。”
黄皮苹果,营养成分倒是挺高的。
我咬了一口就放在一边,在容羡病床边坐下,就如同刚刚在萧里旁边坐下一样在,只是这一次,我的姿态放松了很多。
不管容羡记不记得我,在他身边,我都觉得很安心。
后来容羡把我手机抽出去,我愣了一下,他说,“我给你输wifi密码。”
他以前也这样可以很轻松自如地拿我手机去玩,可是当现在这个动作被失忆的他做出来的时候,我大脑深处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你忘了,可是身体和本能还替你记得。
容羡将输入了密码的手机塞入我手里,我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后来容羡看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才干巴巴地说着,“没事……”
容羡撑着下巴来看我,破意味深长地勾唇,“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和你以前是情侣?”
我摇摇头,“不是。”
“哦——”容羡拖长了音调,“你这个眼神老像是你暗恋我。”
我沉默了许久,“你的自恋倒是一点都没变。”
容羡笑了笑,又给我遥控器,“要不要看电视?”
我说,“几百年没看电视了,现在老年人才看电视。”
容羡双手放到脑后,“我住院期间没别的事情可以干了,只能看看电视再看看手机视频,也算是半个老年人了,空着下楼花园散步,过着夕阳红一般的日子。”
我噗嗤一声乐了,“没关系,现在你可以和萧里结伴散步了,手里拿着保温杯和苹果。”
容羡脸一拉,“更夕阳红了。”
我坐在他病床边,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世事实在是难料,容羡能活下来,等于重新拯救了我。
原来一个人仅仅只要是活着,就足以拯救另外一个人。
对我来说,容羡是这种存在,那么……萧里呢?
我叩问自己,若是萧里出事,我会疯掉吗?
可能当场心就死了。
我从没想过萧里离开我们身边的话,剩下的几个人该怎么办。
被留下的人,从来都是最痛苦的。
我陪着容羡看了一会tv走近科学的回放,容羡啧啧感慨,“把观众当猴耍。”
我说,“tv走近科学一般都是不科学的,查出来的真相都是瞎扯淡。”
容羡乐了,“你也看吗?”
我正视着他的脸,“高中时候,经常和你一起看。”那会我和容羡负责吐槽,萧里负责摆冷脸,一脸看透一切的样子。
容羡愣住了。
没想到会从我嘴巴里听到这句话,他慌了神,又追问我,“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说,“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你算算。”
如今我28了,容羡。
十年……了啊。
我笑着笑着就要笑出眼泪来,我说,“我认识你真的很久了,不过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不必强迫自己记起来。”
容羡盯着我,伸手过来擦我眼泪,哑着嗓子对我说,“看你委屈,我也跟着很难过。”
他顿了顿,又告诉我,“我们以前真的不是情侣吗?”
为什么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情侣很像?而且他,总有一种,她是属于他的感觉。
我摇摇头,“我喜欢那个男的,萧里。”
容羡的眼神暗了暗,皱着眉问我,“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点头,“嗯,之前很喜欢很喜欢的。”
“那现在呢?”
“现在,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只能扯了扯嘴角,装模作样地弄出一个笑脸来,尽管我觉得这个笑脸一定很难看,我说,“爱有什么用呢,能吃能喝还是能暖被窝?”
容羡对我做出评价,“你的心老了。”
我不可置否。
的确已经老了,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后来我对容羡说,“其实我到现在,也没必要非得和萧里在一起了啦,都看开了,只要你们都好好地就行,我可以接受生离,但我接受不了死别。”
起码让我知道,你们,都各自安好地活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和我的人生轨迹平行,不重叠,不相交,互不打扰,默默延伸。
容羡伸手过来握住我,做完这个动作以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凭着习惯就这么做了,这个动态太熟悉了,他了然于心。
然后他张了张嘴巴,可是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以前是怎么安慰我的?他统统忘了。
容羡神色痛苦地看着我一会,后来轻轻对我说,“你尝试过……和别人在一起吗?”
我愣了愣,还是选择坦白,“试过一个男人,叫卫廷。是你叫我跟他试试的,我就去试了,后来觉得很对不起他,及时止损,现在是朋友关系。”
“我叫你去的?”
容羡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打量我,“你以前这么听我的话?”
我用一种同样复杂的笑容看着他,“我以前,大概只有你和萧里管得了我。”
管得了我无法无天。
容羡往门口看了一眼,随后又对我说,“那么现在呢?”
我停顿了一下。
看着他在我面前的,近距离的,那张好看的脸。
容羡对我说,“还听我的话吗?”
我的心脏加速跳动。
容羡按住我的后脑勺,试着把唇压上来,“如果我让你……吻我呢?”
我完全没想过这话能从容羡的嘴里说出来,因为曾经的容羡……从来都不会尝试试探我的底线。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双和容羡截然不同的眼睛,那眼神,已经全然没有了他的温柔体贴——容羡按住我,带着笑气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随后对我说,“萧里在门口看。”
我一愣,然后有人轻轻地啄了一口我的嘴角。
然后我听见外面猛地响起一阵敲打门板的声音,回头的时候,容羡趁着我转身,直接从背后把我搂进怀里,然后抬头眯眼笑嘻嘻地看着萧里,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萧里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大抵是因为受了伤所以没有血色,我甚至觉得他病号服下的身体是一片空荡。
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用力捶了一下门板,现在我回过神来,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猛地甩开了身后容羡的手。
容羡颇为遗憾地说,“你不想再陪陪我吗?”
我皱着眉头,“下次别这样了。”
容羡还是笑,“别哪样?”
我说不出口。
眼前这个人,和那个容羡,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擦了擦嘴角,“容羡,我认真的。”
容羡眨眨眼睛,“回头去看看。”
他的笑总让我觉得另有深意,一扭头就又看见萧里站在那里,我居然站起身来直接往萧里身边靠,对着容羡说,“看你精神很好还有心情开玩笑,那我先走了。”
容羡故意说,“诶!多来看看我行不行?”
我咬牙切齿,“不行!”
容羡把目光抛给萧里,萧里眼神冰冷又深沉,跟着我走出去。
后来走廊里,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细长的手指如同蛇缠上了我的肌肤。
我颤了颤,萧里对我说,“你和容羡在做什么?”
我深呼吸一口气,“意外。”
萧里冷笑,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细细琢磨着我话里的深意,“意外?”
我头皮发麻,“对。”说实话,容羡亲我那一下,我心跳直接爆表了。
从来没被容羡做过这种事情,我和他一直都是互相秉持着最后的底线,但是如今……如今的容羡轻轻松松跨过了那条线,留了吻在我嘴角。
萧里真的差点失控。
若是容羡出手,我该如何面对?他根本不敢去想,他觉得容羡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跟着在外面沉默了很久,偷听也不是,进去打扰也不是,只能站在外面,跟我们相隔了一个世界。
容羡跟我的世界,萧里进不来。
萧里死死抓着我的手,他明明受了伤应该是虚弱的,可是眼神依旧无比凶狠,一把拖着我走进电梯,我挣扎了一下,“干什么?”
萧里没说话,呼吸加重。
我一路被他拽着进入病房,因为他身上的伤,我还怕我动作没轻重又弄疼他,岂料人家根本就没替我想那么多,拉进了房间就直接将门一摔,我察觉到熟悉的力道按在了我肩膀上。
萧里伸手狠狠擦着我的唇瓣,一字一句对我说,“别再让容羡碰你。”
我被他这句话激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推了一把,“我和容羡本来就没什么,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再说了你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种话?”
萧里眼睛都红了,按着我肩膀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从喉咙里翻滚出低吼,“别让容羡碰你——”
我笑了,笑得荒唐,“和你有关?”
萧里猝然抬头,死死盯住我,“你想和容羡谈恋爱?”
我想也不想,“不可能。”
我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我也可能这辈子都放心不下容羡。
他一天不恢复正常,我就多挂念一天。
萧里想也不想就上前来抓着我按到床上,但是我狠狠甩开他,“你能不能不要再发疯了!当初是你不要我,现在我跟你撇清楚关系了,你又要过来倒贴!萧里,很好玩是不是?这样让我的心来回荡很好玩是不是?”
我话音刚落,整个人,猛地被人死死抱在了怀里。
有人用颤抖的手指按在我头顶,将我的脸按向他的胸膛,微凉的,淡漠的体温。
我鼻子一酸,听见萧里在我头顶说,“不许和容羡那么亲密,没有理由,就是不许……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到后来,萧里如同一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困兽,发出令人觉得心酸的低喘,他不停地喘着气,“别让我知道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我听见他这番话的时候,忽然间觉得,心脏像是从内心深处蔓延出了细密的裂缝,然后一点点开凿碎裂。
我问萧里,“你会嫉妒吗?”
萧里把头埋在我肩膀上,我的头发落在他眼前,他狠狠抽了口气,“会。”
我浑身一哆嗦。
萧里哑着嗓子说,“薄颜,你能不能别跑了?”
我只是无奈地笑,“我跑去哪?”
“跟别人跑,或者跑去我找不到你的地方。”
萧里抱紧我,生怕我下一秒就会要消失一样,我从没见过这个男人低头,可实现如今,他好像……服软了。
认输了。
萧里力道那么紧,根本不像是受伤的人,或者说哪怕他受了伤也要用力抱紧我,他现在根本不是以前那个笃定我不会离开的萧里了。
因为我已经离开了,我们都变了。萧里会患得患失,而我……已经无所畏惧。
我轻轻推开萧里,对他说,“我不跑了,也没多的力气跑,你也别担心我会不会跟别人走,也别再想……我们之间的任何可能。”
萧里被我最后那句话给刺激到了,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大概是没能想到我有这么直白。
曾经,从来都是他这么直白的。
后来我拉着萧里在病床上坐下,像是萧里的亲属一样让他乖乖躺下,然后看着他躺在那里的样子,我忽然间觉得有一阵恍惚。
我对萧里说,“好好休息,我走了。”
萧里伸手拉住我,这一次,力道特别轻。
而我,只是选择了用同样轻飘飘的手法,将他的手指扯下来,我说,“萧里,到此为止吧。”
萧里怔怔看着我。
他眼里似乎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
他的渴求,我都听见了,但是我,给不了回应。
就像是置身时光洪流的尽头,这一次,是萧里用一种想要拼命抓住什么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再也没有了一丝波澜。
萧里,我的热情,早就被你掏空了,一干二净。
那些过去的岁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重头再来呢?
后来我离开萧里病房的时候,萧里在后面很小声地喊我,“薄颜。”
我脚步没顿。
萧里的姿态太低了,前所未有的低,低到我想迫切逃离——我害怕这样的萧里,害怕再次被入侵。
可是他的声音轻轻传来,“能不能……不要走?”
我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随后,靠着门,整个人不停地深呼吸。
再去碰脸的时候,才发现脸上全是眼泪。
我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许心软,再心软下去就是活该,重新吃苦头,然后拖着脚步走了。
我脑子里一幕幕回现的都是当初萧里如何伤害我,夺走我的一切,让我打胎流产,让我做备胎,从来不动真感情,随时随地让我滚,在我面前换无数个女人,甚至任凭他们打我巴掌,到了最后还要和薄悦结婚,哪怕我去死——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画面变作了众人面前一脚踹飞刘蕾送我去医院,在日本他不顾一切拦住我冲上前,大闹警局的时候被我抱在怀里,容羡出事时他一个人顶起一片天,后来烂醉如泥的时候通过陆在清的手机,说,想薄颜了。
我越走越快,不停地抹着眼泪,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所有的画面在一起重叠的时候,萧里的面容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到底是要我,还是不要我。
我以前一直执着于寻求一个答案,可是现在。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
陆在清去病房找萧里的时候,萧里躺在床上装死。
陆在清说,“你怎么了?一副老婆跟别人跑了的样子?”
萧里像是被人踩中了痛脚一样猛地跳起来,“你说什么?”
陆在清这个人精上上下下看了萧里一眼,“肯定又跟小颜有摩擦了。”
萧里不说话了。
江凛在一边洗苹果,跟贤妻良母似的,后来切好了端出来给他们吃,陆在清叉了一块,“我说,萧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萧里现在整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能怎么办?”
江凛张嘴就是,“难道不要接着追?”
萧里盯着他许久。
江凛把苹果咽下去,“你放弃了啊?你跟小颜告白没有?不对,就你这脾气别说告白了,估计连一句好听的都没有。那你难道就打算这么下去了?放任你俩越走越远?”
萧里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你想表达什么?”
“去追呀。”陆在清说了一句,“又不丢人。小颜追你的时候多勇敢啊。”
萧里表情猛地变了。
陆在清看了眼萧里,察觉到他可能有话说,但是萧里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只是动了动喉结,随后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挽留薄颜?”
江凛咬了一口苹果,用轻飘飘的眼神看着萧里,随后丢出一句话,“你?挽回?挽回人家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你和薄颜还挽回?你只剩倒贴一条路。”
萧里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陆在清笑得在一边差点喘不过气,“我第一次看萧里这么惨,眉毛都要掉下来了哈哈哈。”
萧里咬牙切齿,“不要笑,你们早晚也这样。”
“不了不了。”陆在清大方地坐在椅子上,“小爷我英俊潇洒风流不羁,和你这种处处留情的渣男不同,我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来不瞎搞。”
“真有脸,嫖叫做不瞎搞。”
萧里看着陆在清,随后道,“把薄颜微信名片推我。”
陆在清伸出五根手指。
萧里愣住了,“干嘛?”
