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现场截肢,杨平也不想草草了事。
清除旁边的杂物,一张防水单垫在大腿下面。
小五步骤清晰,手速很快,作为杨平的助手,他想做到合格。
无菌包打开,消毒,然后铺上无菌底单和孔巾。
“注射器,10利多卡因,生理盐水,一比一稀释!”小五已经递上来。
没有麻醉师,只能局麻。
局麻做截肢,这得要求多高超的局麻技术呀急诊科的吕医生捏了一把汗。
局麻一般用于小手术,小的清创缝合、小的肿物切除之类的。用药量太小,不能达到目的;太大,容易麻醉药中毒。曾经就有医院,割一个手背的腱鞘囊肿,局麻药过量,病人当场麻醉药中毒,死在门诊手术室。
所以稍微大的手术,哪怕大点的清创缝合,都不会用局麻,风险高,效果还不好。
现在杨平要用局麻来截肢?大家无不表示惊讶。
局麻别看简单,也是一个技术活。普通的,往手术区域周围打几针,也是局麻;精确的,选择术区的支配神经行阻滞,也是一种局麻。
后者叫做神经阻滞,其实也是更高级的局麻。如果把前一种比喻,用大炮朝敌人的阵地胡乱打一通,那么后者就是用精确制导导弹,定点清除敌人的据点。
要掌握神经阻滞麻醉,就必须非常熟悉解剖,熟悉各个区域的神经支配,熟悉神经的走行。
杨平现在就要进行右侧股神经和坐骨神经的阻滞。
麻醉师进行这种阻滞,往往要动用彩超来定位,而杨平现在徒手完成。
吕医生拭目以待,也开开眼界--局麻下截肢术。
杨平依据股神经和坐股神经的走行,先阻滞股神经--在大腿上段,从皮内开始,逐层麻醉,小心的刺入,当到了神经鞘内,触电感立刻开传出。
“有触电的感觉没?”
“有!”病人咬牙说。
然后将药物注射到神经的鞘内。
同样的方法,阻断坐股神经,整个下肢的皮肤感觉主要来自这两条神经的分支。
就像电线对电流的传播被截断一样,神经的冲动被麻醉药成功的切断
效果非常好,稍等片刻,病人右下肢没有感觉了,杨平开始动刀。
刀划出漂亮的舌形皮瓣,皮肤、皮下、深筋膜、肌肉,血管结扎,神经高位切断,暴露股骨,在中下三分之一部位,线锯把股骨锯断,稍微把股骨的断端做了圆滑处理。
再将对侧的肌肉、深筋膜、皮下、皮肤切出舌形瓣。
出血点一个一个结扎,术区干干净净。
截肢完成,用时不到五分钟,可能更短。用无菌单包裹断端,剩下的到车上继续处理。
几个急救员动手,病人立刻用担架抬上救护车,鼻导管吸氧,持续心电监护,护士快速的连接好各种管道各种线,然后整理一下。
担架放在中间,杨平小五坐一侧,吕医生和护士坐另一侧。
车子启动,朝三博医院赶。为了节约时间,司机在导航上选择了最快最通畅的路。
利多卡因局麻,可以持续一到三小时。麻醉仍在起效,病人感觉不到痛。吕医生想,要是自己掌握杨平这一手高超的神经阻滞术,以后急救过程中,对外伤导致的疼痛,就不用打什么吗啡了,直接高选择性的神经阻滞,让病人无痛的送到医院。
在车上,有限的空间内。杨平和小五对截肢的断端进行仔细冲洗。再次消毒铺单,将肌肉、筋膜、皮肤缝合。截肢才算结束。这也是几分钟的事情。
“医生,我能活下来吗?”病人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脸色嘴唇苍白,双眼闭着,很费力地睁开一点点。
液体已经开到最快,三根通道同时输液,胶体液、晶体液,输入体内。
杨平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冰凉的。
“能!一定能!”
病人喘气,还想说话,但是几次说不出来。
“不用再说话了,一定没事的,坚持!”杨平握住他的那只手,稍微加点力,以示鼓励。
病人还是挤出几字:“救--我--,孩子--念--初中--可怜--”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再也挤不出字了。
这种急救车已经十分先进了,但终归是一辆急救车而已,提供的只能是补液这种最基础的生命支持。
短时间内,液体可以维持容量,但是最终要靠输血来补充红细胞,维持氧气的运输。而输血只能到医院才可以。
心率已经上升到120次/分,血压已经掉到80/40hg,血氧靠吸氧勉强维持着90。
不知道那个不断胀大的脾包膜破了没有,如果破了,必死无疑。这只能看运气,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运气这回事。
吕医生也不能再打彩超看,超声探头的挤压也存在风险。就算看到破裂,暂时也毫无作为。
“快点!”
杨平对前面的司机说,他握着病人的手,手指一直扣在桡动脉的部位,脉搏微弱,感觉随时会散去。
“已经最快了!”司机喊道,但是脚底下的油门还是踩得更深。
护士又换了一袋液体,吕医生焦灼不安,脸上全是汗。
救护车笛声急促,司机在车流中穿梭,有前车主动躲开让路,但是更多的车置之不理。司机是退伍的汽车兵,技术很好,他沉稳的打着方向盘,不断地超车。
城市交通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堵车。
大家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堵车,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病人已经神志模糊,大声呼喊,也只是眼皮子动一动。
救护车上了高架桥,突然,前车刹车,减速,慢慢地停下来。
救护车跟着前面的车,减速停车,因为车距保持较好,救护车平稳地停下,没有个病人造成太大的颠簸。
“怎么回事”小五问。
司机摇摇头:“我下去看看。”
后面立刻形成长龙,往前面看,也是一条长龙。
司机拉手刹,推开车门,下车前后察看,再往前走了十几米打听情况。
回来说:“听说前面一辆货车抛锚了,堵车!”
我靠!大家都骂道。
这个时候堵车,一点办法都没有,前后左右全是车,还有加塞斜別在车队里的,塞得死死的,进退都不能。
杨平心如死灰,手里的脉搏仅剩一丝微弱的气息,如风中的一点烛火,随时会熄灭。
生命之火,有时候很顽强,有时候却极为脆弱,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熄灭。
吕医生打开救护车后门,手搭凉棚,往前望去,看不到尽头的长龙,往后看,还是蜿蜒的长龙。
他在车后来回走动,右手的拳头砸在左手掌上,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病人的神志已经完全模糊,叫他也不再动眼皮。
心率越来越快,脉搏若游丝一般,稍纵即逝。
望了几次,车流丝纹不动,吕医生医生仰头,撕心裂肺的喊:“救命,车上的人等着救命呀!”
直升机,就算现在叫直升机也来不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用直升机的。医院的直升机两架,一架在维修,一架被一家高端保险公司请去接病人了。
救护车的刺耳笛声和闪烁灯光,还有医生竭斯底里的喊声,惊动了附近下车透气的车主。有个戴墨镜的大哥在狭小的车与车的间隙中移过来,问:“什么情况?”
“车上的人等着救命,快不行了!”吕医生很无奈,用衣袖子擦汗。
杨平和小五在车上,小五瞪着心电监护,杨平一直握着病人的手。
大哥摸摸了头,摘下墨镜,往里面望一眼,再望望车龙。
扯开东北腔的嗓子:
“快快快!过来帮忙,救命,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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