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星河。

    玉卿久最喜欢她的朋友们的一点, 便是他们可以高谈阔论,却也可以相伴入尘, 而在藏剑山庄, 这从来都不是一种稀缺的品格, 哪怕是大庄主那般让人觉得他本该在云端高坐的人物, 实际上也可以活得那样鲜活。

    藏剑山庄的人说少不少, 但是说多的话, 倒也当真谈不上。因此玉卿久只是占用了他们家在西湖边上的一块绿树掩映之下的方寸之地,就足矣摆下这一场狂欢了。

    自己师父面前, 玉卿久终归不敢造次, 她并没有放肆的饮酒, 而只是克制的略饮了一些就是——虽然,玉卿久的“略饮”,其实已经是两大坛子酒水了。

    让几个小肚子撑得溜圆的孩子在湖边跑跑跳跳的消化食儿, 玉卿久看着阿飞沉默着却也用心盯着那几个从小崽子过渡到了毛孩子的小黄叽, 生怕谁一不留神就掉到了湖里,玉卿久就忍不住笑了——分明, 其实这孩子比他们还小上一些,也入门更晚。

    “姐姐?”阿飞同样穿了一身明黄,他在藏剑山庄习武,得叶英亲自教诲,又是难得的心思澄澈通透, 为人也最是勤奋, 在这种情况之下, 他的剑术自然是一日千里。此刻阿飞唤了玉卿久一声,有些不太明白她在笑什么。

    玉卿久冲着他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你师姐师兄们都是在西湖边上长大,水性都好得很,就是真的掉到了西湖里,他们也不需人去救,自己就能从湖水里爬出来。”顺手在阿飞越发像他娘亲的柔软长发上揉了一把,玉卿久劝他道:“阿飞你也玩儿,不用盯着他们。”

    阿飞应了一声,不过小小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放松的是神色。

    “这孩子,倒是心性澄澈。”叶英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不觉已经走到了玉卿久身后。看着小徒弟还有些忧心忡忡的表情,叶英不由的安慰她起来。

    藏剑山庄的小弟子,在叶英闭关或者铸剑的时候,都是由玉卿久去带的,因此此刻玉卿久和自己师父讨论起自己师弟师妹的教育问题来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不对劲儿。

    听见师父的话,玉卿久也点了点头,不过却还是有些惴惴道:“这种对于自己人就掏心掏肺的性子,我还真怕以后这傻小子被人骗了。”

    玉卿久也算是看明白了,阿飞这个小子对外人都一概是十分冷漠,但是对于他划入范围的“自己人”,他却一向都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爱护的。这样的赤子之心固然十分不错,但是玉卿久觉得,“江湖险恶”并非是老前辈们用来吓唬他们这些后生的话,日后阿飞到了江湖上如果还是这个性子,那让人利用了可如何是好?

    “所以我说,咱们藏剑还应该再强势一些,最好能有个杀鸡儆猴的,好叫天下人知道利用我藏剑山庄的弟子完成自己的目的的会是个怎样的下场,看日后还有谁敢将主意打到咱们藏剑山庄的头上。”

    顾惜朝的声音从玉卿久身后传来,他语调温和,温和到仿佛只是在谈论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是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比玉卿久的剑招还暗藏血腥。这会儿他倒是没有再戴着那西洋眼镜,于是也就更显得眉目凌厉,在温山软水的西湖都透出了几分冰雪的味道。

    顾惜朝混不在意的冲着玉卿久提议,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这个提议会这样快的有被他家大小姐采纳。

    那是花满楼的小楼之中的一个平静又寻常的晌午——花满楼的小楼,当初陆小凤因为提议叫“百花楼”而被玉卿久用重剑抡了好几下,险些就将他那张招惹了无数姑娘的脸拍成扁平的,从那之后,陆小凤再也不敢欺负花满楼君子端方,而跟他开这种带着一些颜色的玩笑了。

    至若我们大师姐到底是如何知道陆小凤的“深意”的……姬冰雁为何选择了将自己的秦楼楚馆开在河上?还不是因为是地界上的生意已经有那位股总管操持了?

    顾惜朝在那样的地方长到五六岁的光景,所以还是会选择操办那样的生意,为的便是给那种地方的人一点儿希望。像是姬冰雁的画舫那种只是出租地方,楼里的姑娘则可以自在去留的经营模式,并不是姬冰雁一人的独创,而是从顾惜朝那里取经。

    有些人自己失去了,就想着永远不愿有人得到。顾惜朝觉得自己骨子里其实也是这样的人,可是到底在藏剑山庄日久,他也总该被沾染几分豁达心胸。他心说自己这并非是怜贫扶弱,只是不想再让有的孩子要如同他曾经那样长大,如此这般,他也算对得起当年那对师徒向他伸出的温暖的手。

    玉卿久及时的揭穿了陆小凤的恶作剧,于是花满楼的小楼如今还没有个正经的名字。不过对于花满楼来说,这里只是一处落脚之地罢了,也很是没有必要非得纠结于一个名称。

    他打理着那里的一草一木,那些草木对于花满楼来说,就像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老友。因为,他的朋友们尚且有各自要忙碌的时候,可是那些草木却永远在那里,虽然宁静不语,却一直在陪伴着他。