陆在清特别不要脸的说,“当初删她微信的时候不是干脆利落吗!现在没有这么方便了。”
萧里盯着他五根手指。
江凛特别体贴地说,“陆在清要这个数。”
萧里冷笑一声,“五毛?”
陆在清帅脸一拉,“小颜在你心里就这个价位么?不干了不干了,你自己一个人过去吧。”
萧里还是那副叼了吧唧的样子,哪怕现在天已经塌下来了,他还是一副死不正经的腔调,轻描淡写,“那我去问薄誊要。”
“薄誊妹控,不可能会给你。”
“江凛。”
“江凛自己人,你五毛钱别想了,五百万。”
“陆如冰。”
“我姐跟我一条线。”
“费璃。”
“敢私聊费璃?费矢拿刀砍你。”
“……”
萧里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然后咬牙一字一句,“那,我,去,问,薄,悦,要!”
陆在清一拍大腿,“好你个渣男原来还和薄悦有关系!被我钓鱼式执法套出来了吧!臭不要脸的!拗断!”
“……”萧里觉得自己现在要不是受着伤,肯定冲上去掐死陆在清。
半小时后,我手机里有一条好友申请。
彼时我正在茶餐厅和卫廷吃饭,卫廷很郁闷地对我说最近几个相亲对象有多可怕,我一边笑一边吃东西,正巧手机有了提示音。
点开来一看。
【萧里请求添加我为好友。】
我眼神闪了闪,卫廷察觉了我的不对,问我一声,“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像是做贼心虚一样,不受控制点了个确认,随后界面一下子跳转了。
【您已成功添加萧里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眼皮子跳了跳,点开微信朋友圈,看见陆在清两分钟前发了个动态——
【陆在清:哈哈哈哈一笔横财!今晚我请大家嫖红牌!】
po了一张有人转账给他52000的交易截图上去。
【小梨头:五万二?真肉麻,哪个小姑娘?】
【费矢:……你现在已经到了要女人给你打钱的地步?】
【江凛:兄弟给我点零头。】
【陆如冰:真好,会赚钱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薄誊:我觉得被打码的那个头像有点眼熟……】
【陆在清回复薄誊:薄大哥好眼力!】
【萧里:滚!】
【陆在清:统一回复,是萧里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他转我五万二干嘛,可能是想睡我吧,兄弟们给个建议从不从。】
【萧里:不是你t让我转五万二的吗?】
【萧里:你怎么这么恶心!】
【萧里:狗东西,我和你拼了!】
【江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在清笑得整个人要哆嗦了,和萧里面对面,他刚刚就问萧里要了五万二,换一个微信名片,没想到萧里干脆利落就打钱了。
男人啊,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事实上想要的很!
江凛说,“晚上可以出去浪了。”
陆在清转款给了一个女人,江凛一看就挑眉,“什么玩意儿?你给谁了?”
陆在清把手机收起来,“干嘛?”
江凛看见了那个手机上的备注,“叫什么?‘四面楚歌’?文化人?穿越来的?”
“放屁。”陆在清手机上下抛了抛,随后道,“这是嫖资懂吗,这是爸爸新欢。”
“得了,看来是进新货了。”江凛摇摇头,然后看见对面萧里拿着手机发呆。
片刻后萧里也看着自己两个好朋友,脸上愣愣的。
江凛说,“你怎么……加了微信不聊天啊?”
萧里有点脑子转不过来,“我……怎么聊?”
江凛乐了,“平时和小颜怎么聊天的?”
萧里如实道,“过来做饭。过来洗衣服。过来拖地。”
“……”
江凛和陆在清对视一眼,忍不住吐槽萧里,“你是巨婴吗?”
萧里摇头,“不啊。”
“那你这些事情难道不会自己干吗?”
“会啊。”
“那你干嘛叫薄颜来伺候你?”
“我喜欢看她伺候我。”
“……”江凛和陆在清打算起身走人了,这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等会。”
萧里拿着手机有点紧张,“她给我发消息了……”
两个搅屎棍立刻冲回来怼到了萧里的手机屏幕面前,三张脸挤在一起,就看着发过来的几个字。
【薄颜:有事吗?】
陆在清抢着要替萧里打字,【萧里:有啊!我想你了!】
刚想按发送手机就被萧里抢了回来,然后陆在清一张脸直接被萧里按进了被子里,“我警告你别乱来!”
陆在清脸朝被子被闷住,像只老母鸡一样不停地扑腾,江凛去摸萧里的手机,大概也想打字,萧里猛地扭头,眼神跟刀子似的直接扎在江凛脸上,吓得江凛一缩脖子,“我……我就看看。”
萧里冷笑一身,看着江凛按在他手机屏幕上的手指。
江凛立刻把手指收回来,“你……屏幕脏,我给你擦擦。”
于是十分钟后,我收到了萧里打来的两个字。
硬邦邦干巴巴的两个字。
【萧里:没事。】
那一边看着的江凛气得捶胸,这态度是找拉黑啊!
果然萧里一点开的时候,发现看不见我朋友圈了。
他怒气横生发过去一个问号想质问,结果发出去瞬间,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请发送申请再验证。】
“……”萧里头一次这样吃瘪。
“不要慌,小场面。”陆在清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他维持着被萧里按进被子里的姿势,伸出手再次张开五根手指,“你再转我五万二,我让小颜加你。”
萧里气得要砸手机,“滚蛋!”
傍晚的时候,我和卫廷吃完了东西,就又看见手机震动了一下。
还是萧里来加我好友。
我真是对他的行为有些无语了,这么频繁到底是想做什么?想表达什么?
结果一点开,我刚想说话,萧里发来一张照片。
是我的无毛猫。
我猛地眉心一跳,我的无毛猫怎么会在他那里?不是在新西兰吗!
随后我又立刻想到了,估计是萧里去找人带回来的,什么时候把猫带来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照顾我的猫的?连我自己都忘了还有一只猫。
萧里又发来几个字——
【萧里:他发春了。】
【薄颜:我已经阉过他了。】
意思是少扯淡。
萧里那里愣了愣,随后抓着无毛猫的手,“你快发个春,喵两声?”
大哥,现在秋季啊,你要我发春,我也骚不起来啊。
无毛猫一脸面无表情。
萧里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然后他只能说,“那你要不要过来把猫接走?”
萧里很少给我发语音,一般情况下打字比较多,这一次给我发语音我还有点意外,点开来听见他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整颗心都在微微发颤。
我有点握不稳手机。
像萧里这样恃靓行凶的角色,连声音都是足够令女人觉得着迷的,卫廷也听见了我的外放,有些错愕,“萧里?”
我点点头,把记录给他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的猫接过去了。”
卫廷笑了几声,“估计是你回国以后就去接了,不过他怎么知道你有养猫?”
我一愣,没想到这个问题。
卫廷缓缓地说,“说明……可能你离开的这几年,他一直都有在你身边,或者说,一直都有在打听你的消息。”
只不过他躲起来了,以一种沉默无声地姿态,环绕在我周围。
我摇头,“他一开始都不知道我两个孩子是他的。”
“他又没正脸见过孩子,再说了你孩子那时候小,像个小老头,谁看得出来像啊。又不是真的多狗血的情节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估计是人造人吧,你当初怀孕的时候不是也是第三个月才知道吗?这世界上潜移默化的事情太多了。”
卫廷拍了拍我,“不过我也就是个猜想,不多给你增加压力,感情的事情一切还是要看你自己,旁人说是没用的。”
我抿唇,卫廷问我,“打算去把猫接回来吗?”
我哭丧着一张脸,“不想见萧里,但是想猫。”
卫廷乐了,“你找人帮你拿一下吧。”
我心想那帮朋友估计都巴不得我和萧里单独见面呢,肯定不会帮忙,就用眼神看着卫廷。
卫廷说,“我对猫过敏,认真的。”
唉……
我脑子里就掠过去一个名字,容羡。
以前每次要帮忙的,第一个跳出来的都是容羡的名字。
我想了一会,就有了主意,对卫廷说,“那行,我先回去了,下次再出来找你玩,我带梨头一起来,你会嫌她吵吗?”
卫廷笑着说,“费璃挺有活力的。”
不,不一样了。费璃的眼里早就没有当初的光彩了。
我心疼她被爱情折磨成了这样。
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希望她能够开心吧,我想多带她出来玩,也不知道费矢允不允许……现在费璃大了,他管得特别多。”
卫廷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看着我,“注意费矢的行为,小心以后酿成大祸。”
我想说大祸已经酿成了,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崩坏了,卫廷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有想过陆初初吗?”卫廷一言惊醒梦中人,陆初初或许会对……会对费璃下手!
“费璃再过阵子要被送去国外了。”我声音有点干涩,“还是想趁她出国之前带她出来透透气,费矢是铁了心要关她……”
卫廷察觉了我对费璃的担心,和我说道,“作恶的人,终究自食恶果。费璃会清醒的,只不过现在痛得不够彻底而已。”
这天夜里我回去找了一趟容羡,容羡说,下次遇见萧里了会把猫替我带来,我其实还想问萧里是怎么把猫带进病房里养的,不过后来想想干这个事的人是萧里,能办到这种程度也只不过是小问题。
后来我到酒店的时候,措不及防的事情就发生了。
薄蔚和薄妤对我说,有一个大哥哥来找过我。
我愣了一下。
薄蔚说,“他说……是,是你弟弟,要把我们带走……”
何止?
我猛地握紧了拳头,我说,“他有没有说叫什么?”
“就说了是你弟弟——”
“我还需要做自我介绍吗?”
何止一直没走,就等在酒店下面大厅,看见我上来了也就跟着过来了,站在门口,一身潮牌,青春无敌的脸——哪怕是在五年以后,如今的他依旧还是年轻的。
他眯眼看着我,“你小孩都这么大了。”
我有些警惕,“想干什么?”
这会儿想让他们来认祖归宗?我当初生不如死的时候,何家怎么就没一个人替我站出来?
何止说,“我妈说你现在生活不错,问问你要不要回来。”
我想也不想,“滚。告诉张媛媛我没兴趣。”
“姐——”何止又改口,“薄颜,别变扭了,妈老了。”
我想关门,“那是你的妈,不是我的妈。”
“你没有办法否认血缘上的事实。”何止就站在那里,随后冲薄妤道,“丫头,你可以喊我舅舅。”
我内心怒火瞬时被这个称呼点燃了,“不许叫!滚出去——”
何止现在进入娱乐圈很久,已经是顶级的小鲜肉,身披无数广告和代言,前阵子还去了国外一家屈指可数的红血的大牌时装秀给人家做开场第一个模特,国人大开,实在是长脸。
无数人称赞的同时,我偶尔也会想起,这人是我的弟弟。
娱乐巨星。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再联系了。
如今再看见何止,他高高瘦瘦站在我面前,一顶帽子压下来,只露着漂亮的唇和尖尖的下巴,竟有些陌生。
我咧嘴笑了笑,“如果这个时候来讨好我的话,那么何止,我告诉你,晚了。”
何止拿脚顶住了我要关起来的房门,抬头对我说,“薄颜,妈说之前有留在你那里的东西……”
“拿去卖了换钱了。”
我眯眼笑得嘲讽,“你说那条金链子?还是说那些玉坠?我走之前的确一并带走了她无数值钱的东西,然后都卖了换钱了,钱拿去自己花了。怎么了,我身为她的女儿,拿她一点东西离家出走,不算过分吧?”
毕竟她到后来连给我钱都觉得费力气,指着我说随便去讨饭吧。
何止的嘴唇有些白,“你……”
“毕竟你才是何家真正的贵公子。”我声音淡漠,却带着一股子轻嘲,“而我不过是一个下贱人罢了,你当时怎么会知道我过得有多难呢?你可是童星起家的大明星啊。”
何止光鲜亮丽地站在镜头前,而我小心翼翼地活在阴影里。
这一切,我不想再承受了。哪怕薄家给我再多冷眼,我也要回去,恬不知耻地去到薄家里。
现在张媛媛见我过得好又要找上门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等她死了来通知我,我大概还会去上个坟,平时的时候我都忘了我还有个母亲。
后来何止说我太偏激,我只是笑他太年轻,吃的苦头不够多。
何止又说,“薄颜,现在你和萧里不联系了,你一个女人还能依靠谁?薄家不是说和你毫无血缘吗?都闹开了,你还能去哪儿?”
我冷笑出声,“无家可归,也和你无关吧?”
何止对我这种软硬不吃的态度真是感到无奈了,最后对我说,“那两个小孩子,总得认一下祖宗吧?”
我说,“我没有祖宗,你别多费力气了。”
何止死死盯着我,“你就想一个人过完一辈子吗?”
我轻描淡写,“有何不可?”
“我现在可以照顾你们了,我……”
“抱歉,我没那个福气给你照顾。”
我狠狠地将他的手扯下来,然后关上门,“我多肮脏的人啊,你不是恨不得要跟我断绝关系么?这会子来倒贴做什么,大明星何止?”
趁着何止一脸错愕,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我发觉自己这副极端的模样被两个小孩看到,回头看见他们正盯着我瞧,我笑了笑,“被吓到了吗?”
