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在这片除了巨大圣诞灯树、再无其他光源的黑暗密闭空间的,是一位甚至可以用“姝色”来形容的、过分隽秀的青年。
他枯色的头发松垮地垂至肩上,头上包裹着江户紫色的头巾,露出了头颅两侧肥厚的、精灵似的尖耳朵,断眉之下,狭长的双眼抹着近乎干涸的血一般的绯色异纹,高挺的鼻梁上则划上了同色的一竖,上唇勾勒着的唇角上挑隐匿了他未笑冷淡的真实表情,尖尖的指甲是与假面一样的藤纳户色。
他好看到了什么程度呢?
包括他身上的和服,他的身上加起来有很多颜色了,一般而言,这样都会显得人庸俗浮艳,然而他却让这些色彩乖巧安分地待在了他的身上,与他一道成为了默默无言的浮世绘的晦暗一角。
而两个女子高中生,不管她们之前又何等的偏见和龌龊,在这暂时安全的罅隙,她们都呆愣愣地看着他,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年轻脸蛋上慢慢地飞出了娇羞的红霞。
另外的两个成年男性并不为他的姿容所吸引,只惊疑不定地瞪视着他。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普通的,卖药的。”
但是,他们似乎也只看到了他那与现代格格不入的和服与妆容,而忽略了他身上那些非人的特征。
“什么!——你这诡异的打扮,判断你和那个妖怪是一伙儿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时代,”卖药郎说,“不打扮成这样,药可是、很难卖出去呢。”
“对啊对啊!光凭奇妙的氛围就判断他是坏人也太不讲理了!”
傲慢的少女毫不客气地瞪着伊藤,“真是那样的话,他一开始就看着我们被那恶心的妖怪干掉不就可以了!”
伊藤对她怒目而视:“你——”
“你敢!真行寺家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报出了财阀家族姓氏的女高中生一边哼道,一边偷瞄卖药郎,“真是的,静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友。”
“秋实小姐……”
比起那边的纠纷,佐佐木更担忧苍秋实;但是他一旦向她靠过去,伊藤也会恶犬一样地戒备他,于是两人只好在离苍秋
实一段距离的位置相互对峙。
“……那个,”
另一个女子高中生没有她的同学那么趾高气昂,她要来的更加楚楚可怜一些,“方才的那个……是什么呀?”
“——是物怪。”
卖药郎面色不变,“我们所在之处、正是,物怪之领域。”
“诶!好可怕!好过分!”
她咬着下唇抱紧了自己,“为什么……!”
“好恶心!”高傲少女嫌恶道,“别说这种话啊!”
伊藤警惕道:“你是想要勒索我吗!?”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说法了吧。经历过方才的事情,难道还要固执己见,认为世界就只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苍秋实叹了一口气。
“哈啊!”高傲少女翻了个白眼,“谁想听你说教啊!大妈!”
“……你,不许你这样说!”
顺平感受到了她话中的恶意,鼓起勇气说,“这样、很没有礼貌的!”
“没关系的,顺平,”苍秋实温和地摸了摸顺平的小脑袋,“其实按照我的年龄,那孩子把我的辈分再叫高一点也没关系的。”
“哈啊!?——你这家伙占我便宜吗!?”
“比起这个,我想问一下你……”苍秋实说,“是小和明的,同学对吧?”
她攥紧了袖口:“‘失踪’……是怎么一回事呢?”
“——”
那少女的脸色一下子青白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伊藤,完全没有了之前不依不饶的气势,“你、你又是静江的谁啊!……失踪、就是不见了啊!”
“啊,”顺平不可思议地看看她,又看看保护着自己的女性,“静江姐姐她……?”
“雏桃同学,”文静少女小声提醒,“她是我说过的那个‘苍秋实’小姐呀。是和明的好朋友。”
“……你不是自诩静江最好的朋友吗?”高傲少女乜她,“你让我信什么?”
“呜……”
“好了!现在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吗?”
