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直奔膝枕屋,果然,老板娘又双叒叕地不在。
而等他找到她,老板娘已经如散财童子一样把分红投给了福利院、学校、街区的基础建设……反正挥霍的差不多了。
“……难怪那个时候,三井龙——小姐不接受……”
远比作为成年人却贫乏的苍秋实富裕的高中生,夏油杰眼皮抽了抽,“你还真是……话说这样怎么可能有存款啊。你没饿死真是奇迹。”
“好辛辣!?只出不进的确是问题,但我是有出有进啊。虽然没有存款,但是我有流动资金啊,我不是说了吗?夏油啊,你可不要小看我赚钱的能力啊。”
苍秋实孩子气地笑了起来,因为跑了很多地方办理手续的缘故,脸蛋红扑扑的。
“……”
苍秋实,的确是个谜一般的人物。她毫无违和地将母亲一般的慈爱、包容、信任,与孩童一般的纯粹、天真、梦幻,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
夏油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绮丽璀璨到不该存在这世上的梦一般。
夸张地飞檐走壁,没有。
她一身的柔软的筋肉,只怕明天一觉起来就会浑身酸乏无力吧?
咒术师那样地祓除诅咒,没有。
她只是普通地调和着周围的人际关系,将一切消弭在发生之前。
狂妄地搅风搅雨,没有。
她会为了琐事发愁,会为了琐事欢笑,并与他分享。那种“我要这世界如何如何”……没有过。但是她又的确在改变着什么。
这个人没有做出什么脱离常识的事情。
可是夏油杰觉得被她带着一起奔跑的自己,也几乎要变成一个梦了。
然而这世界前所未有的真实,充实的日常,让他产生了为之拼搏的“宁静与美好”触手可及的感觉。
这个人。
平凡的人。
啊啊,原来,一切尽在他的掌心啊。
我拉着一整个世界——他想。
……如梦似幻的流云停止了飘动,拉着夏油杰的手的苍秋实指着天边的云霞说道:“今天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在想要是傍晚还好运气地是晴朗天气的话,可以带夏油一起来看。”
但是,轻柔的风仍旧温和地拂
过了面庞。
“嗯,”夏油杰说,“真是运气好呢。”
“诶啊,是看天空啊。”
苍秋实哭笑不得,“你看天空,再看我。”
过了两三秒之后,她又说:“现在再看天。”
夏油杰十分驯服地照做。
被他祓禊驯服的咒灵们,要是看见他这副模样,说不定会哭到海平面上升呢。
“怎么样?”苍秋实期待地看着他。
“……”
注意力完全不在风景上的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个好学生式的完美笑容,“很美。不愧是秋实小姐,能找到这样的风景。”
“唔……”
“呃、想必有着非凡的意义吧?”
“没有啦。这片天空只是存在于那里,没有什么意义哦?因为很美,所以联想到了你。”
苍秋实没有戳破在她看来的不真实笑容,只是颇不甘心地蹙眉,“夏油……什么感觉都没有吗?姑且,我还是给了提示哦?”
……什么意思?
心脏,再度开始不受控制地如擂如鼓。
诚实地如同夏油杰真实的生理年龄——一个青少年。
意思是,说我……?还是要……!?
不过,表面上,夏油杰十分游刃有余——或许是因为这半年来,那颗作为血液泵的小小器官老是活跃过头地向夏油杰宣告自己存在的缘故吧——甚至沉稳地展示着自己的成熟,标志即为自己的观点:“与人越是接近,对人的印象越是失真……近到同一人、身在其中的时候,连认清都很难做到了吧?”
“的确呢。那么我来解释吧。”
苍秋实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草地,于是夏油杰便顺理成章地挨着她坐下了,“今天走了一天,真是没办法站太长时间……啊,从哪里起呢……”
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夏油杰也享受着这段让人打从心里感到平静的时间。
“夏油,很像呢——只是盯着看的感觉很宁静,通透又飘逸,但是一旦移开目光,哪怕只是一瞬间,再回望而去的时候,就发现大变样的程度,激烈到吓人一跳呢。”
她微微侧过脸对他一笑,“我啊,从一开始就知道夏油是个很有洁癖的人。”
“——”
心漏跳了一拍。夏油杰缓了一会儿,才把那种
被剖析到真实自我的不适感压了下去。
“所以那天晚上,递给我一块新拆封的毯子?”