“没有。”薄蔚说,“不过你看起来像个坏人。”
“对。”我轻声对薄蔚说,“所以不要学我,遇到任何事情,只要适当地先放软姿态再表达出些许委屈,就可以把对方逼到坏人的范畴里。当然这个只能用来自我保护,如果你扮弱成了习惯,你就会遇到像我这样真正的坏人过来收拾你们。”
薄蔚一下子被我逗乐了,“听起来像是那种宫心计。”
我也笑了,“你平时跟我一起看电视剧了?”
“是呀。”薄妤在一边装出《甄嬛传》里皇后娘娘的腔调,“臣妾做不到啊!”
··········
容羡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告诉我,现在猫在他这里,喊我过去看,我当时就过去了,结果看见无毛猫好好地缩在萧里的怀中,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正在研究猫的……下体。
然后听见脚步声男人站起来摇摇头,“可惜了,阉了,不然还能和我家尉发财交个好基友。”
萧里翻了个白眼,“都是公的,阉了就阉了,又不能凑一对。”
我记起来了,这不是当年的尉嬴吗?一转眼都成了三十多岁的黄金单身汉了。
容羡坐在一边,笑眯眯看着我,我觉得被坑了,容羡把我骗过来大概是想让我自己面对萧里吧!
尉嬴还记得我,给我打了个招呼,“哟,大美女,好久不见。”
真的挺久了。
他又指着我的猫,“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
几个人愣了。
容羡问我,“你没给猫取名字?”
我说,“对啊,没想到这回事,平时也就摸摸,不喊它。”
“……”大家都很无语,过了一会容羡说,“现在取一个吧,这么大了都不知道自己叫啥,怪可怜的……”
萧里嘴巴里蹦出一句,“旺财。”
我蹭的一下把眼神射过去,就看见我的无毛猫倍儿乖巧安分地在他怀中,由着萧里摸他,一脸很舒服眯起眼来的样子。
我觉得萧里的性格有些地方也和猫很像。
不,野猫吧。
后来大概是他们觉得尴尬,自动出去了,把位置留给我和萧里,萧里怀里的猫六亲不认,还是窝在他怀里,这么看过去一个男人一条猫,场景倒是蛮养眼。
我对萧里说,“把猫给我吧。”
萧里说,“你自己来我这里拿。”
“……”我总觉得他这句话像是在耍流氓。
萧里颠了颠怀里的猫,“旺财,起来,你妈找你。”
我的猫居然真的爬起来看了我一眼,随后又缩了回去!!
完蛋了!喊旺财居然真的会听了!要命!以后养成习惯不得默认旺财是他的名字吗!
我一怒之下上前冲去他怀里抢猫,萧里坐在病床上靠着枕头,没想到我真的上前来了,身子闪了闪,导致我抓猫没抓稳,整个人往他怀里摔了一下。
萧里一把按住我,我低头看见了萧里怀中一脸惊恐的旺财,脸上写满了“你他娘的是不是要压死我”的表情。
萧里低声说道,“吓我一跳。”
谁吓谁!谁吓谁呢!妈的!
我要爆粗口了,起身就把猫抢过来,结果旺财又一下子窜回了萧里怀中。
萧里抬头,表情很明显带了点嚣张。
相当欠扁。
我看着萧里的表情,他似乎还在说,“怎么办,你的猫就偏偏喜欢我。”
我脑门上青筋都开始跳了,过了一会萧里又对我说,“它又窜回来了。”
我有眼睛看得见!
我对萧里说,“你怎么我养猫了?”
“我怎么不能知道?”
“你为什么要替我养?”
“你从新西兰回来没带它,等你记起来了估计就是一具标本了。”
“……”
萧里顺了顺无毛猫的皮,毕竟人家没有毛可以抓,他说,“别委屈,你妈妈就是一时半会把你忘了,偶尔也会记起来。”
无毛猫:p。
我盯着萧里看了许久,忽然间一松气,我倒退了两步,说,“那要不,猫送你吧。”
萧里猛地抬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他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选择,“猫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里愣住了。
“反正你看起来和它感情很好,那你直接拿走好了,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原价出给你也行,它脾气挺好的,黏人,你就养着吧。”
我像是背台词一样生硬地背完一整套,随后以同样僵硬的姿态转身,说道,“下次不要用这种理由喊我过来见你了,萧里。”
萧里的表情就这么僵在脸上,随后大概是想喊我,但是我走出门去,萧里问我,“你真的……不要了吗?”
不要什么,不要猫,还是不要你?
我通通都不要了。
如你所愿吗?
我红着眼睛回头,凉凉地掀唇笑了笑,“不要了,所以你别拿它来牵扯我,我不会再被你牵连了。”
萧里和猫都怔在那里,直到关门声响起——
无毛猫带着颤音喵了一声。
品种猫很少叫,它叫完往萧里的怀里缩了缩,可能是有点委屈,看懂了我抛弃他了。
萧里抱着怀中的猫,喃喃着,“你妈妈不要你了。”
无毛猫使劲往他怀里拱,表情还耷拉着,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萧里就一下一下顺着它的背轻轻拍着,像是在哄他。
过了好久,男人也露出了类似猫被丢弃的眼神,无神又缓慢地说道,“她……也不要我了。”
原来这就是被一个人丢下的感觉吗?
那么当年……他那么多次毫无顾忌地转身,被留在原地的薄颜,到底是如何一个人承受的呢?
光是一次,就已经让人如此难过了。
萧里搂紧了怀里的猫,轻声道,“那你以后得跟我过日子。”
“还想她吗?”萧里又问道。
无毛猫舔了舔萧里的手指。
萧里哑着嗓子说,“我也想她。”
特别特别想把她抱在怀里。
然而一切早已落幕,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做着无力的挣扎,如同当年的薄颜,徒劳无功却偏偏要一个回答。
萧里感觉喉咙被人扼紧了,身体里逐渐浮现一些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尔后男人抱着猫缓缓低下头去,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这种煎熬的感觉熬过去,慢慢的,慢慢地放缓了呼吸。
··········
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在外面散步的容羡,我没发现他,男人倒是叫住了我。
“薄颜。”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就看见容羡穿着病号服站在花园里,背后一片盛开的凤仙花和金鱼草,粉色紫色染成一片,他站在那里,我蓦地就想到了人比花娇这个词语。
虽然这个词儿是用来形容女生的,但是此时此刻容羡,一张白净的脸,细长的眉眼,相当好看。
我很少用语言来仔细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因为我觉得有的时候腔调和行为更显得帅气,在骨不在皮。但是显然,他们这群人,哪怕皮囊,也是一样漂亮的。
“你怎么没有把猫带回去?”
容羡看我怀里空空如也,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说,“没要,猫好像挺喜欢他,干脆送他了。”
容羡愣了许久噗嗤一声乐了,随后说,“萧里……可能要气死了吧。”
我没有动容,只是淡漠地说着,“我已经看开了,他要什么尽管拿走就好了。”
容羡眼神深深地看着我,最后上前来,又是习惯性动作,抓了一把我的头发,揉了揉对我说,“我很抱歉故意把你喊来面对他。”
果然。
我笑着对容羡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羡眼神尤为复杂,对我说,“大概是我……本能吧。我只是想到了这么做了,因为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应该喊我去面对萧里。
哪怕容羡都忘记了,却偏偏记得让我和萧里重修于好,他潜意识里觉得,没了萧里!我虽然自由,却也太无所谓了,只有萧里束缚我,牵制我,成为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他才能安心吧。
容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只是就这么做了。
我面对容羡,我说,“你身后的花开的很好看。”
容羡笑问我,“我不好看吗?”
我想也不想就回答说,“好看。你也很好看。”
容羡哼了两声,“不明白萧里有哪里好的。”
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句话比较像你从前。”
以前容羡也喜欢这么嚷嚷。
容羡看着我,叹了口气,“我挺想记起来的,我的过去。”
“不记起来也没关系。”我道,“你明天是不是要检查了?”
容羡立刻变了表情,像一条小奶狗一样,可怜巴巴抓着我的衣摆,“对的,我都怕死了,小颜你过来陪陪我做检查嘛……”
我觉得新奇,好笑地说,“你也会怕?”
容羡点头,“怕死了怕死了,你在我就不怕了,死了也没……”
他话还没说完一下子被我捂住嘴巴。
我皱着眉头,“不要说死不死这个字。”我经受不起第二次了,容羡。
容羡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后来对我说,“嗯,那你来陪我,我就不说了。”
我颇为意外,“你现在好缠人。”
容羡很臭不要脸,“听你的形容好像以前是你缠我比较多,现在风水轮流转,让你感受感受。”
我愣住了,随后道,“好你的,在跟我算账吗?”
容羡一边笑一边躲,我过去抓他,花园里容羡举手,习惯性用以前的称呼喊着,“小姑奶奶我错了!我就是想你多来看看我!别打啊!我擦,真下手,萧里怎么会看上你……”
我气得说话不顺畅,“你话怎么那么多!萧里不看上我,还看上你吗!”
容羡一把把我从后面抓住,“好了好了不闹了,我就说说的,我也……”
你也?
容羡后半句话不说了,就过来抓住我,“行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说哦,容羡又一把把我扭回来。
“等会,你先送我上楼,再回去。”
……你说这人怎么这么会蹬鼻子上眼。
然而我们都不知道,有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猫,站在窗边从病房高处往下看,目睹了花园里我和容羡打闹的一切。
萧里的眸光越来越深沉,抱着无毛猫的手无意识用力,旺财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喵了一声,萧里才猛地回神。
随后,他对着猫,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你说她要是和容羡在一起怎么办?”
现在她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好哥们儿。
当初那个薄颜……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的薄颜,去哪儿了呢?
旺财像是察觉到了萧里的阴郁,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萧里的手指,带着倒刺,微微有些痒。
萧里抱紧了旺财,这仿佛成了……他唯一能够握紧的,我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这天我回去后薄蔚和薄妤在酒店里等我,见了我就对我说,“哇妈咪!你今天帮我们点外卖了吗?”
我眉心一跳,“什么外卖?”
“我们闲着没事在玩手机,外面有人敲门说给我们送外卖的。”薄妤指了指桌子上一摊被他们吃剩的肯德基全家桶,我当时就变了脸色,“怎么能吃陌生人送的东西?!”
薄蔚吓了一跳,“我们以为……以为是你替我们点的……”
我急得按住薄妤,“没出事吧?拉肚子了吗?”
薄蔚摇摇头,“没出事,我觉得……可,可能是……”
他结结巴巴了一会,“我……我感觉是我们爹地给我们点的外卖。”
从他嘴巴里听见爹地这个称呼,我的眼睛猛地眯起来,“你喊谁?萧里?”
薄蔚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是的……那个订单下面有写着订餐人信息……我看了一眼,所以才吃的。”
我感觉脑子有点嗡嗡响,萧里给我的小孩点外卖干嘛?何况那么小就吃肯德基!他这是打算把小孩子宠坏吗?
后来我过去看了一眼,的确小票上有萧里的信息,他可能也没想藏着掖着,毕竟这才是萧里做事的风格。
我这才转身对薄蔚和薄妤说,“嗯,这次的外卖没事,但是你们下次一定要知道,陌生人送的东西千万不要轻易吃,哪怕打着我的名号。”
薄妤和薄蔚很认真看着我,“嗯……知道了妈咪,我给你留了一对奥尔良烤翅,你要吃吗?”
萧里点的外卖。
我抿了抿唇,“不吃了,你们吃吧。”
薄蔚得知我的抵触,撇撇嘴,“就算不喜欢……干嘛跟食物过不去,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我看了眼薄蔚,他还振振有词,“最不喜欢你们这种喜欢牵连别人或者别的东西的女人了,哼!女人心,海底针。”
薄妤在一边帮腔,“就是就是,妈咪的心事海底针!”
我幽幽地看了小孩子一眼,“你们是不是被萧里一顿肯德基就收买了?”
薄蔚一本正经,“怎么可能,我们是那种人吗?我就是不喜欢看你浪费粮食。”
于是我坐下,把鸡翅吃了,全程薄蔚盯着我把这对奥尔良烤翅吃进去,最后掏出小手机,对着一根啃得很干净的骨头,咔擦拍了一张。
点击,发送,确认。
【我妈咪吃完了。】
我嘴巴里还叼着剩下半截骨头,目瞪口呆。
我对薄蔚说,“你能不能稍微演一下戏?我都看出来你和萧里有联系了。”
薄蔚立刻收敛表情,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义正言辞,“怎么可能!我是不会跟着别的男人跑的!”
薄妤说,“对的!哪怕爸爸来找我们!我们还是爱你!一顿肯德基是不行的!”
我说,“十顿呢?”
薄妤说,“让我考虑考虑。”
“……”我想把这对儿女丢进垃圾桶。
不过对于萧里会私底下和我的儿子有联络,我并不觉得意外,也并不觉得排斥。
他总归是小孩的父亲,我总不能拦着儿子和自己老爸互相聊天吧?
我会见过很多人,离了婚以后死命拦着自己的小孩去和另外一方有联系,就觉得很可笑。小孩和父母的联系总归会有,而且也不是你自私想占有就能一个人占有的,当然如果另外一方是人渣且给不起小孩优良的日常生活除外。
但是显然萧里这种家庭条件,我小孩哪怕被接过去了也不算吃亏,为什么非得提防着萧里?
小孩儿开心就够了啊,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沾染上我对萧里的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对小孩来说都不公平。
一切都交给薄蔚和薄妤慢慢长大,自己去判断就好了。
我看了薄蔚几眼,当哥的可能有点做贼心虚,当妹妹的明显是个猪队友,喜欢拆墙脚,还小声对他说,“爸爸还说什么没有?”