佐佐木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这位先生都自我介绍过了——现在更应该要齐心协力才是。我是佐佐木,讲谈会的干部。”
伊藤心不甘情不愿:“……伊藤。讲谈会的干部。组长是我的长兄。”
佐佐木看了他一眼,没戳破他因为带领部
下和村民火拼结果导致损害惨重、而已经从干部撸下去的事情说出来。
“三枝雏桃。”
高傲的少女双手抱臂,报出了东京有名的被誉为良家子女才能入读的私立清和学院的名字,“高中二年级生。”
“……各位好,我叫西园寺雪。是……清和学院的特优生。”
从言行可以判断,和出身优渥的三枝雏桃不一样,西园寺雪应当是凭借着优异的成绩才能就读富豪学院的。苍秋实知道她,不过也仅仅一面的地步,她是静江和明的幼驯染。
“单姓苍,上秋下实。现在暂时无业。”
苍秋实用问询的视线看向顺平,他小声地说,“顺、顺平……我叫吉野顺平。今年四岁。”
“那么,然后呢!”
伊藤冷笑了一声,“介绍完毕,难道这样就可以驱邪,退散那个邪魔了吗?”
“不。只是,方便寻求形,真,理,罢了——”
随着卖药郎的话语,他所背负的足有他半个人这么高大的箱子自动打开了一个抽屉,数不清的天秤诡异地从其中涌出。
“那是什么!”
“是、天秤,哟,”
卖药郎慢条斯理地说,“从倾斜的方向,位置,可以得知……”
顺着卖药郎所指的方向,天秤们以众人为中心,围出了好几行的圆。
“物怪的……”
原本稳稳当当地立在地面上的天秤,突然倾斜了身体,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响。
“……位置。”
——当然,在众人听来,简直就是追魂索命的地狱协奏曲。
好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也有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看着天秤倾斜、恢复原状,与它相邻的天秤倾斜,再恢复原状……只知道物怪正在虎视眈眈地寻找着对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在场各位都与物怪有关。物怪将所有相关之人都聚集在此处。”
“说什么有不有关的……!”
三枝雏桃咬着牙,“那种恶心的东西……本小姐怎么会和它扯上关系!再说了除了西园寺还有伊藤,其他的人我都是第一次见啊!”
伊藤:“哈!任何一个人都能通过七个人和一个陌生人扯上关系!你这个神棍就别大放厥词了!”
佐佐木:“关系么……”
“呜……”
顺平怯怯地打量着周围的大人们。
“我,我认识的也只有伊藤先生还有雏桃同学……苍秋实小姐的话,只是听说过她……”
西园寺雪低眉顺眼的。苍秋实看向她。
“从谁那里,听说的呢?”
卖药郎问。
摆出不耐烦的姿态的三枝雏桃一下子僵硬了。
“此事,”他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只有一种了然世故的苍无,“我想,各位心里都很清楚。”
“大家,都认识‘静江明和’这个人吧?”
苍秋实看向卖药郎,“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去一下那边。”
她笑道:“……那边的话,是安全的。我可以去拿一下东西的吧?”
众人的视线又挪向了那边:白色的符纸静静地留止在半空,仿佛与空气融合在一起了。
毫无疑问,能挡住物怪的符纸是很安全的;但是那只是一面墙,还在天秤圈之外,虽说天秤圈只是物怪探测仪——
众人的神色不禁纠结了起来。
“……”
卖药郎在只有苍秋实看得见的角度,对她露出了个奇异又无奈的表情,“可以。”
“谢谢。”
于是众人在鸦雀无声中,看着苍秋实拍了拍顺平的背示意他留在原地,尔后独自一人小心地穿过了天秤圈,走了出去。
“啊!”
西园寺雪惊呼,“天秤……在朝苍小姐倾斜!”
“你白痴啊你!”
三枝雏桃瞪她,“不要在这种时候玩挑拨离间的小丑把戏影响我的思路!她真的是物怪,我们还有命在!?你个蠢货!连天秤倾斜的方向也不会看!”
