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明尼苏达州罗彻斯特,梅奥医院神经外科会议室。
在梅奥神经外科,需要如此隆重讨论的病例不多,要么是疑难病例,要么是顶楼那四个病房的贵宾病例。
现在要讨论的是疑难病例——梅奥医院首次碰到的先天性半球大脑病例。
利用fri研究半球大脑的解剖已获得结果,所以,大家有必要进行一次认真的讨论,究竟能不能手术,如果能够手术,采用什么样的手术方法。
大脑半球的解剖图像几天前已经传输到各位医生的手上,他们这几天全部在反复思考这个病例的治疗方案,现在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高清屏幕上,半球大脑的影像图片缓慢序贯播放。
每个医生手上也有一个平板,各位医生全神贯注,有时候盯着屏幕上的图片,有时候,他们低头观察自己平板上的图片。
“诸位,我想请我们的脑解剖专家——海勒博士为我们介绍这个特殊大脑的解剖,之所为邀请海勒先生讲述解剖,众所周知,海勒博士是全球最顶尖的脑解剖专家,对大脑解剖的研究,他远远超过我们,我们其中的很多人,曾经因为脑解剖问题而求助于海勒博士。大家熟悉的利用fri测谎的课题,是我们神经内科、神经外科与梅奥医学院合作的课题,海勒博士参与以上课题,并且帮助我们并获取巨大的成功,有请海勒博士。”约翰内森鼓掌,大家跟着一起鼓掌。
海勒博士,其实年龄不大,距离三十岁生日还差几个月,他站起来,有点害羞的样子,好像一个腼腆的大男孩。
他将手里的电子笔指向屏幕,开始介绍半球大脑的解剖:
“这是d病人的脑解剖fri图像,我解剖过一千四百零十七个脑,其中活体半球大脑12个,经过尸检进行病理解剖的半球大脑有14个,没人比我更懂大脑是怎样的,但是我很震惊,这个大脑半球与其它的完全不一样,他是先天的,在此之前,我从未碰到过先天的,他的脑解剖介于完整与一半之间,非常独特,它的神经核团的排列对我们固有的知识来说,完全是混乱的,混乱来源于我们对它的未知,他的脑干、间脑和小脑的排列也被限制在半球脑之内,同时它们的排列也是混乱的。”
“因为某种基因的缺陷,这个奇异的大脑从胎儿到现在,从未越过颅腔的中线,它一直被禁锢在一半颅腔空间,它的神经核团数量与正常大脑存在差别,超过正常的半数,在研究中,我们发现,这些核团,有些时间健康的,有些发育不良,有些退化只留下一丝痕迹,健康的和发育不良的神经核团一起承担起整个大脑的功能。”
“这是红色的区域,我标记的神经核团,我从未见过的排列,与我们固有的大脑神经核团完全不同,连相似性都没有,看看,这里是肿瘤。”
“它就像一个乖宝宝,被这个近乎球形的神经核团包裹,为什么这玩意长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这个近乎球形的家伙,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我没有弄清楚它的功能,虽然约翰内森医生委托我尽量弄清楚它的功能,但是我没有做到,或者短时间内我没法做到,从约翰内森医生提供的症状可以判断,它至少负责认知,即使压迫都带来严重的认知障碍,我不知道如果损伤它,会是怎么样,毕竟它比正常的大脑明显要脆弱很多。”
“要研究所有神经核团的功能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是约翰内森先生的建议很好,我们不是解剖专家,我不需要拿这个去砸那些诺贝尔奖评委,我只需要知道神经核团的位置,然后找出一条安全间隙就够了,这一个任务已经做到。”
“这些红色的圆圈是神经核团,这些绿色的线条是安全间隙,间隙几乎是潜在的,神经核团十分拥挤,而肿瘤这这个奇异的神经核团包裹,它就像一个护甲保护着肿瘤,这是一个缺口,护甲的缺口,很小,好像没有与那条安全路线相连接。”
“我现在告诉约翰内森先生,很遗憾——我能帮助你的就这么多,如果你问我,损伤这个护甲会发生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他会变成一个白痴。”