薄蔚给薄妤使眼色都快眨得抽筋了,我说,“你快别眨眼睛了,我都要被你带过去了。”
薄妤一脸挫败,“好吧妈咪,你是如何得知的?”
“就你们俩智商,加起来都没我高。”
我弹了弹两个人的额头,随后轻声问道,“你们喜欢萧里吗?”
“喜欢。”
薄妤很坦诚,“虽然他以前不好,但是我感觉现在的他,和你以前跟我们说的消息不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
我看着薄妤的脸,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愿意接受现在的他,那就接受,我不会对此有别的反对意见。”
“可是……”薄蔚有些小心翼翼,“他伤害过你,我们现在愿意接受他,对你来说,是二次的伤害。”
我轻笑着摸了摸薄蔚的脸,“你能这么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至于我和他曾经的互相伤害,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也不需要你们为我们的后果做承担,所以若是想他了,我会带着你们去见他,毕竟那是你们的亲生父亲。”
薄妤眼眶有些红,“妈咪,你真好。我们还怕被你骂……”
我笑了笑,“骂什么?骂你们没有良心吗?”
薄蔚忙不叠加点头,“我都想好你那一套哭委屈的骂人台词了。”
我来不及阻拦,薄蔚戏精上身,学着我的腔调喊道,“我辛辛苦苦养你们五年,你们就见了萧里一面,就被他骗走了!那我是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你们还要跟他跑!你们知道我当初多不容易吗!你们什么都不懂,怎么可以这样狼心狗肺!萧里就是个坏人,混蛋,大渣男!”
薄妤原本心情还有点难过的,被薄蔚这么一逗直接笑了,我也笑得捂着肚子,后来我们躺在床上看视频,我想起刚才薄蔚的那些台词,忽然间觉得感慨。
或许曾经的我……当发现自己唯一的孩子都会和萧里亲近的时候,也会这么歇斯底里吧。
可是现在我不会了,我真的已经看开了。孩子喜欢,就让他们喜欢去吧。只要他们不后悔,只要他们能为自己负起责任,我只需要引导他们正确就好了。
这天夜里容羡给我发消息说,萧里受着伤出去喝酒了,我说,怕是在作死吧。
容羡问我,你心疼吗?
我说,有点儿。
容羡又问我,“那你要不要去陪他?
我说,拒绝。
容羡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我说,我觉得现在的萧里,就像个小孩子。得不到大人宠爱,只能一直通过做作耍无赖的方式来引起注意。
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容羡说,明天陪我来医院检查嘛,说好了的。
我说行,问他时间,后来关了手机的时候,我看见屏幕上又有一条新消息通知弹出来。
点开来才发现是江凛,江凛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我下意识又点了一下,发现是他们在酒吧里,dj打的曲子很炸,一堆人在甩手,唯有萧里两手抱在胸前一脸冷漠,嘴角都抿着,明显是不爽快。
江凛把镜头对准他好几秒,灯光不停从他脸上掠过,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脸上打出不同颜色的影子来。
随后萧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眼珠子转过来看了一眼,不冷不热,眼里无情。隔着狂乱的人群,世界都在他身后慢慢抽离。
这一回眸,戛然而止——视频结束。
我停留在萧里那个回眸上面,像是被麻痹了灵魂。
他轻飘飘一眼,就让我浑身发颤。
在心里骂了一声,我给江凛打过去几个问号。
【江凛:……顺手拍到的,蛮帅的,就发你看看。】
【薄颜:关我什么事?】
【江凛:别这么薄情嘛,老相好看看也是好的,哪怕不睡了。】
【薄颜:……你们城里人很会玩。】
【江凛:萧里一滴酒都没喝。】
【薄颜;然后呢?】
【江凛:一会他要是说他醉了,让你来接他,你别管,这逼样就是装的。】
【薄颜:???】
五分钟后——
【萧里:薄颜,我喝多了。】
我想也不想把我和江凛的聊天记录直接发了出去,哪怕坑了江凛这位队友。
过了几秒。
【萧里:。。。】
【萧里:你等我一下,我去砍个人,马上回来。】
我在心里给江凛点了一排蜡烛。
后来我正好要睡着的时候,萧里估计砍完人回来了,直接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我怕惊醒薄蔚和薄妤,吓了一跳,点了接通,轻声问了一句,“干嘛?”
萧里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我头疼。”
这不是废话,脑门上不是让他爹开了个那么大口子的瓢吗。
我耐着性子说,“那你别喝酒了,就回去。”
“薄颜。”
萧里喊我的时候,似乎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我,“我不想面对你这样的态度。”
他背景音一片嘈杂,可是偏偏那低沉的嗓音就这么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所有的噪音,都是陪衬。
萧里对我说,“我做好了你回来恨我骂我的准备,可是我没想过……你会用这种,对待普通人的态度的对待我。”
就像是陌生人,这种感觉让他发疯。
他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失去我。
可是萧里,我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我对萧里说,“那你还指望我用什么态度对待你呢?”
萧里沉默,到后来哑着嗓子说,“哪怕你恨我……”
“你不配让我恨你。”
我轻笑几声,这笑声如同利刃撕裂了萧里的耳膜,直直刺进他脑子里,锋利得发疼,“萧里,为了你去恨,不值得。”
不值得。
萧里抓着手机,觉得那一刻,浑身像是被人对半劈开一样,那炫目的舞美灯光疯狂闪烁,多少人在这里狂欢,丢了魂发着失心疯,唯有他,冷静到一遍遍都在重复痛苦。
萧里沉默了好久对我说,“薄颜,你太狠了。”
我低笑,萧里,不是狠。
是不爱的人,向来最有利,因为对方不管承受什么样的情绪,都已经和自身没有关系了。
曾经你是这样对我的,现在,我也是这样对你的。
我对萧里说,“我一点儿都不狠,我只不过是不在乎了。萧里,我说真的,不要再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引起我的注意了,我为什么不再拉黑你,为什么能如此心安理得接你电话,连逃避都不想逃避?”
萧里的声音在发抖了,“闭嘴,别说下去——”
我冷淡又缓慢地说出口,“因为我不爱你了。所以不管你怎么样,哪怕和我有关,我也能游刃有余地面对,我甚至懒得去删除你的联系方式,因为我根本也不会再去碰。无所谓了。”
萧里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块玻璃,原本好好地被人捧在手里,却在下一秒猛地被人掷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我察觉到他浑然加重的呼吸,红着眼睛无声在黑夜里笑了笑。
萧里,你也该亲自体验一下,当初我被你浪费的痛苦。
擦了一把眼睛,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正常,随后道,“我说完了,没事早点休息,晚安。”
我甚至能装得像个好朋友一样,还嘱咐他早点睡觉。
就是这种正常,让萧里觉得不正常。
我眼里本该容不下他,可是偏偏容下了,偏偏接受了,因为他在我心里,已经根本算不上什么了。所以放过了,原不原谅都无所谓了。
我挂了电话,把酒吧的狂欢留给了萧里一个人。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手机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连被挂断的提示音都已经隐去了。
萧里侧着半边脸,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大家都在纸醉金迷中寻求欲望与发泄,只有他在一片躁动中,一颗心慢慢地死寂下去。
慢慢地,慢慢地,直到连心跳都快偃旗息鼓。
萧里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在此时此刻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再去看手机的时候,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的来电。
江凛察觉了萧里的态度有些反常,推了他一把,萧里差点被江凛推翻——他从来没这么弱不禁风过。
江凛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萧里茫然地摇摇头说,没事。
最差劲的都已经撑过来了,应该……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吧?
萧里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嘈杂的电子音乐掩盖了一切,包括从指缝里一滴一滴落下来的眼泪。
他想说,他后悔了,他很后悔,他想要重来,可是他该怎么表达?
不管他用什么方式,都已经无法再吸引起她的注意,她铁了心要把自己当陌生人,萧里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薄颜,哪怕你恨我,都好过你释怀我。
那么多年下来,是条狗都有感情了,他舍不得啊,他就是舍不得,他就是反悔了。他根本……离不开她啊。
江凛过去轻轻拍着萧里的肩膀,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直到后来,萧里不哭了,江凛才随便找话题,“诶……有什么好难过呢,不,不就是和小颜吵架么,你俩以前不也是天天吵架的吗?没见你那么难过,再说了,那会你还给她摆脸色呢……”
“薄颜他妈的不要我了!”
萧里忍无可忍低吼一声,像是歇斯底里,却又偏偏硬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天知道他现在都要疯掉了,怎么做都无法引起她一丝在乎的时候,萧里的心都快痛死了。
“她不要我了,老子没人要了!”
萧里一脚踹在沙发脚上,江凛立刻抓了一把,“别冲动啊,冲动干什么,薄颜怎么会这么狠心……我瞧着她明明就是对你还有爱意啊。”
“有个毛!”
萧里像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孩,哭喊着,“她就是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和我有关,随随便便就能舍弃……”
江凛思索了半天,“这……这还不是怪你当年……”
萧里抬头,猩红的眼睛里翻出两把刀子来。
江凛立马闭嘴,随后沉默一会才改口,“那……那你也不能强迫小颜什么啊。”
萧里恶狠狠地说,“下药,强jian!大不了坐牢!坐完牢出来一样强jian她!”
江凛吓了一跳,“你疯了吗,你要敢这么做,我第一个跟你绝交。”
“绝交绝交!”萧里一把推开江凛,“没有薄颜,我要你们干什么!”
江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大抵是被萧里气的,“你就是自己作死!人家不想看见你,你就好好给她一分清净!干嘛这么执着?”
萧里愣住了,被江凛这通话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随后江凛看着萧里的表情,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又脆弱又无助,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太狠了,不过——这表情是萧里能摆出来的吗?
萧里一字一句喃喃着,如同用尽力气,“你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笃定了从不会离开自己的人突然间离开了自己,会有多慌乱无助……就像天都塌下来了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因为那一次,她要走的决心那么坚定。
“那当初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我也想问我自己。”萧里脸色苍白,眼里一片痛苦,“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的,我以为薄颜的离开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可是现在我光是想想,就难过的要命。”
你看,他错了,他输了,这一场爱情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没有任何转机,硬生生被他自己逼入了死角。
萧里习惯了淡漠,习惯了冷酷,却从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这样的自己对一个人上了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
江凛又觉得此时此刻的萧里有点可怜,只能拍了拍的肩膀,对他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果得不到,或许时间长了,也就释怀了。
萧里的眼神直直沉了下去,不管什么灯光打在上面都没有了一丝光芒的折射,如同黑洞吞没了一切。
而那一夜,我沉稳睡眠。
··········
我在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选择起床去医院,陪容羡检查身体,到那里的时候看见容羡穿着病号服正在对我挥手,脸庞有些瘦削,看见我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说,“吃早饭了吗?”
容羡迎上来,“没有,有几个检查要空腹。”
我乐了,“那还好,我走到医院才记起来忘记给你带早餐了。”
容羡翻了个白眼,“得了,也没指望你会真的给我带。”
我推了一把容羡,“走吧,今天要过好几道检查程序呢。”
容羡笑着说,“那我要是过了,以后就是国家免检产品。”
我只是轻轻笑着没说话,和容羡这样的相处,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
容羡又问我,“昨天萧里出去了,找你没?”
我脸色一变,但还是坦白承认了,“嗯,找我了。”
“说什么了?”
“说头疼。”我迅速地接上,“然后我让他早点睡了。”
“没了?”
容羡脚步一停,回过头来注视着我,像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说谎,“真的?”
我无奈的笑着,“好了,他还跟我说了一些别的,不过我觉得无关痛痒,就不跟你复述了。”
容羡的眼神闪了闪,随后又恢复了一脸正常,径自往前走,“也好,你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再让自己受伤。”
我盯着容羡的背影好久,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
后来我陪容羡做心电图的时候,在走廊过道里遇见了萧里,他也是一身病号服跟个幽灵似的穿梭游荡,撞上我的时候,我们都纷纷一惊。
随后我看见了萧里脸上的苍白,像是大病一场得不到痊愈,整个人命悬一线。
我给他让了几步,“小心点。”
萧里身体晃了晃,红着眼睛看我,“你非要这样吗?”
我愣住了。
容羡从我身后出来,还在系纽扣,“20分钟后拿单子,诶……”
他看见了外面僵持的我和萧里。
尤其是现在萧里脸上那种能毁灭一切的情绪,让我们都觉得心惊。
萧里看见容羡的那一刻明白了,我是来陪容羡做检查的,我从来没有陪萧里做过什么检查,不过好像印象里,萧里似乎一直都是强大的,从来没有一刻倒下过。
会哭的孩子才会惹人心疼吧,但是萧里从来不会吭一声。
容羡过来揽我,又大方和萧里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我说,“等下要抽血了。”
我说,“抽几管?”
容羡说,“五管,我感觉自己的血要被抽空了。”
我咋舌,“怎么这么多?没吃早饭,你的血够吗?”
容羡乐了,“那你分我点。”
我翻白眼,“姨妈血要么?”
容羡一把推开我,“滚!”
