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吴山。

    玉卿久扬起锦被的瞬间, 手中的剑已经豁然出鞘。

    她拔剑的速度很快, 而且在不知对方来人, 只感受到漫天的杀意的时候, 玉卿久想也没多想的就选择了直接出重剑。

    六十斤的藏剑重剑狠狠向着那个人砸了下去,那人也不似全然没有准备,没有选择硬是迎着玉卿久的重剑而上, 而是选择了稍稍后退些许。只是, 他避开了玉卿久的剑,却避不开玉卿久的剑气。对玉卿久的剑气范围预估错误,只听见一声闷哼, 空气之中已然弥散出了些许的血腥气。

    玉卿久的房间里熏着香。剑乃凶人之兵,哪怕藏剑的剑道并不主杀伐, 但是叶英的剑,却是淬过安史之乱的战火,而玉卿久的剑是他一招一招的教,难免就沾染些许凶煞之气。

    那时候玉卿久还小,常被这剑上的凶气扰得彻夜不眠, 叶英疼在心里,最终只能寻了西门然, 给她配了安神的熏香点燃在房中。这一点, 就是十几年。

    这香安神, 是玉卿久闻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 只在她衣角和衣下的肌理之间沁润了浅浅淡淡的香气。此刻这味道被血腥气一冲, 让玉卿久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她手下并不留情, 却也没有想着一下子取这人性命。因此切了轻剑,玉卿久在黑暗之中循着那血腥气,又是一剑毫不留情的切削开去。

    这一剑,又同样切入了那人身上同样的位置,进一步加深了那一道从他的颈边一直延伸到了腰侧的伤口。

    这一次,黑暗中传来的不再是闷哼,若是那人手中长剑坠地的声响。

    由暗中才敢出剑,心性品格就已经下了一程,再加上藏剑的武学和如今大安的并不相同,又岂能用常理揣测?来人轻敌,也势必要为轻敌付出代价。

    这一场偷袭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以失败告终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玉卿久的院子外传来了一阵叩门之声,三长两短的敲法,玉卿久一听便知道是顾惜朝。

    顾惜朝来的正是时候,玉卿久也没有等他说话,直接扬声道:“小顾么?进来看我抓到的这是什么人?”

    听见她声音如常,顾惜朝微微松了一口气,正举步欲进的时候他向后一望,这才发现不仅仅是他,他们大庄主依旧客居在此的黄先生父女还有薛衣人都已经闻声赶来。

    叶英曾经因为修习双剑而双目皆渺,因此嗅觉比常人便要敏锐许多,此刻他嗅到了空气之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叶英皱了皱眉,径自取过顾惜朝手边的灯笼,直往玉卿久的院子里而去。

    顾惜朝看着他家大庄主那格外匆忙了些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要叫他们大小姐院子里的人掌灯好了。

    玉卿久听见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已经预料到恐怕有好几个人要过来,却不曾想到最先进来的会是她家师父。看见师父父紧皱的眉头,玉卿久嗅着自己鼻端的那一丝血腥,瞬间福至心灵,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叶英的胳膊,向他保证道:“师父父放心,我一点儿都没有伤到,都是那个刺客身上的血腥味。”

    叶英的眉头并没有因为玉卿久的话而稍有什么舒展的意思,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赤|裸的双足,那十根脚趾因为地上的凉气而微微的蜷缩着,注意到叶英的目光,玉卿久的脚趾更是紧紧的向里缩了缩。

    叶英没有说话,只是一抬手将小姑娘直接抱了起来——是玉卿久五岁以前叶英抱着她的抱法,将人整个托了起来,稳稳当当的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的手掌温暖,向下先是握在玉卿久纤细的足踝上,继而向下包住玉卿久已经有些冰凉的足,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小姑娘整个人都乖巧的缩进了叶英的怀里。

    做妥当了这一切,叶英方才挑了灯笼,向着那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走去。

    玉卿久比寻常的女子要高挑一些,此刻叶英单手抱着她,居然也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这让薛衣人看了不由有些啧舌——他倒不觉得他们师徒二人之间是不是太过亲密了,只是一直到了这一刻,薛衣人才有了一点儿“玉卿久的剑法的确是叶英教出来的”的真实感。

    对于薛衣人来说,这本是和他无关的一件事情,藏剑山庄之内出了刺客,而被行刺的对象又是藏剑山庄的首徒,无论那刺客是被擒还是得手,本应和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他的这个想法,随着他看清地上的那个人的脸而彻底的消失了。

    从面相上来看,地上的那个人生得并不丑陋——当然并不丑陋,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分明就和薛衣人一般年纪,相貌也和他足足像了七分。

    此刻那个人算是受了玉卿久两剑,身上的伤口处的皮肉已经破碎,甚至隐约可见内脏和骨骼。玉卿久下手并没有留情,她失心疯了才会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留情。不过她也的确想着要留这个人一命以此来审问,不然玉卿久全力施展,莫说是生受了她两剑了,就是仅仅被她剑锋扫到,也合该是比现在要惨烈的多的场景。