“我的话说完了,要是还有听不明白的,我建议你们应该回到学校投诉你们的解剖老师。”
台下一阵笑声和掌声,腼腆的大男孩回到自己的座位。
轮到约翰内森医生上场,他的双眉一直紧锁,因为他的确遇到了难题。
“先生们,你们也看到我的表情,我确实遇到难题,见鬼,谁碰见过这种大脑,你们也听到了,手术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如何切掉它?开颅手术?从哪里开?从颅顶?一侧的颞部?还是前额?经鼻内窥镜下手术?都不行,无论如何,我们绕不开这个护甲,刚刚海勒博士说过,压迫的后果如此严重,切开的后果我们没法承受,这里不仅仅是大脑,错位的脑干也在这里,都是神经核团组成的,谁又能区分哪里是脑干,那里是大脑?没办法,试切吗?或者像拆弹一样,闭着眼睛,一边祈祷一边剪掉一根线,可能爆炸,也可能没事。”
海勒博士举手,打断约翰内森的话:“结论将是前者——爆炸,不可能是没事,根据fri的结果,这个地方非常活跃,估计就是脑干与大脑组织的混合区,它们本应该各就各位,毫不相干,但是在半球空间里的不良发育,让它们错乱。”
“眉心锁孔技术!如果从眉心颅骨开孔,只需要穿过很少的脑组织。”
有位大牛大声地说,因为他思考这个问题很久,就等今天说这句话。
约翰内森点点头:“很好,眉心锁孔技术,很可惜,你要凿开的脑组织,刚刚海勒博士说了,如此密集活跃的神经核团,很可能就是脑干,决不能冒险,盲目是手术的大敌。”
“脑干怎么可能在这?不可能。”这位医生不相信。
海勒博士严肃地说:“不可能的依据?”
这位医生当然没有依据,他只是依据正常脑的解剖,这里不可能存在脑干。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依据我们的分析,这里很可能就存在脑干,因为半球结构所有的神经核团是非正常,你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推不正常。”
提出这个设想的医生不再说话,的确,他是这样想的,带有很大赌博的成分。
“不要局限于外科手术,我觉得可以立体定向反射治疗。”
一位年龄比较大,大概五六十岁的白发医生提议。
在梅奥医院,神经外科医生都是多面手,他们必须掌握多种技能,开颅手术只是基本技能,除此之外,还有内镜治疗、介入治疗、立体定向治疗等。
“这是个好注意,立体定向放射治疗。”
“我觉得速锋刀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选择。”
白发医生补充道。
速锋刀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立体定向放射治疗,全称ed无创肿瘤放射手术系统,由美国varian公司研发,被称为迄今为止最有效的无创肿瘤清除技术。
约翰内森缓缓地说:“我也觉得,速锋刀或许是唯一的选择,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其实约翰内森思考了很久,也觉得外科手术不可行,只能选择速锋刀治疗。
会场沉默许久,大家陆陆续续摇头。
所有的颅脑手术入路都已经已经想过,只能这样。
综合外科主任办公室。
电子屏幕上呈现半球大脑的fri图像,美国人的科研实力还是很强,他们这么快就弄清楚各个核团的位置,而且标记得清清楚楚。
杨平的身旁是一块画板,他将半球大脑的解剖画在白纸上。
然后,杨平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有时候,遇上比较困难的手术,上台前,杨平也会在更衣室闭目养神一会,这个习惯被宋子墨、徐志良、罗伯特、奥古斯特斯特和高桥学会。
遇上高风险的大手术,他们也会在更衣室靠着椅背,在脑海中对手术步骤进行术前最后一次预习,以检查是否有思维盲点或漏洞。
他们觉得这个习惯很好,于是全都跟着这样做,这几乎成为这些人的招牌动作。
当然,杨平闭目养神,并不是在脑海预习手术步骤,而是在系统空间看书、或者模拟手术、或者做实验。