我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态度,衬得萧里就像个笑话。
他的拳头一再握紧,而我却当做没看见,和容羡谈笑甚欢地从他旁边经过,如同擦肩了一位路人。
萧里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在我和他擦肩那一刻,时间化为了一个静止的点,随后无限地拉长延伸,这一幕化作了一种凌迟的折磨,我离开他的时候只有那一秒钟,可是那一秒钟的时间里,萧里的世界似乎天崩地裂了一次。
真好,萧里。
原来你也能被折磨成这样。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凡人。
我陪着容羡把所有的检查项目都做好了,现在等待着第二天的结果,我问容羡浑身上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容羡说,哪儿都不舒服。
我说,“你是不是欠打。”
容羡说,“小颜,你凶我,嘤嘤嘤。”
我觉得眼前的容羡十分熟悉,他凭着本能和我相处,那种感觉没有丝毫的尴尬和差距,我们之间向来都是这样的。
是的,那么……我们三个人之间呢?
早就已经彻底变掉了。
我没去想之前和萧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想着快点替容羡检查完,后来现在想起来,觉得我有些残忍得过分了。
我都没想到我能冷血到这种地步。
陪着容羡回到病房,我点了外卖,容羡看着我去拿了粥进来,盯着我手里的东西,“怎么没有我那一份?”
我愣住了,“你也没说你要吃啊。”
容羡被我气得吐血,后来眼睁睁看着我吃,急得过来跟我一起抢,我笑得在一边差点把粥倒翻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就这样永远都是打闹的,我忽然间在想,这个时候萧里在哪里,在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事情呢?
我知道贯穿我人生这么久,萧里和容羡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也知道萧里曾经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他替我撑起的一片天如今早已天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抵消,哪怕是爱和恨,好和坏。
我后来待在容羡病房里的陪睡床上睡觉,傍晚时分夕阳如血,秋季的天气微凉,病房里也有丝丝凉意,这导致我入睡很快,并且很沉稳。
容羡下床,怔怔站在陪护床边7q5,qw后来推门出去,看见走廊过道里,有个身子细长的背影立在那里,手指里夹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目显得愈发淡漠。
容羡轻声关上门,随后走出去,“这里禁烟。”
萧里愣了愣,把烟丢进了垃圾桶,随后对着容羡淡淡说道,“她呢?”
“我病房里睡着了。”容羡说得相当娴熟,像是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晚点喊她起来回去,小孩还等着。”
“傅暮终带她小孩出去玩了。”
萧里嗓音低沉,“她从来都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孩受什么委屈。”
容羡有些错愕地看了萧里一眼,“你是在嫉妒你这个身为父亲的,不能陪着自己小孩出去吗?”
萧里没否认。
容羡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压着所有的情绪,问了一句,“你和她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萧里皱了皱眉,白皙的脸上一双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些许异样的光泽,“你是问……”
“我的意思是。”容羡顿了顿,才继续,“小颜愿意原谅你了吗?”
萧里低低笑了一声,“这种问题有意义吗?你需要从我身上听见什么回答来获取快感?”
容羡表情变了变,随后道,“萧里,你用错了方式。”
萧里没想到容羡能说这个,眼神直勾勾盯住他的脸。
容羡对萧里说,“小颜不是这样就会回来的,萧里,你什么承诺,都没给过她。”
萧里的瞳仁微微紧缩了几分,容羡这话直接说进了他的内心里,男人握紧了拳头,只是从不表达出自己的一丝情绪,容羡见他这样,又是一句扎心的话,“你学不会爱人。”
萧里站在那里,身姿沉默,容羡的话让他无力反驳。
是啊,他学不会。
他这辈子习惯了呼风唤雨,习惯了伸手就有人迎合,从来都是别人倒贴的份,他却没有对谁动过真感情。
所以当他沦陷的时候,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到来,他除了抢夺和占有,别的什么的不会,甚至说连最基本的尊重,他都没有去考虑过。
萧里最怕的,大概就是发觉自己已经处于被动地位,除了等待别人的接受,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于是越来越怕,于是越怕越不择手段,等到这场戏终于落幕的时候,萧里才惊觉,原来自己,始终一个人。
容羡觉得自己应该提点到位了,也不多说别的了,就是拍了拍萧里的肩膀,轻声道,“你用别的方式来让她靠近你,是不可能的。萧里,只有你去靠近她,只有你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小颜才能看见你的努力。”
萧里眼眶微红。
容羡又道,“而且……她不是不肯原谅你,她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当时睡得很熟,没想过容羡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若是在场,怕是会当场哭出来。
对的,或许我原谅不了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恨我自己的不争气,恨我的一切,恨我胆小懦弱亦或是极端偏激,更恨我自己连恨萧里都做不到。
所以我兜兜转转将自己困住,但凡遇见萧里,所有的情绪就会转化成更深的自我唾弃——一遍遍告诉我,若是再靠近,你就是个不择不扣的贱人。
若是再接近萧里,那么你白白吃那么多年的苦头。
容羡的声音有些抖,“她没法放过自己,哪怕曾经这一切的来源都是你,但是小颜依旧没法原谅自己……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她深知自己也不无辜。”
这场爱狱,大家都是同谋。
萧里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容羡刚把门拉开,萧里在背后问,“我能进去吗?”
容羡道,“看她?”
“嗯。”萧里过了一会又说,“别和她说我来过。”
“看一下又没事。”容羡轻声说道,“进来吧,她睡着了。”
那天傍晚萧里站在陪护床边看了我好久,后来伸手替我将脸上落下来的发丝撩起,我感觉脸上痒痒的,动了动,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朦胧中,似乎看见了萧里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山河湖海倒映在他眼里,有一种惊人的美感,就这样在他瞳孔里坠亡。
我以为自己是出现错觉了,困意的驱使下我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似乎和萧里的对视从未出现过,只是我再次闭上眼睛以后,萧里的手就这么顿住了。
隔了好久,萧里从床边离开,随后看了眼已经坐在病床上玩手机的容羡,容羡见到他这样,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可爱?”
萧里眼神闪了闪。
容羡说,“我说她,是不是超可爱?”
萧里用一种带着警觉的声音问道,“为什么问我这个?”
容羡摊手,“反正我觉得她特别可爱,当初回来后见她第一眼,我就觉得她真好看。”
人都是容易被好看的皮囊蛊惑的。
萧里也是。
后来萧里要走,容羡问了一句,“你脑袋上的伤大概要多久?”
“至少半个月。”萧里哑着嗓子,“过阵子复查,再拆线,怎么了?”
“没有,我就问问。”
容羡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到的,忽然间异想天开道,“如果当初失忆的是你,不是我……”
萧里表情一变。
容羡特别贱兮兮地接了上去,“那么现在小颜应该是我的了。”
萧里咬牙切齿,“做梦!”
容羡笑得很嚣张,但是怕吵醒我,也没多大声,对着萧里摆摆手,“再见哟,前男友先生~”
萧里白着一张漂亮的小白脸,眼光冷冷地离开了,后来病房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容羡下床,站在了和刚才萧里位置同样的地方,看着我。
他自言自语,“如果失忆的不是我,是萧里。”
在梦中,我听见有人问我。
薄颜,如果萧里不记得你了,你还会爱他吗?
我还会爱他吗?
我想,我爱萧里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一种习惯,哪怕他不爱我,或者说……我们彼此都忘了对方。
更准确一点说,忘记才是一种解脱吧。
我在梦里笑,我要是能失忆就好了,忘了那个曾经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自己,从此天高海阔,我终自由。
容羡盯着我的脸,轻声呢喃,“三人行……”
天边的夕阳也逐渐被夜色吞没,后来晚上八点,从陪护床上醒来,看见对面容羡在打游戏,我道,“我睡了多久?”
容羡忙着联机,“没看时间,你睡醒了?要不要喊人来接你?”
我摇摇头,“不用,我开车来的,等下开车回去好了。”
容羡乐了,“就你这个把开车当开碰碰车的技术?”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
容羡空出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潜意识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没说话,过了一会我说,“你在跟谁打游戏?”
容羡笑得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光,我立马知道了,“萧里?”
“嗯,我在。”对面容羡估计开了语音扬声器,萧里的声音一下子传了出来。
我脸上十分尴尬,但是还没尴尬完,就听见陆在清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孙子抢着嚷嚷,“歪?小颜小颜?你怎么在容羡那里呀!”
我笑了一声,“本来白天陪他做检查呢,结果自己累了在他病房里睡着了。”
“哦哟哟。”对面陆在清和江凛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萧里说,“你要回家吗?我来接你。”
“伐得了伐得了。”我听见陆在清那里什么东西摔地上的声音,紧跟着陆在清模仿萧里低沉的嗓音又做作又矫情地重复了一遍,“你要回家咩~我来接你哟~~”
我听见对面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然后是江凛笑得喘气都急促,紧跟着陆在清嚎叫,“大哥大哥!自己人自己人,别动手,我靠萧里你拿刀干什么——!”
我和容羡对视一眼,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萧里的声音传出来,“明年今天,就是你陆在清的忌日。”
陆在清说,“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妈的我这是用生命给你助攻,你居然要杀我?好,我滚,我自杀了,你别拦我。”
萧里说,“我给你递刀子,你不自杀,你就是我儿子。”
陆在清说,“爸爸。”
“……”
这天晚上萧里他们还是来接我了,可能他一个人比较局促,所以喊了陆在清他们一起来,我看见一群富二代站在医院楼下,不知道的以为来了一群牛郎接我,我走过去都特别不好意思,感觉很羞耻,萧里说,“你晚上要出去吗?”
我觉得他今天对我莫名地很殷勤,所以防备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干嘛?”
萧里帅脸一拉,冷不拉几地说,“我就问问。”
“哦。”我往前走,去我自己的野马旁边,然后坐进去,萧里站在外面,我就摁下车窗,探出头去说了一句,“我出去也不告诉你。”
就是故意的。
“……”萧里脑门上的青筋明显跳了跳,换做以往这种时候他肯定分分钟教我做人了,这回居然咬牙切齿地冲我笑了笑,虽然那笑挺狰狞的,但是看起来的确是笑,“行。”
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你开心就好。
我哼了一声把车窗关上,然后发动车子,陆在清他们几个跟着一起发动车子,于是这天夜里高架上出现了很传奇的一幕——一排几百万的豪车围着一辆七十万的野马在高架上狂奔,后来我按下车窗,迎着风我问陆在清,“要不要去外环下面吃夜宵?”
陆在清一说话吃了满嘴风,瞎几把喊着,“你说什么?”
“要不要下去吃夜宵?!”我加重了声音。
陆在清说,“我听不清——你去问萧里!”
草泥马的听不清,听不清怎么会让我问萧里?我咬牙切齿,按下另外一边的车窗,右边的萧里一直都开着窗子,侧脸冷漠,单手搭着方向盘,紧跟着我的速度。
我脑子抽筋了似的,看着萧里那张俊俏的小白脸,心说人不咋地长得还挺帅,当时就流里流气吹了一声口哨。
萧里明显脸一青,倏地把脸扭过来,眼神就跟刀子似的,车子奔跑带动风吹散他的细碎的刘海,那样子有些漂亮得过分。
我一下子就结巴了,速度都跟着放缓了,“那,那个你晚上,要,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萧里冷笑,我总觉得他下一秒蹦出口的就是吃你b,但是他愣是忍住了,狞笑着说,“随,便,你。”
后来我们一路下去,在酒店旁边挑了一家夜宵店,刚坐下没多久,傅暮终跟保姆似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带着我俩小孩进来,他说,“你杀了我吧。”
我一看就乐了,“你们对叔叔做了什么?”
“他带我俩去迪士尼了。”薄妤看见萧里的时候,明显很激动,果然女儿都是和爸爸亲近的,也没顾着我,上去扑进萧里怀里,“哇!爸爸——”
我当时就看见萧里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窜进自己怀里那个毛茸茸的小姑娘,还有点不习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薄妤抬头看着萧里的脸,很真诚地说道,“爸爸真帅,长大我要嫁给你。”
萧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明显薄妤这通夸,夸得他很开心,就像是屌丝一下子寻回了男人雄风,单手就把薄妤抱了起来,都没多花力气,我就看见我女儿安安稳稳靠在了他怀里。
高大的男人,怀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闺女,这模样走进大排档惹得一堆喝多了的姑娘在背后议论——
“我靠那个男人好帅。”
“带女儿啊,真厉害,是不是单亲?”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诶,你们谁去探探?”
萧里抱着薄妤去最大的桌子,一路上无数人盯着背影围观,我们几个跟在后面都没有分到一丁点的视线。
我牵着薄蔚,薄蔚可怜巴巴看着我,我说,“你别看我,我抱不动你。”
薄蔚说,“我要不还是当个姑娘吧。”当女孩儿福利多啊。
我笑着对薄蔚说,“不高兴了?回头让萧里抱你。”
陆在清说,“来,你喊我一声爸爸,我抱你。”
薄蔚说,“不乐意。”
“……”陆在清抱着江凛哭,“萧里欺负我算了,萧里的儿子也欺负我!”
江凛像是摸小狗一样摸了摸陆在清的头,眯眼笑着说,“那要不,我哄哄你?宝宝乖乖……”
陆在清蹲一边吐去了。
我们走到的时候,傅暮终也顺路坐下了,他一坐下,萧里脸上就带上了不爽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把他所有的该做的事情都抢着做了,导致俩小孩对傅暮终比对萧里还亲切,所以他莫名地带着敌意。
傅暮终指指自己,对我说,“我一基佬我都得躺枪吗?”