“……”
西园寺雪温驯惯性地低下头,留海遮住了她的表情,看不分明,也没人在意。
“是在,打招呼……罢了。”
天秤们的主人默认了友善的看法。
苍秋实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圈内,重新牵住了顺平的手,另一只手则向上摊开:“这是刚才化猫袭击的时候……掉出来的东西。当时情况危急,没能来得及捡。”
伊藤神色微微一变:“……那是……”
“有什么就直说吧,先不谈论恩仇,”佐佐木说,“当务之急是逃出去吧?”
“这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不是揭你的伤疤你自然不疼!”
伊藤反倒催
促起卖药郎来,“你拿的那把古里古怪的剑是退治妖魔的关键品吧!你倒是动手啊!”
“只有,明确物怪之形、真、理,”卖药郎慢悠悠地说,“退魔剑才能出鞘。”
“啧。”伊藤蹙眉,“没用的东西!”
“喂!伊藤!”
“怎么!想在这里和我干架吗佐佐木!”
“——够了!”
总是温和待人的人板起面孔来,总会比他人要严厉三分,即使苍秋实只是肃正了眉眼,也足够凛冽了,“如果你希望死在这里的话也无妨,但是,别的人,不应该和你一起葬身在这里。”
伊藤呼吸困难一般地瞪大了双眸:“——你、不知道,我,我都是为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像是才反应过来,大颗大颗的透明泪珠顺着年轻的脸庞滚落到了地上,西园寺雪捂着脸哭了起来,“为什么和明的挂坠会在这里啊……!?难道,难道和明她——呜呜、呜呜呜!变成了诅咒!?不要!和明!?”
“……”
三枝雏桃坐立难安地撇开了视线。
“这样啊。”
比起西园寺雪,苍秋实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冷漠无情来形容,这让前者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她,“那我先来说吧。我和小和明……那孩子在我眼里是个好孩子。虽然不完美,但我真的喜欢她。”
她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和圣诞树顶端熠熠闪光的伯利恒之星一个形状的星星挂坠:“这是我去年的圣诞节和她一起在商场里定制的吊坠。正面是名的汉字,背面有罗马音。打开的里面,是去年圣诞节一起去拍的合照。”
“哦……关于这个,我很有兴趣呢,”
卖药郎说,“能否请各位,说的再详细一点呢?”
“我不知道!”三枝雏桃语气强硬,“就知道静江那家伙很宝贝这个廉价货!”
“太过分了!请不要这么说!和明她很爱惜这个挂坠的,在她看来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宝物吧!这个挂坠不光是友情的见证,”
西园寺雪拼命地记着,“……好像,伊藤先生也是凭借这个才认出的自己的救命恩人、接着和和明她构建了恋——”
“我是被骗了!”
伊藤的突然爆发,让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
个女人!那个骗子!那个□□!——那天夜晚在这个小巷里救我的根本不是她!而是秋实!她却骗了我!”
“……诶、”
西园寺雪目瞪口呆,只有视线,来回在阴沉着脸的伊藤和垂着眼眸的苍秋实两者之间逡巡,“……不会吧、骗,骗人的……明明,和明是那么喜——”
“请不要——”
她的话没能说完整。
苍秋实抬起眼眸,瞥向伊藤,“这样称呼和明还有我——”
明明是以敬语称呼。可是,竟然如此的、锐利——
“我们之间,只有你这个施加迫害的加害者,与被压迫的被害者的关系。和明,是你的女朋友,既然如此,就好好对待那孩子啊——”
就像是孤独生在在平原公路上的一株直冲云霄的巨树,遥远望去,几乎割裂天际,让人产生“青色竟然也能这么锋锐吗?”的疑惑之情。
那种与她和雅言行外貌截然相反的强大气魄,不止让其他人一时呼吸不能,途经她的视线的西园寺雪更是觉得浑身僵硬,汗如雨出,动弹不得起来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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