    花满楼家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也随时欢迎着需要帮助的人。因此,那种不愿意好好走大门,却偏偏要用蹩脚的轻功跃上他二楼的窗户,还险些打碎了他两盆花的人,玉卿久就格外的不

    能理解了。

    这一日,玉卿久正在花满楼的小楼里。花满楼的六哥也在,这位花家六郎不擅音律却偏生喜欢吹笛子,而且这人还偏偏毫无自知,总觉得自己的笛音宛若天籁,因此每次来到自己七弟这里,他总要给他七弟露上两手。若是“不巧”玉卿久也在,这花家六郎就更要好生吹奏一曲,好让他家小九更崇拜他这个六哥才是。

    花家六郎若是单纯的吹笛子也就罢了,偏生他不自觉的在这笛声里带上了自己的内力,玉卿久第一次听的时候差点被他弄得真气紊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翻涌到喉间的血腥气压下去。

    不过后来玉卿久发现,在花六哥吹奏的时候,她如果以内力入琴音,与之相和的话,不仅能“抵挡”花六哥魔性的笛音,还能顺便精进自己的内息,于是后来花家六郎来寻花满楼的时候,玉卿久就总也会抱着自己的琴一道摸过来。

    花家六郎难得遇此知音,于是来他家七童的小楼的次数更多了些。

    叶英知道自己小徒弟和那花家的六小子一道作出了怎样的花样之后,他暗暗摇了摇头,转而提点了一下花满楼封闭听觉的法子——大庄主并不想承认,能把一首琴曲弹成那个样子,他家小徒弟的琴艺还是他手把手亲自教的。

    那个轻功蹩脚的姑娘即将跃入二楼的窗户的时候,玉卿久皱了皱眉,转而一道剑气扫过,对方便被这道剑气弄得迅速往后坠去。玉卿久转而飞身而下,一下将这个姑娘揽入怀中,近乎没有半分借力的,她只是微微一旋,就带着那个姑娘款款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须臾,花满楼的小楼里的那些花都安然无恙,而那个有些冒失的姑娘也被人安安稳稳的护在了怀中,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两相圆满。

    玉卿久只觉得自己揽入怀中了一把瘦骨,现下的江南姑娘多是娇弱,不过身轻如燕到这个程度的,也还是要让人皱眉了。

    将人好生放好,玉卿久冲她拱了拱手,道:“在下失礼了。”

    那姑娘看着玉卿久的一身明黄和澄澈见底的双眸似乎呆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多、多谢……”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往下说什么,后面那些追着她的人就呼呼喝喝的围拢了过来。玉卿久的身量在女子之中算是高挑,和那些追过来的人也没有相差很多,不过那些人大多肌肉虬结,一见到玉卿久这样的“小白脸”,这些人脸上都有些不屑。

    为首的一人上前一步,直接指着玉卿久身后的那个姑娘说道:“你个臭小子,难道还要包庇一个偷人东西的臭娘们儿么?”

    偷人东西。

    玉卿久这一次是真的要皱眉了,她回过身去,望着那个似有瑟缩之意的女子道:“姑娘,他们说的可是实话?”她的言语还有几分温柔,不过却更多的是一种严肃,定定的望向那个小姑娘,玉卿久再一次问道:“姑娘是否拿过他们的东西?”

    “我……”那女子带出了哭腔,却是一把攥住了玉卿久的衣袖,道:“公子信我,我虽拿了他们的东西,可是我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虽然是个偷儿,却只偷强盗的东西!”

    玉卿久听着她的哭诉。这是个生得很好的姑娘,不是那种艳压群芳的姿容绝色,而另带着一种清新的感觉,仿佛每个少年人的梦中,都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娇小可人的邻家姑娘。她此刻软软的拉着你的衣袖,哭诉着自己的苦衷,你会不会也有刹那的心软?

    至少,在场的三个人是没有的——花家六哥刚有了议亲的对象,那是他的青梅竹马,以至于他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姑娘。而花满楼自然不必细说,他看不见这人是如何的楚楚可怜,也看不见围追她的那些人是如何的凶神恶煞,花满楼知道的,便只是那些人过来追拿一个偷儿,而那个偷儿恰好是个姑娘罢了。

    至若玉卿久,她承蒙叶英教导,最是讲求行事端方。对方这种行径在她看来,纵有苦衷,然而她却也并不赞同。

    于是,玉卿久冲着那人伸出了手,道:“无论姑娘有什么样的难处,偷东西总是不对的,还是先将东西还给他们吧。”

    眼见着玉卿久态度坚决,她身后的两个人似乎也没有要帮忙说话的意思,那个女子咬了咬唇,终于不情不愿的将一块铜牌递给了玉卿久。

    玉卿久看了看那铜牌上写着的“青衣”二字,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而后将那铜牌递给了为首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愣,眼神飞快的闪了闪,最终硬着头皮道:“妈|的,这小白脸还是个怂货。不过我青衣楼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偷的,我还要她一只手才行!”

    他将“青衣楼”三个字咬得极重,而且还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直吓得那姑娘惊叫一声,一下子又躲回了玉卿久的怀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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