江凛说,“在萧里眼里,都是无差别情敌。”
“行。”傅暮终说,“我回头给薄颜找一堆牛郎,气死萧里。”
陆在清啪啪鼓掌,“勇气可嘉!”
这顿夜宵吃的不尴尬,其实全程就是薄妤和萧里的主场,小女儿窝在萧里身边,抓着自己爸爸一只手,萧里另一只手就被薄妤指挥着全场夹菜,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眼里带着闪闪的爱心,似乎对于自己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爸爸很满意。
我觉得萧里要是夹两片生姜,我这个傻瓜脑子的女儿都能直接吞下去。
但是我不怪薄妤,她和薄蔚从小缺乏父爱,哪怕傅暮终对他们很好,同样不能抵消他们心里真正渴望的亲情。小孩子依赖父母是本能,薄妤能喜欢萧里,我不意外。
薄妤说,“爸爸,你真的好帅啊。”
萧里笑起来一张脸能把周围一圈偷偷看他的女人的眼闪瞎,他说,“哪儿帅?”
我女儿被他这张帅脸迷得七荤八素,“都好看!比傅暮终叔叔好看!”
傅暮终吃着生蚝一噎,“小没良心的,下次不带你出去玩了。”
薄妤冲他做鬼脸,有了萧里在身边,一点也不怕傅暮终的话了,扯着萧里的袖子,手上还带着油脂,萧里倒是不介意小女儿弄脏他的袖口,低头看她对傅暮终嚣张地说,“我以后有爸爸带我去了!你去找福臻哥哥玩吧。”
“谁,谁要找他!”傅暮终脸上一阵尴尬,萧里敏感捕捉到了一个名字,“福臻?”
挺耳熟。
“……”傅暮终总算抬头,硬着脖子,“对啊,我……我发小!”
“你找福臻玩?”
萧里脸上的神色五彩斑斓的,他多聪明的人啊,小孩子嘴巴里的找别人玩,肯定和大人理解的不一样,过了好一会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是gay?”
傅暮终气得想拍着桌子站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长这么帅家里还这么有钱的基佬?”
萧里蓦地把眼神转向我。
他因为这个男人误会了我好久。
以为傅暮终是我新欢,以为我和傅暮终同居了五年,以为傅暮终是要抢走他的孩子,做薄妤薄蔚的父亲。
然而……这一切误会在真相面前都彻底坍塌了,傅暮终是个gay,喜欢男人,不可能跟我有任何暧昧。
我觉得萧里此时此刻看我的眼神不只有质问,还带我看不懂的复杂。
更深层次地说,或许,是他在后悔。
后悔误会傅暮终和我关系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那些侮辱人的词汇,对我进行的那些人身攻击。
这种事实就像是一个耳光打在萧里的脸上,他当初冷血又信誓旦旦地骂我贱,骂我水性杨花,如今却被这种痛苦反噬。
我没去管萧里那些情绪,那种眼神让我觉得害怕,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仿佛我又重新沦陷在他眼里,让我心惊肉跳,所以干脆直接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萧里的脸。
薄妤倒还是让萧里帮着夹菜,萧里还给她剥虾仁,我们一群人统统张大了嘴巴,实在是太过震惊。
我就没见过萧里伺候谁。连伺候我都没有这种地步。
然而萧里一颗一颗剥干净了虾仁,放在薄妤的碗里,又给她倒满了橙汁,然后端到她面前。
薄蔚更是嫉妒,高喊着,“爸爸,我也要——”
萧里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还是带着老父亲的慈爱和宠溺的,一抬头对上臭小子,俊脸一拉,“自己剥。”
薄蔚委屈巴巴地看着我,陆在清和江凛嫌他可怜,手忙脚乱给他夹菜,陆在清剥出来的虾仁肉都是缺的,样子实在是丑,我们一群人笑得哆嗦,江凛说,“你能不能不要作孽了,虾多可怜啊!”
陆在清说,“靠,我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好么!”
薄妤夹了一只虾过去,放进薄蔚的盘子里,“我分你一只爸爸剥的。”
薄蔚觉得自己特别可怜,他一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为什么萧里光疼妹妹不疼他,他要造反了,要离家出走……
我后来哄薄蔚,“可能萧里喜欢女儿。”
薄蔚说,“不公平,怎么能重女轻男。”
江凛说,“看不出来啊,萧里你是女儿控。”
萧里不以为然,“等你哪天生了个女儿你就知道了。”
江凛被他气笑了,“未婚生子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要不是薄颜给你生,你上哪去找你的小祖宗?”
萧里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我手机振动,点开来发现是陆在清拍了一张萧里和薄妤的照片发群里,是一张萧里低头照顾薄妤吃饭的样子,薄妤水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依赖,而萧里眼神也很沉稳,和以往那种淡漠不一样,是带着耐心和细致的那种沉稳。
【陆在清:夭寿了夭寿了,渣男翻身洗白做女儿控了。这世界上所有的渣男都应该尝试生个女儿。】
【陆如冰:萧里和他女儿?看不出来啊,啧啧。】
【薄誊:照片上看起来挺好的。】
【陆在清:哎哟,你是不知道萧里有多疼女儿,自己儿子都丢在一边不管了,我们薄蔚真可怜,长大可能又是一个渣男。】
【小梨头:可是薄蔚长得很帅啊!】
【小梨头:我愿意等薄蔚长大,希望他到时候来糟蹋我。】
【费矢:???】
【陆在清:到时候到底是谁糟蹋谁?】
【小梨头:???】
【费矢:??????】
【江凛:打起来!打起来!】
【薄颜:我挺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渣男,然后我就看着他天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我这个当妈的就可以成为恶毒的婆婆。】
【江凛:薄颜的人格已经被扭曲了,想当恶毒的婆婆。】
【小梨头:然后这种时候就有一个纯洁的白莲花和你儿子谈恋爱,导致你儿子跟你翻脸,带着女人私奔,那岂不是美滋滋?】
【萧里:敢私奔,捉回来打断腿。】
【小梨头:??wait?是萧里?当爹的在说话吗?】
【萧里:怎么,你要认我做干爹?不了吧,我怕费矢揍我。】
【费矢:不用怕。我他妈肯定打死你。】
··········
我们散场的时候,我发现薄妤还是抓着萧里的手,父女站在一起,像是一对明星,我远远望去觉得这样的场景还是很养眼的。
连着对萧里的嫉妒和愤恨都已经省去了。
随他们去吧。
我对薄妤说,“该回家了。”
薄妤有些舍不得萧里,轻声道,“爸爸,你明天还会来找我们吗?”
萧里说,“你希望我来吗?”
薄妤一下子眼里有了光亮,“我希望你天天来!”
萧里勾唇笑了笑,我发觉这厮最近笑得很频繁,以前拉着一张冷脸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堆女人倒贴了,这会笑了,那群女人不得发疯?
“好啊,你想我了,喊你哥哥给我打电话。”
萧里看了一眼薄蔚,小男孩似乎也很想要萧里去摸摸他的脑袋,于是萧里上去,伸手弹了弹薄蔚的脑门。
这动作像是以前对我一样。
他对我儿子说,“你是男人,知道吗?”
薄蔚似懂非懂看着萧里。
萧里说,“所以要照顾好身边的女人,如果哪天薄妤和薄颜出事了,我会找你的。”
薄蔚感觉肩膀上像是一下子被人托付了重任,表情都跟着严肃了,很认真道,“我懂了爹地,我会乖的。”
“嗯。”萧里支起身子来,随后看向我,对我说,“再见。”
那一瞬间,我总觉得自己被风沙迷了眼,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可是最后回应萧里的,也是同样的两个字,再见。
然后我牵着他的孩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坐上了车子,薄蔚问我,“妈咪,为什么你眼眶红红的?”
我摇头,说,“晚上吃的菜有点辣。”
薄蔚马上过来问我,“那你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自从萧里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身边的女人开始,薄蔚就很严肃,他知道这是自己爹地看得起自己,也知道,这或许才是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只有女人才会向男人撒娇,索要宠爱。可是他是小男子汉了,男子汉和男子汉之间,只有托付。
这才是一种信任和尊重。
我看着薄蔚,忽然间觉得感慨,我教了薄蔚那么久,哄了他让他别不开心,原来萧里寥寥几句,就会让他进步。
让他知道,男生的肩膀,是用来承受女人的依靠的。
一个父亲对于小孩子的责任有多重大,我忽然间明白了,愈发觉得心情恍惚,后来一路上我都在犹豫要不要把小孩子交给萧里去管教,他哪怕再差劲,对于小孩,都有着比我更加高明的教育方式。
但是后来我看见薄妤和薄蔚跳下车后冲我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一下子释怀了。
原来就如同我需要他们一样,他们,也需要我。
若是离开了我,薄妤和薄蔚也一定会伤心难过吧。
········
这天夜里,萧里从高架上开车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忧,脸上挂满了焦虑。
萧里皱起眉头喊了一声妈,余敏问道,“你今天遇见小颜了吗?”
萧里一怔,自己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余敏也没瞒着,“在清把你和薄妤的照片发我了……”
说实话,当妈的盯着照片看了好久,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孙女坐在一起吃饭,大的剥壳,小的吃虾,亲密无间的父女,或许就该是这副样子。
可是现实,远远没有照片来的美好。
余敏想要这双儿女回来萧家,好好地当萧家的孙子孙女,受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大家都和和气气过日子,一家人幸福美满——但是她也不能逼迫他们复合。
所以她才会着急,她想着:若是萧里能够成功让薄颜原谅他,或许小孩的事情才会有个着落吧?
萧里有些烦躁,“陆在清怎么把照片发你看了?”
“我这个当奶奶的,怎么就不能看了?”
余敏上去,对上萧里的视线,“你……你和小颜怎么样了啊?她还委屈吗?她有没有什么要求?”
若是委屈就好了,若是有要求就好了。
萧里低低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可是我对他,根本一无所求。他连补偿,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这种感觉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余敏就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跟着拍了拍萧里的背,“那……那慢慢来,我们不着急,啊?别让小颜觉得自己被强迫了,你也别逼她太紧,她慢慢会原谅你的,肯定的……小颜心软,现在一定还生气呢,她那么乖,不会心狠的……”
萧里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余敏过了一会觉得无奈,眼神里慢慢的都是失望,“阿萧,你看看如今这个局面,要怎么办呢?”
萧里垂在身侧的手指根根握紧。
余敏以为自己儿子的沉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又觉得不争气,说话都不顺畅了,“你看看你这个一张冷脸的样子!小颜再好都要被你气走了——我真是……我也要被你气死了,小颜哪怕原谅了你,你难道也就摆这张脸面对她吗?”
“我想娶她。”
这话出声落地的瞬间,惊得余敏倒退了两步。
她有些不可置信,颤抖着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里像是失了魂,眼神如同黑洞,正片世界慢慢凋零,他道,“我想……娶她。那种,你们都见证的娶,我想把她娶回家。”
男人转头面对自己已经年迈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有点悲伤又令人心疼的笑容,“可是好像,她已经不再愿意嫁给我了。”
曾经有人一遍遍在他耳边质问,用徒劳无功的诉说——为什么是薄悦,为什么不能是我?
萧里,爱我有那么难吗?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当时他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却像是一种嘲讽。
讽刺他不懂珍惜,一步步把爱情变成了苦果。
余敏红了眼眶,觉得心口像是打结一样,“你们几个,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颜喜欢你那么久,我居然没看出来,还好几次当着她的面问你和薄悦的事情……我这是往她心里在捅刀子啊……她一定委屈死了……”
是啊,一定委屈死了,所以心才死了,硬得刀枪不入。
萧里眼里露出了些许挫败,随后又强撑出笑容来,“您别担心,我努力……如果不行,我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受委屈……”
“她一个人就是受委屈!”
余敏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也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的,我都没法想象她一个人在新西兰五年怎么过来的,快点把她接回家吧萧里,妈也想好好对她补偿她……”
萧里喃喃着,“我也想。”
但是人家不愿意跟他回家啊,他能怎么办。
容羡回来了。
安娜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场崩溃了,抱着容羡一遍遍哭,本能地想要搂紧,又怕伤着容羡,容铮都跟着抹眼泪了,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是我们家容羡吗?”
容羡情绪也被感染了,虽然忘记了,但是亲情的羁绊依旧是浓烈坚固的,“爸,妈……抱歉瞒你们那么久,萧里说了,一开始我的情况不稳定,非常危险,也不敢贸然告诉你们,怕你们又受到伤害……”
安娜差点直接给萧里跪下了,萧里大喊了一句安姨,余敏上去立刻把安娜扶住,“你想什么呀!干什么这样,容羡回来了不是好事吗?”
安娜哭得双眼通红,“阿萧,阿姨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感谢你。真的……全靠有你,全靠有你……”
萧里说,“安姨,您别这么说,我们都一家人,容羡能回来,大家都很高兴的,您也别哭了。”
“对,我不哭了。”安娜胡乱抹着眼泪,喊了一声,“容嫣!快下来!别练琴了,过来——”
有个小女孩蹦蹦跳跳下来,“什么事呀妈咪?”
然后,就看见了立在自己眼前那个大哥哥。
亲情如此神奇,容羡都不用自我介绍,容嫣却凭着本能,小孩子的本能,问了一句,“你……你是我的哥哥吗?”
我们所有人都再一次红了眼睛。
容羡张开双臂,笑着说,“对的,我出去环游世界了,现在回来啦。”
容嫣开心地扑进容羡怀里,高兴地大叫着,“我有哥哥啦!我有帅哥哥啦!哇!”