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故作轻松的氛围,夏油杰连自己都骗过了。
“我哪有那样啊……不过,秋实小姐的确看人很准。那个极道的干部,的确在某一种程度保护了这片街区的秩序……地痞流氓横行不会是最糟糕的情况……而且,那之后,那个男人虽然没有自首,但是似乎和警方有所往来。”
“这样啊。是充满刀光剑影的选择呢。”
她似乎没有太讶异。
“不过三井小姐,你帮助她反抗,不担心她也成为和她原来的上司一样,不把员工压榨到死不罢休的无血无泪的资本家吗?”
“呵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姿态,我不会去指责什么。”
夏油杰觉得她的话似乎似曾相识,想不起来哪里听到过,只看她继续说:“我会一直看着她的。直到她也成为压迫的一方,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但在那之前,就将她一定会成为加害者的未来锚定,是不是太过武断了?总会有人记得最初的目标的呀。”
“在她看来,秋实小姐你是很重要的人吧,”
过了一会,夏油杰垂下眼睫,“……所以就算是为了能与你继续亲密无间,她也会努力的。”
“在你看来,是束缚吗?”
“……是的,吧?”
夏油杰的声音很轻。答案连带语气都暧昧得如何理解都可以。
“唔,这种的话,其实倒挺主观的。同样的封闭房间,在想要出去的人看来,是牢房;但是对想要防御侵害的人而言,算得上是堡垒吧?”
“……”
“……呼!呼呼呼、呵呵呵呵!”
对于夏油杰的沉默,苍秋实却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所以才说,夏油、是年轻人啊!”
“……秋实小姐。”
“这句话难道不是最近流行在青少年中的吗?还有一句怎么说来着?‘我握着刀,难以拥抱你;我放下刀,难以守护你’,这种自相矛盾的言论。”
“秋实小姐——”
夏油杰抿紧嘴唇,连些微的恼意都是那么克制,如镜面湖水下暗生的波澜。
“我们初见的时候,你以为我要说你
是‘小孩子’?不是,不是啊。小孩子不会想多,大人是懒得再想,只是青春期的青少年,才会这样钻牛角尖啊——我只是希望那孩子能幸福,最好能不要伤害到别人。这种想法就和人饿了想吃饭一样自然啊。”
“这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是的。饿了要吃饭,除了煮自己家的米、直接买现成的饭,还有偷米店里的米、打劫外卖小哥、从垃圾桶里翻残羹剩饭等等方式啊。不过就算是用自己堂堂正正的劳动成果买到的米,可以也存在米税被恶意调高,农民伯伯被欺压的情况哦?——好在现在一般不会出现以前的苛政呢。真是太好了。不过话说回来,饿了吃饭填饱肚子就好,夏油你啊,却要从种子种进泥土里就开始思考合理性……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纠结的吗?就不能开心地去享受青春吗?”
“……在你眼里,我不开心吗?”
“嗯。总有种‘世界明天就要被毁灭’的沉重感觉。”
“什么?我是少年漫画里的大boss吗?”
“从背负的正义感来看……应该是主角?阴郁系克劳德吗?幸好夏油很壮实,不会因为愁思直接病故呢。”
“?说的好像克劳德结局病故了一样。而且会担心这个是意思在你眼中我有柔弱到这个地步?还有秋实小姐还买得起pystation吗?前台小姐不会拿自己的工资赞助你了吧?”
“是最近……但是在你眼中我就这么贫乏?夏油的言辞毒液浓度近来是不是进化了!?”
“不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我好歹开了一家膝枕屋哦?”
“因为谈到在垃圾桶里翻残羹剩饭的时候好像很感同身受。”
“咕……!居然被发现了!可恶,我本来还想在夏油面前保持成熟稳重能干靠谱的大人形象的!”