因为依据杨平的生活习惯,早上起床前、手术前更衣、晚睡前,这几个时间点系统空间最稳定,学习效果最好,能够停留的时间最长。
此时的杨平在系统空间思考这台手术,他用绘画凭借记忆将病人的大脑fri图像复制出来,在上面写写画画,画出几十条带箭头的线条,每一条代表一种手术入路。
如果不切掉眼球,从内外眦或旁边开窗进入,不行。
从上面的眉心使用锁孔技术,也不行。
所有围绕眼窝的入路都存在一个问题,无法径直进入缺口,所以还是会伤及这个“护罩”,风险极高,极易导致死亡或严重的残障。
几十条箭头,一条一条被打叉,只有一条被留下来。
这一条入路直接从左侧眼窝进入。
从左侧的眼窝进去,为了方便操作,必须切断眼球的血管及其它连接,仅仅保持视神经与眼球的连接,再将眼球取出开到一旁,然后切开眼窝的各层组织,直达肿瘤“保护罩”的唯一的缺口,从这里径直进入,可以完整地切除肿瘤。
切掉的眼球如果弃之不用,实在太可惜,如果能够将它回植更好,但是回植非常困难,如果视神经经过游离后有足够的长度,可以让眼球移出而不阻挡手术,可以回植。
但回植也存在困难,将眼球放回眼窝,血管的吻合没有手术空间。
杨平这方面考虑很周到,他设计从外眦外侧专门开出一个窗口,可以用于回植时吻合眼球的动静脉,这样不会牺牲一只眼球,否则需要牺牲眼球,太可惜。
微信群里这几天一直没有停过,约翰内森将fri图像发到群里,将大家的讨论结果也发到群里。
教授,我们的讨论结果是——放弃手术,使用立体定位放射治疗——速锋刀治疗。因为没有一种入路可以直达肿瘤,如果强行切开阻挡它的脑组织,非常危险,要么死亡,要么严重残障。
速锋刀的效果有手术好吗?
肯定没有外科手术好,但是至少这是安全的。
其实还有一种入路,不过有点残忍,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掌握。
还有一种入路?
约翰内森想过所有的入路,怎么可能遗漏呢,难道还有什么新入路?
杨平:摘掉左侧眼球,从眼窝进入,直达围绕肿瘤的脑组织的缺口,从缺口进入,切除肿瘤。
摘掉一侧眼球?
约翰内森立刻在大脑里思考模拟这个入路经过哪些解剖结构,然后能够显露哪里。
模拟完之后,约翰内森不得不惊叹:天才的主意!
的确,摘掉眼球,从眼窝进入,这才是安全入路,牺牲掉一只眼球,拯救一条命,从外科的角度,这是值得的。
约翰内森:我明白了,牺牲一只眼球,换取生命,绝妙!
杨平:摘掉眼球时,切断动静脉及其它连接,保留视神经的连接,通过精细的游离,应该可以获取一定的长度用于眼球的移位,将眼球移出眼窝,腾出操作空间,术后可以将眼球回植眼窝。
约翰内森:回植?如何吻合血管及其它连接组织?
杨平:在眼外眦外侧专门开出一个窗口,用于吻合血管。
奇思妙想,又高超绝伦!
约翰内森已经不知道怎么说,崭新的入路虽然显得疯狂而残忍,但确实唯一的入路,教授的思路不仅止于此,他还考虑眼球的回植,专门开窗用于吻合血管,又是多么富有想象力的操作。
但是,约翰内森立刻陷入沉默,如此全新而高超的操作,该如何实现?
可是——我们从未做过这样的手术,类似的都没有,经过这么小的缺口来完成肿瘤的切除,恐怕操作也会很困难。
还有,眼科医生不知是否做过眼球回植手术,我得问问。
杨平:
就当做经眼窝的锁孔手术。
后面的眼科手术,重点其实就是吻合血管,关键窗口要开得合适,以方便显微外科操作。
在教授这里,什么好像都很容易。
教授说得如此轻松,可约翰内森做不到。
教授——能不能帮个忙?
怎么帮?
能不能帮忙国际飞刀?
杨平一时没有答话。
约翰内森很是着急,如此学习机会,怎么能放过,于是打出拱手的表情符。
教授,帮帮忙!
好吧,勉为其难帮这个忙。
群里其他人刚刚一直潜水,因为这个病例是神经外科病例,他们插不上话,现在终于可以说话。
罗伯特:以后大家不能老是麻烦教授飞过去开刀,也可以让病人飞过来挨一刀。
奥古斯特:教授出去开刀叫做飞刀,那病人远距离过来找他开刀叫什么?
难题!
群里又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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