容羡轻轻拍着容嫣的头,容嫣看着从容羡肩膀上抬起头来看自己的母亲,道,“我以前做梦,就老是梦见我有个哥哥,妈妈你还骗我说没有,哼!”
安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红着眼睛笑了,“对的,是妈妈不好,不该瞒着你,你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嘛。”
“哥哥,我要礼物。”容嫣扑在容羡怀里,抬头天真地看着他,“你环游世界的礼物。”
“好呀,等我以后慢慢给你。”容羡摸着容嫣的脸,轻声道,“你是我的妹妹。”
“嗯,我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保护我,哼。都说妹妹是小公主!”
容嫣的语气让大家都笑了出来,包括我。可是一片欢乐中,我看见有人始终眼神深痛。
是萧里。
那时,我便想起了史铁生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萧里似乎现在就是这样。
人间美景,家人团聚,那些熬过折磨以后的好日子都在慢慢到来,只有他孤身一人,似乎和所有的大团圆在不停地擦肩。
明明是他撑起的一切,明明是他不动声色地在暗中守护。
——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快乐。
我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忽然间觉得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孤独得要人命。
大概是我注视萧里太过认真,导致萧里发现了我的眼神,转头过来看我,那一瞬间我和萧里的眼神对上,他眸中冷光让我一下子挪开了视线。
我觉得我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资格去替萧里想些什么,萧里本人也不需要别人对他有过分的同情,他哪怕再可怜,都犯不着别人去施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自嘲地笑了笑,习惯真是容易让我犯贱。
后来容嫣也过来找我玩,我虽然知道她的存在,但是这阵子也是刚回去,没有见过她本人。这,也算是头一次见。
容嫣抓着我的袖子,天真地问,“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我一愣,没想到容嫣会说这个,所有人眼神都朝着我们这里看过来,我有些尴尬,笑着说,“不是。”
“真可惜。”容嫣眼里闪闪发光,“您真好看!”
我笑着弯腰去摸她的脸,安娜因为看见儿子回来,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似的,到现在都没敢接受这个现实,生怕一眨眼容羡又不见了。
她喊我们大家晚上留在容家吃饭,容铮也帮着一起下厨,我们没推脱,是该好好聚聚了。
后来大家围着桌子桌下,容家人准备了无数好吃的端上来,有萧里喜欢的日料刺身,有江凛喜欢的龙虾,陆在清最爱的生蚝,连同我喜欢吃的蛏子都有,我还有些惊喜,“好肥的蛏子!”
“你喜欢就好。”安娜在一边忙着布筷子,挨个分给我们,我和萧里被他们挤到了中间做在一起,惹得容羡频频看我好几眼。
容嫣咯咯笑,天真娇俏,“哥哥老是看着漂亮姐姐。”
安娜以为小孩子在闹,还笑说容嫣不懂事,容嫣又撅着嘴巴,“真的,哥哥看姐姐比看我时间还长,哼,我才是哥哥的小公主。”
我隐隐觉得身边萧里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他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后来容羡给我夹菜的时候,我敏感察觉到了萧里眼神都一沉——
他好像是在在意。
我没说话,吃着容羡夹给我的菜,他明明忘记了,可是似乎又没忘,给我夹的,通通都是我爱吃的。
我怔怔看着碗里的菜,有些回不过神来。
后来我看见油肉,习惯性捅了捅身边的萧里,我说,“这块太肥了。”
萧里没说话,把筷子伸过来夹走了,我和容羡经常挑自己不要吃的然后丢给萧里,萧里时常被我们给气死。
然后没有外人的时候,萧里也把我当垃圾桶,不要吃的就干脆全都让给我,看着我把东西吃进去,脸上每次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陷入一种回忆的死循环,感觉我们三个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等我回过神来,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然而这顿晚饭,吃到一半,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薄悦敲响了容家的门。
我们大家抬头,发现进来的是薄悦的时候,都无比震惊,饭吃到一半通通放下筷子,望着站在门口的薄悦。
我注意到萧里啧了一声,眉毛皱起来,眼里带着些许不爽,显然薄悦的出现也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薄悦是直直朝着萧里而来的。
所有人眼里都带着震惊,我坐在萧里身边,感觉到一股怨气扑面而来,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薄悦来到了萧里面前。
她眼里还带着眼泪水。
萧里表情冷漠,虽然薄悦出现了,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动容,仿佛薄悦的眼泪水根本影响不到他。
随后,男人低沉问了一句,“有事?”
如此生疏淡漠的态度。
薄悦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红着眼睛问萧里,“阿萧,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陆在清等人都被薄悦这声质问,问得回不过神来。
薄悦这样上门,是来算账的?
可是唯有当事人之一的萧里眉眼无情,我一直觉得薄悦的眼泪是最能打动萧里的利器,只是此时此刻萧里面对薄悦的态度不再像是我印象里那种耐心。
我颇为意外,没想到萧里和薄悦之间也似乎闹掰了?
薄悦看了我一眼,不顾安娜在场,指着我说,“是她吗!是因为她吗?!”
我一愣,薄悦冲我走来,萧里猛地抓住了她,“你想干嘛?”
“就是因为薄颜,你才要跟我两清是不是?”薄悦失了理智,众人在场都直接嘶吼,容羡拍着筷子站起来了,“你发什么疯!”
萧里眼神冰冷,“别再来闹,王妈!麻烦您把她带出去!”
“萧里你这人渣!”薄悦抓狂,哪怕被人抓着,一样拼命反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碰都不碰我,还耽误我结婚,你心里有薄颜,你装什么高冷,你这贱男人——”
萧里冷笑,“这就是你和顾历川搞在一起的理由?”
薄悦脸色一白,“我……我没有……是你辜负我……我没错,我不可能……”
安娜完全没想过眼前会出现这一幕,感觉一切都乱了套了,萧里和薄颜?薄悦和顾历川?这几个小辈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啊?
容羡扭头看见自己母亲一脸错愕,立刻把安娜按回去,“没事……妈您别多想,萧里会解决好的。”
“萧里,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薄悦喊了一声,像是彻底撕破脸皮,然而萧里无动于衷,她的疯癫影响不到他丝毫。
而后男人缓缓勾唇笑,“薄悦,你是真的自我洗脑太成功了,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吗?”
薄悦浑身一哆嗦,下意识道,“我没有……”
“当年薄颜的刹车油门,你有没有动过手脚?”萧里低低笑了一声,这声笑将我一下子牵入了过去的回忆,那个狂风暴雨之夜的记忆扑面而来——酒精的驱使,嫉妒的推动,我红着眼睛踩下的油门,猛然打转却不听使唤的方向盘……
萧里那张脸依旧漂亮得出挑,可是眼神却冷的像是一个黑洞。
他慢条斯理地说话,语气不缓不急,可是偏偏这样,我觉得他理智到有些过分残忍,“你如果想真的跟我在这里算账——薄悦,我不介意来算总账的。”
薄悦倒退几步,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很占理,被萧里这样一说,顿时脸上的表情变掉了。
不……萧里为什么会知道,萧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安娜听着这些对话,脸上神色也一直变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突然间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
而我,却在听见萧里那一句质问的时候,再也无法冷静,当场冲过去,得亏江凛坐在外面眼疾手快把我拦腰搂住,“小颜你——”
我红着眼睛喊了一声,恨自己当初捅的薄悦那一刀怎么不干脆把她捅死,“你是给我的车子做手脚?”
是你导致的我没办法停下车子?
是你让我牵连容羡成为植物人,牵连萧里替我背锅坐牢?
是你苦心积虑刺激我,又让我冲动,然后毁了一切?
我内心所有的情绪到了一个顶点,手脚都开始抖了,江凛用力把我抱回来,我嗓子哑了,“薄悦,我在薄家能让给你的,从来都是让给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
薄悦可能还是怕我的,毕竟我当初拿酒瓶扎她肚子毫不犹豫,她被王妈拉着,看我这幅样子,想也不想道,“你要问我为什么?哈哈,薄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萧里那些事情吗!你真的恶心,让我觉得恶心!凭什么萧里从高中开始眼里只有你,从来都没有我!”
我愣住——从未想过她能吼出这种话。
猛地扭头去看萧里,萧里哪怕被人拆穿,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面对薄悦的冲动失控,只是冷冷一笑,咧嘴的样子轻佻乖戾,“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因为你入不了我的眼啊。”
“那为什么你后来又要跟我一起?”薄悦不可置信,被萧里这样轻飘飘一句说得天都要塌了,安娜看不下去了,颤着声音喊了一声,“你们这是要闹到容家来吗!”
薄悦一哆嗦,抬头看着安娜,“安姨……”
“悦悦,你是找萧里有事吗?”安娜刚才把一大段都听走了,大概也能想明白一些事情,毕竟过来人,“容家不是你来耍无赖的地方!”
薄悦看着安娜这幅严肃的模样,才知自己刚才有多冲动,可是她真的根本无法冷静,一听到萧里要拿钱打发她从此不再联系,她就觉得惊慌害怕。
怎么能这样……萧里为什么会突然间要和她撇清楚关系?
一定是因为薄颜,她听说薄颜身边有两个小孩,所以一定是和那两个小孩有关,萧里这是铁了心要她滚,她怎么能忍受!
都等到现在了,萧里却要停止了,她只想得到萧里而已……她都做了那么多,哪怕不择手段心机费尽都过来了,什么恶人坏人都做了,最后却还是落得一个被萧里抛弃的下场!
“我就是个替身……”薄悦想上去抓萧里,“萧里我错了,我不闹了好不好?我还可以再乖的,为什么薄颜求求你你就会心软,为什么我不行……”
“大家都看着呢。”萧里低笑了一声,毫无动容,“多丢人啊,薄悦。”
萧里一句话,让薄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无法想象萧里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若是这些事情的真相,真的被萧里握在手里的话……
薄悦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萧里抽空还夹了一片三文鱼放进容嫣的碗里,容嫣看不懂这场闹剧,也听不懂对话,只是懵懂地问一句,“你们在吵架吗?”
萧里笑笑,“没有,没事呢,你吃吧。”
他根本没把薄悦的找上门当一回事。
容嫣看了我一眼,又把三文鱼放进了我的碗里,对我说,“漂亮姐姐的脸色不好。”
我也只能学着萧里刚才那种笑,摸了摸容颜的脑袋,“一起吃吧,你别怕。”
我们全过程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似乎只有薄悦一个人崩溃,而大家,都不以为意。
安娜有些看不下去,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阿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方便……告诉阿姨吗?”
安娜眼里的萧里就像是自己半个儿子,容家出事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萧里撑起来的,现在看见薄悦这样疯癫找上门,又把别人牵连进去,她有些心惊。
她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懂这群从小看到大的小辈了。
萧里表情还是凉凉的,对着薄悦眼皮都没抬,“还有别的事情吗?”
薄悦抓着萧里的手,萧里眯了眯眼睛,“放开。”
“萧里,别这样……你别吓我好不好?我陪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薄悦看着萧里脸上毫无动容的表情,又立刻来看我,“薄颜,都是因为你……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语气和萧里的冷淡一模一样,“关我什么事?”
王妈又上前来拉薄悦,安娜也觉得这样闹实在是太难看,“悦悦,你别这样了,你和萧里之间的事情,别怪到小颜头上去……”
“阿姨!薄颜就是个小三——”薄悦哭着喊了一声,“是她拆散了我和萧里,是她!都是因为她萧里才不要我……”
“你闹够了没有!”
原本还一直不受任何影响的萧里忽然间冷冷呵斥了一句,“是不是觉得全世界你最无辜?”
薄悦瑟瑟发抖,安娜被薄悦那一句小三给吓到了,扭头来看我,“怎么回事?当初萧里和薄悦订婚……”
我低头,握紧拳头,“是我纠缠萧里。”
安娜倒抽一口冷气。
萧里红着眼睛看向我,不可置信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薄悦却像是得到了保证一下,尖锐地笑了几声,“听见没!她承认了!她不要脸的纠缠萧里,我是受害人,你们凭什么帮着一个小三,凭什么!”
我敏感察觉到薄悦的精神状态已经隐隐不对了。
她仿佛比我还要可怜。
这顿晚饭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容嫣被保姆带回了房间,王妈抓着薄悦,“小姐,您想闹什么呢,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看……”
“你才有病!”薄悦狠狠推开王妈,又过来扒拉着萧里的大腿,“阿萧,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是无辜的,我只不过想好好爱你而已……你看,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杀人犯法……”
萧里啧了一声,甩开了薄悦,“今天没吃药?”
“吃药……”薄悦喃喃着,“什么吃药,我根本不知道……阿萧,只要是你给我的,毒药我都吃。”
我听不下去了,我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萧里总算转了眼珠子过来看我一眼,发现我这话是对薄悦说的,薄悦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才是最爱萧里的,我为了他付出一切。”
“付出一切,包括杀人吗?”
我咧嘴笑了笑,“害怕自己没有我拼命,所以现在用尽一切想让萧里看见你的努力吗?”
说实话,薄悦如今这样狼狈不堪,我看得挺开心的,大仇得报一样。
薄悦摇头,像是在给自己洗脑,“我没有杀人,我只是为了自己和萧里的未来,解决一些问题而已……我是为了我们好……”
薄悦又哭又闹,可是萧里当做没看见,她尖叫了一声上来掐我,江凛把我拦到背后一挡,自己脖子上倒是被薄悦的指甲划开一条缝,陆在清倒抽一口凉气,“嘶——报警吧,这疯女人闹起来没完没了了!”