“大人形象在我看见你在福利院里面超开心地玩滑滑梯的时候就没有了。说起来,比小孩子们还开心呢。秋实小姐。”
“呜、呜呜——可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抵抗住滑梯的诱惑哦!难道你能吗夏油!?”
“抱歉。我能。”
“唔咕!何等冷酷无情的男人——毫无疑问你是个无血无泪的成年人了!已经从青少年毕业了!”
“诶是用这个
判定的吗?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一点!”
……两个人快乐地闹了一通后,一起躺在了草堆里,仰望着月亮。
皎洁的月亮,因为在山坡上仰视的缘故吗?看起来格外的大,格外的亮,尤其是——
“……秋实小姐,开心吗?”
“嗯?当然了。我很开心哦!”
好像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她微笑着,笑容清廉如月。
逗他开心也是这样,解救她人的事业也是这样,引导人向善赎罪也是这样。
一切都是她发自内心的。
如果是秋实小姐的话,一定能坚持帮助他人,哪怕帮助他人毫无意义,甚至没有帮助到别人,说不定还牺牲了自己,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也一定还会这样微笑吧。毫无悔恨的。
……为什么他会这样想呢?
这个人,没有做什么“拯救世界”“拯救国家”的惊心动魄的大事,是个普通的人,普通的平凡,普通的高洁的人。
她只是普通遵守道德准则,普通的善良着。
……理论上一般人也确实能做到。
但是,为什么他
现在才发现呢?这个人真的就全做到了啊。
她不是大街上满地都是那种“普通”,正如天上月一般——
“……”
夏油杰伸出手,合拢五指。
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掌中,仍旧虚无一物。
“……………………”
他闭上了双眸,手顺应大地的引力,落在脸上遮住了眼皮。
视线之前,黑的一片彻底。
——他,真是个笨蛋啊。
“夏油。”
月亮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里不属于膝枕屋的营业范畴吧。”
“没关系,是友情福利哦。”
黑色的长发,像是蜿蜒在草丛中的溪流一样亲密无间地交织在一起,苍秋实侧过身体,亲密无间地将夏油杰的脑袋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月亮回答他,“没有什么意义。硬要说的话,希望夏油能轻松一点。因为夏油看起来很累。”
“……”
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夏油的头发,好像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夏油,人只是背负自己的痛苦,就会被压的喘
不过气。背负太多的话,会走不动路,甚至被压倒在地上。所以……可以和他人分享哦。我不行的话,夏油不是还有其他的朋友嘛。”
“……”
不行啊。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伟)大(大)。
什么“我们是最强的”,不过是笑话。
悟才是最强的。他却曾以为自己与他平等。
秋实小姐才是最强的。他却蔑视过她。
本来就资质贫乏、只会说大话的自己,哪怕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哪怕牺牲了能牺牲的一切,还劳烦那些天资高的来救赎自己——
因为他看不到终点啊。
曾经以为咒术师为了保护非咒术师而存在的,可是,现在,原本能自然而然担起这一责任的他,觉得咒术师就像是一场马拉松,终点太过于模糊。
“我想过的……但是,但是我看不到你眼中的风景啊……秋实小姐。”
夏油杰答非所问,充满茫然的声音扭曲的如同哽咽。
既然无法救赎,终有一日会堕入黑暗吧。
“我知道。”
可苍秋实似乎能通过这句不知所言的话明白其中所纠缠不清的意思,她充满耐心与爱怜地抱着比她高大的多的青年,“因为夏油是个洁癖很重的孩子,是因为自己在即将完成的画上抹错了一笔、就撕毁画作的类型。”
摇摇坠坠,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似乎是必然,可真若如此,还能像这样与她交谈,被她拥抱吗?
“……假如,我做了在秋实小姐看起来不好的事情……你还会愿意见我吗?”
“啊啊,犯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大人都没有办法避免的……不过,要是夏油真的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我不会视而不见的。”
“……啊。那、真是太好了……”
“因为,我喜欢夏油嘛。”
“……嗯。”
“因为,和夏油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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