    “薛庄主,晚辈听说,你们薛家庄还有一位二爷。”顾惜朝对薛衣人说的话表面上听起来还算是恭敬,只是他的唇角已经扬起了一抹冷峻的笑意。他这个人遇见事情从不往好的方

    向想,也不惮用最恶的恶意去揣测任何人。

    顾惜朝此刻出声,表面上是询问薛衣人,实际上却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从来都心细如发,如果说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的相貌还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那地上跌落的那一柄剑就足矣说明一切了。

    那柄剑和薛衣人手中的剑除了剑鞘一黑一白之外,已然没有任何差别。藏剑山庄本就是铸剑大家,顾惜朝在此多年,在看剑方面也自有自己独到的眼光。

    他只需要扫上那么一眼就能够发现,地上的那一柄剑和薛衣人的剑应当是出自一人之手,更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个剑庐。而薛衣人的剑乃是他薛家庄自己请人在庄内铸造,当年便开出了十万两的天价,顾惜朝帮着他家大庄主整理过市面上铸造一柄剑的价格,自然就不会将薛家庄的重剑铸造的这柄剑绕过去。

    而他天生过目不忘,俨然是一个活动的材料库,因此当薛衣人第一次来到他们藏剑山庄的时候,顾惜朝见猎心喜,十分用心的去端详了几眼薛衣人的剑,并且子在心中将它记了下来。

    如今他只需要扫一眼地上的剑就能和记忆之中薛衣人的剑对上,自然也就能很轻易的对应上地上那不死不活的人的身份。

    薛衣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剑,他脸色一变,连忙走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旁边。

    那人脸上只包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遮掩,想来是一个对于自己这一次暗杀十二分的自信,因此就连遮掩也懒得认认真真遮掩了。

    他面上的黑纱已经被顾惜朝扯掉,借着叶英手中的灯笼,薛衣人将地上的那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来不及震惊,地上那个方才还晕过去的人缓缓转醒,在看清俯身看着他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那刺客爆发出一阵短促又凄厉的惨叫,继而便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他的胸腹之处原本就有伤口,只一层薄薄的肌肉相连,如今他这样不管不顾的贸然动作,那一层薄到透明的肌肉便被他撕扯开去,还没有感受到疼之前,那此刻腹腔里的东西就呼啦啦的争相恐后的往外涌去。

    叶英和黄药师反应最快,第一时间伸手去捂住了自己徒弟与闺女的眼睛。薛衣人也是一惊,连忙呵道:“笑人,你不要乱动!”

    接着薛衣人抬手接连点了薛笑人周身的几处大穴,又为他输送了好一阵内力,这才将薛笑人的血堪堪止住。接着,在薛笑人动弹不得的时候,薛衣人深吸了一口气,捧住方才他流出来的那一截肠子,咬牙将之塞回了薛笑人的肚里。

    到底是他唯一的弟弟,薛衣人总不能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因此他也顾不上太多,抄起不能动弹的弟弟就要走,想要寻个靠谱的大夫帮他看上一看。

    黄药师冷笑道:“你们兄弟感情不好?”

    薛衣人动作一顿,莫名道:“我平日虽对弟弟严厉了些,但是我们兄弟自小一道长大……”

    薛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黄药师就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那你现在还贸然移动他,岂不是要让他死?”

    薛衣人早就接受了“藏剑山庄中人都深藏不露”的这个设定,心中寻思保不准这位黄先生便是杏林高手,因此薛衣人的动作一顿,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黄药师也不理他,只是问玉卿久道:“这个人要死还要活?”

    习惯了黄先生偶尔的凶残,玉卿久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干净利落的说道:“现下,还需要这人活一下。”他们还没有询问出薛笑人夜探藏剑,还妄图对藏剑大弟子下手的原因和目的,总不好先将人了结。

    黄药师会意,不知从何处抽出来一根金针,沿着薛笑人的头顶一扎,很快,薛笑人便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是想晕都没有法子,眼见着那张属于他兄长的脸,薛笑人周身渐渐被一股骇人的恨意笼罩了。如果他的目光可以有实质,那么那怨毒的目光恐怕要将薛衣人的衣服都烧出老大一个窟窿来。

    “成王败寇罢了,今日我落到你们手里,那便悉听尊便就是!”薛笑人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再和他们说话的扬子。

    玉卿久见他如此,便也懒得和他掰扯,正好薛衣人也在,玉卿久便对薛衣人道:“观此人动作,再看看他的剑,想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刺杀了。到底是薛家庄的人,薛庄主也恰好在此,那薛庄主便不妨好生查一查,您家这位深居简出的二爷到底都杀了哪些人?”

    像是在佐证自己徒弟的话,叶英也开口道:“此人剑上血腥气重,想来已经杀了不下百人。”

    知道叶英所说的,应当就是事实了,薛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弟弟居然沾染了这么多条人命。

    而此刻薛笑人紧闭着双眼,却还是偷偷看他的样子被是薛衣人抓了个正着——薛衣人的心,忽然就很深很深的往下坠了下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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