“不……我不要坐牢,我不要报警!”薄悦倒退两步抱住自己的脑子,“我没做错……警察不可能抓我的,证据我都销毁了,我不会的……萧里,你就是恐吓我,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她没想过萧里居然会知道一切,若是这样,她今天就不会上门,这等于让自己往火坑里跳,而薄悦把这一切都归根于我——因为我在,所以萧里才会这样对待她。
警察过来控制薄悦的时候,她还是那副说辞,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我看着薄悦被压住,蓬头散发双眼血红——为了萧里变成这副样子,却始终得不到他的正眼。
在残忍这方面,谁的造诣都没有萧里深刻。
可是薄悦顶多安个精神失常私闯民宅的罪名,因为那些证据时隔五年已经不复当初,搜集的力度一再被加大,警方暂时做不了判定,最后她又被带回薄家,是薄誊过来接手的。
他看着自己曾经那个白天鹅妹妹变成这样,看了眼萧里,“这五年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关我什么事?”萧里这回有反应了,“薄颜走后五年我就没主动找过她,谁知道薄悦一个人自己在干嘛?”
他好歹还想给点钱打发呢,就没想过薄悦这样纠缠得要命。
安娜搂着我不停的安慰,“小颜别怕,再也没人对你动手脚了……阿姨一直不知道原来是薄悦干的,你别怕……”
我整个人居然一直在哆嗦,而我却没意识到。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完了……我要把薄悦送进监狱,我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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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薄悦的上门,萧里把事情捅开,干脆什么都配合警察提交了一切,薄悦在两天后又被警察带走,被带走的时候看着手上的镣铐,她像是疯了一样,“萧里?你送我进监狱?为什么——你骗我!你欺骗我的感情!薄颜,你去死吧——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冲她挥挥手,“再您妈的见。”
我坐在薄家里面,看着薄蔚和薄妤被两家人的长辈抢着要。
余敏说,“小颜,真的谢谢你给我们萧家生小孩……薄蔚,过来给奶奶看看……”
我哥薄誊抓着薄妤的手不肯撒,薄妤也很喜欢他,“舅舅你真帅!”
薄誊一个冰山脸,难得居然笑了,眼神又特别复杂,看着薄妤的脸说,“真好,像她……”
萧里把我拉来了门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有什么想问的?”
我说,“你是怎么查到的薄悦?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说。”
萧里说,“因为以前……没查啊。”
这个答案干脆利落,硬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以为萧里是早就知道了薄悦不是好东西,所以潜伏为了帮我报复;或者说萧里可能还有更深的计谋,所以一切忍着没说——
但我没想到答案就是,萧里说,哦,以前没查。现在想起来了,所以顺手查了查。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
“一个月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没问我。”
“那这一个月,你为什么不先把薄悦抓起来?”
“忙着抓躲在国外的顾历川了。”
“……”我现在有些无语,不知道该弄什么表情,干脆转身就走,萧里说,“你等等,事情没结束。”
我对于这个结局,哪怕不接受,也得接受,薄悦自己作死真相大白,我觉得还不够惨。
我想要她更惨,想要她经历一遍我的痛苦,我一定要把以前的一切重新加注在她身上!
可是萧里说,“薄悦还会被放出来。”
我愣住了,呼吸开始急促。
他说,“动不了她……还有一个原因,她现在,精神有问题。”
法律和道德的漏洞。
我瞳仁缩了缩,是不是任何罪行只要披着精神失常的皮,就可以都被容忍?
我觉得薄悦真的很高明,比我高明多了,她永远都会握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武器,所以才敢这么放肆。
我站在那里好久,萧里对我说,“所以,不出一个礼拜,薄悦就会出来,然后被送去精神病院关住,那些证据哪怕收集到了,对于她来说,要实行绝对的制裁,还是有些难。”
我冷笑看着萧里,“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萧里眼神恍惚了一下,对我说,“我知道你对这种下场不满意,事实上,我也不满意……一切进行的有些突然,而且……”
“不要再说了。”我推开萧里,“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不需要你。薄悦若是真的被放出来了,那就放出来好了,我精神也有问题啊,谁怕谁?”
萧里狠狠震了震,我笑着红了眼睛,“如果当初你能早早察觉到这一切,如果你早点查到了真相,如果你相信我对你的坦白,就不会放任薄悦到现在!”
到现在这样难以收场!
萧里,几年前我问你,若是薄悦做的一切的时候,你是什么选择呢?如果那时你愿意站在我身边……这一切就早就落幕了。
萧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根攥紧,像是用尽了力气在克制自己,面对我的质问,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他,难逃其咎。
没有任何难言之隐,也没有任何别的剧情发展,这一切就是因为萧里的疏忽导致的,哪怕说一句他是原罪,都不算过分。
真好,这一次你总算没有别的隐瞒了,也没有再做过什么为了我的背负,我总算能在这件事情上,恨你恨得干干脆脆。
既然想要救我,为什么还要迟到?
迟到了就是迟到了,没有任何开脱的理由。事后的所有补救,都不过是……为了自己良心上的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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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的行李搬回薄家,薄悦出去了,我就进来了。晚上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大家都各怀心思表情复杂,我对于薄悦的事情还不能接受,连带着看见萧里都是一脸仇视,余敏拉着薄妤说,“晚上去奶奶那里住好不好?”
薄妤把眼神投向我,余敏也带着些许请求看着我,她实在想念自己的孙子孙女,希望我……能高抬贵手。
我对于那种眼神觉得有些不忍,低声道,“薄妤,你自己选择吧,我都支持。”
薄妤小心翼翼拉着余敏的袖子,轻声道,“那妈咪……我晚上,和奶奶一起睡好不好?让哥哥陪你……”
薄蔚看了我,我没有别的表情,就对薄妤说,“好。”
两个小孩同时松了口气。
我觉得有些讽刺,我一个大人,居然到了要小孩替我担心的地步。
晚饭结束余敏带着薄妤走,又顺路来找我,拉着我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话,我现在耳朵里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萧里的过错,而我却成了承受一切的人。
原本一切早就可以结束,现在却用这种不三不四的方式来收场。
无法忍受,我绝对……无法忍受!
余敏心疼又内疚地看着我,“事情闹成这样……我们家也是罪人,小颜,阿姨知道你恨,但是你也别和自己过不去,气坏了身子,不好。”
他妈妈都这样放低姿态来讨好我了。
后来余敏拉开书房的门,萧里和薄誊站在外面,我看见萧里,眼神一暗,想绕开他。可是男人却伸手过来。
手腕被他握住,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寒心了,萧里……薄悦居然只是这样一个下场,实在是太令我寒心了。
萧里哑着嗓子对我说,“我们能再谈谈吗?”
我说,不能。
萧里说,“我没想过会这样……”
是啊,他习惯了一切事情都在他手里被把握的感觉,怎么会想到事情能超出他的意料?
我说,“你把薄悦弄进监狱,再来找我谈谈。”
薄誊说,“薄颜,薄悦也是薄家人……薄家若是出了杀人犯……”
我立刻尖锐地讽刺,“是啊,我可不是薄家人,薄悦在你们家要脸要形象,我死活就无所谓了对不对?”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心该是有多硬啊?
薄誊原本是想缓和我跟萧里的关系,没想到说错了话,立刻闭嘴,沉默地替我擦眼泪,我说,“行,是我要求太多,是我太贪心,薄悦能被抓我就该满足了对不对?”
薄誊皱起眉毛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说话了,想去自己房间静一静,萧里看着我走,想追上去,被自己妈妈拦住。
余敏说,“让小颜自己呆一会吧。”
萧里眸光深痛,“妈……”
“你也静一静吧。”余敏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你哪怕为了小颜做过多少好事,都不能抵消。薄悦这事儿我们本来就站不稳脚,要是小颜实在不肯原谅你,我们也不强求,好好帮着她把孩子养大吧。”
萧里沉默。
他知道的,他知道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的所作所为才会导致,可是事后的补救,真的还有用吗?
薄誊拍了拍萧里的肩膀,没多说别的,两个人都脸上神色复杂,后来要走的时候,萧里过来敲我的门。
我关在房间里一个人生闷气,想也不想就说滚。
萧里隔着门对我说,“你还在生气吗?”
我不想理他了,被子一闷整个人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到了后来我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被子,吓了一跳,看见萧里站在我床边,手还维持着伸出来的动作,我愣住了。
回过神来红着眼睛喊了一句,“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把门都反锁了吗!
萧里说,“把锁撬了。”
狗东西,居然还会撬锁!上辈子做贼的吗!
我又嚷了一句,“滚出去。”
萧里关上门过来找我,强行闯入房间就算了,现在还强迫我面对他,“薄颜——”
我不想抬头去看他,可是萧里抬着我的下巴,我伸手打掉他的手指,萧里又来抓我,“你别闹,你正视我好吗?”
我咬牙切齿,“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萧里动作一顿,“是因为薄悦吗?”
我冷笑,“你也知道?”
“你想要她什么下场?”
萧里问我,“她现在已经疯了,走法律渠道不一定有用,所以……”
“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我抬头对上萧里的眼睛,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一根根收紧自己的手指,眼里是惊天的恨,“我要她承受一遍我曾经所有的痛苦和惨烈,我要她坐牢,我要她身败名裂,我要她死!”
萧里怔怔看着我。
他从未想过他一个错手,把我逼成了这副模样。
男人将我搂进怀里,我没反抗,但是他却在颤抖。
我们之间,我已经毫无畏惧了,每次害怕的,应该是萧里。
他对我说,“如果彻底解决了薄悦和顾历川,你的人生……是不是才算重来?”
我没说话,无声睁着眼睛,任凭眼泪模糊视线。
我能不委屈吗?我如何不委屈?
萧里你当初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之间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
薄悦残疾的事情我是在三天后知道的。
知道的时候,我整颗心猛地一寒。
薄誊也是脸色惨白,告诉我薄悦不行了,现在躺在医院里,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好的,被电击到失禁,失血过多意识昏迷,肋骨都断了两根,身上除了淤青血迹,还有男人留下的各种痕迹。
费璃是个直性子,听说这消息当场发了个朋友圈,连打了十多个哈哈哈哈哈,足以见得她内心有多畅快。
她说,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奔走相告普天同庆!
【陆在清:女人真狠!】
【江凛: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吧!】
【费矢:你笑什么笑?】
【小梨头: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
【小梨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小梨头:统一回复,我最讨厌的一个白莲花被人揍了,我很开心,我就是这么直白,有本事喊她来找我。】
【费矢:……】
然而我手有点哆嗦,面对现在眼前的兄长,不可置信问了一句,“什么?”
薄誊看向我,那眼神很深,甚至带着点打量,他可能以为……是我找人这么干的。
不是我。
我猛地想到了萧里。
我当场站起来,跑去自己房间给萧里打电话,那边没接,吓得我直接打车去了萧里公司,一路心跳都快爆表了,后来看见萧里坐在总裁办公室里,警察围满了屋子,我愣住了。
我冲进去喊了一声,“萧里!”
萧里正在接受警察的审问,看见我的时候,眼神有了些许波动,跟警察说,“我朋友。”
“哦好。”
警察给我让路。
我一看这个架势就有点慌,来到他身边,声音都抖了,“薄悦……是怎么回事?”
萧里笑了,“正好警察也在问我这个。”
“你是薄悦的家属吗?”
警察也看我一眼,“一起来做一下笔录吧,我们正在查是谁对伤患下手的,如果您有什么有用信息,请务必转告我们。”
我在警察的本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抬头看萧里,男人侧着半边脸,眼神看起来十分淡漠,丝毫没受任何影响。我甚至开始混乱,薄悦变成这样,是不是萧里找人干的?
警察开始当着萧里的面盘问我,“你和薄悦是什么关系?”
“亲属,我是她姐姐。”我坦白回答,“不过后来我才发现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薄家的情况有点复杂……”
警察说,“你和她平时有冲突吗?”
我皱了皱眉,“有。”
萧里挑眉,颇为意外。
警察一看我的表情,就立刻追问,“你们具体……”
我指了指萧里,“情感矛盾,三角恋那种。”
警察各个张大了嘴巴,什么眼神都有,随后立刻在笔记本上写了下来,又问我,“你认为,平时和薄悦关系不好的……”
我说,“我应该是她最恨的人,她也是我恨之入骨的人。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下手,就有人替我动手了。”
警察刚闭上的嘴巴又张开了。
这场盘问整整维持了一个小时,我的确很有作案嫌疑,但是我当时不在场证明十分完整清晰,警察将我列入了怀疑人名单里,倒也拿不出别的证据,只能再去寻别的薄悦亲朋好友来做笔录。我坐在沙发上怔怔看着警察走,想站起来问萧里这件事,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脚麻了。
我啊的叫了一声,直接以一种跪拜的姿势扑在萧里大腿上,他还是安安分分坐在转椅上面,腔调优雅,看见我猛虎下山似的扑过来还吓了一跳,后来似笑非笑对我说,“没事别乱蹭男人的大腿,知道吗?”
我狠狠拧了萧里大腿一把,他嘶得一声倒抽凉气,然后我扶着膝盖站起来,喘着气抬头,直勾勾看着萧里,“薄悦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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