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司,医坊。
大约三十多间阁楼依次排列,来往校尉皆是身负伤势。
一间素净竹屋挤在里面,便显得颇为刺眼。
偶尔有跨进去的身影,皆是披着黑色大氅,那是偏将的象征。
壮硕的青年是个例外,甚至连制衣都没穿,仅着朴素短褂。
他垂着右臂,用左手推开小门。
朝着里面白衣胜雪,端坐于矮桌后方的那人,恭敬喊道:“白师兄。”
“能不能别天天苦着一张脸过来寻我。”
被唤作白师兄的青年面如冠玉,两缕鬓发垂落,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掌快速清点着一碟芬芳药材。
他没有抬眸,淡淡道:“把胳膊放上来。”
方恒老实的盘膝坐下,抬着右臂放在矮桌上。
白师兄取出几枚牛毛细针,看也不看便刺了上去,随即继续整理起宝药:“忍着,过了今日就差不多了。”
方恒埋着脑袋,眸光无神。
宽厚的脊背宛如一头熊罴。
修补脉络的剧痛,能让身经百战的校尉咬碎牙,却无法令其动容。
“无需担忧。”
白师兄将药材推回柜子里,终于抬头道:“对方下手不重,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多谢师兄。”
方恒回过神来,心思明显不在胳膊上,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这时,两人提着瓦罐轻声细语走进竹屋,对着白衣师兄恭敬点头。
白子明,总兵三弟子,在镇魔司任偏将之职,三十多年前便是玉液境圆满修为。
除此之外,他还是镇魔司最好的医师。
“去吧。”
白子明温和点了点下颌,示意两人进内屋。
刹那间,他突然发现面前的师弟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即精壮身躯豁然站起,转身攥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嗓音蕴着寒意:“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被那双杀伐锐利的眼眸注视着,就好似被甚么凶悍猛兽盯上。
刘修杰和李小二心脏充血,手中瓦罐咣当作响,话音间颇有股喘不过气来的味道:“方…方大人…”
未等他俩说完,方恒不顾右臂还刺着细针,抽身向内屋踏去。
白师兄的医馆,向来只接待偏将或医坊别处治不了的重伤,这群人里能有此待遇的,也就只剩身为准偏将的李新翰了。
果不其然。
刚刚掀开帘子,方恒便是看见了床上被包成粽子的李新翰。
他眼瞳微缩,牙关紧咬,连续大步踏去,猛地将对方拽起,厉声道:“人呢?”
李新翰好不容易恢复些血色的脸庞重新变得惨白,眼中掠过疑惑,但只是冷冷挤出几个字来:“你有病?”
“我问你…”
方恒声音低沉犹如千钧,手掌骤然发力,脸色阴郁:“人呢?!”
忽然,一道银针射来,准确无误的刺入他的大窍。
在瞬间袭来的酸软感下,方恒被迫松开李新翰,脚步踉跄后退,跌跌撞撞靠在墙上,随即无奈看向外面的青年。
白师兄收起针盒,先是挥手示意震怒的刘修杰两人出去,随即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过来慢慢说,你在找谁?”
方恒走近坐下,闷声道:“沈仪,我怕他出事。”
“谁是沈仪?”白子明收回目光。
这莽汉叹口气,从林师姐开始说起,一直到沈仪离开总兵府,事无巨细,缓缓道来。
“所以你的胳膊就折在他手上?”白子明颇觉有趣的笑了笑。
“太过大意。”方恒闭上眼,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
“反正你也瞧不上他,走便走了,伱寻他作甚。”白子明并不是很在意,青州太大,天才数不胜数,各种奇遇层出不穷,便是天生神瞳者,一日即可掌握观脉法也不算出奇。
“师姐举荐的弟子,留不留是师父说了算,我看不上是我的事,但绝不可逾矩。”方恒努力控制着右臂。
“你那日没留住他,师父也不会留他。”白子明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朝内屋看去。
镇魔司,并非镇妖司,妖者,魔也。
然而武夫,亦可称魔,只是一個名头罢了,哪里需要便安在哪里。
镇魔司以屠刀开道,再以重宝利诱,汇聚青州子弟于内。
这里有最好的武学和宝丹,驱使他们去斩妖除魔,消耗两者,直到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至于那些不愿将弟子送来的门派世家,松鹤门便是最好的例子。
江湖武夫猖獗起来,干的事情可不比妖魔差多少。
总兵的五个弟子,没有一个是世家门派出身,其中家世最好的,顶多是个卖丝绸的商人,十二郡的镇魔将军同样如此。
身后没有依靠,只能倚仗朝廷,敢于搏命杀妖镇魔,这是师父收徒最重要的标准。
天资还在其次,毕竟只要舍得砸资源,除非真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亦或实在是猪脑子,怎么都不开窍,学个普通武功都得数十年那种,其他的都差不多。
“无论如何,这个决定不能由我来做,况且,林师姐要留他,也不全是为了举荐之事…柏云县出了问题,他不可乱跑。”
方恒站起身子,拔掉胳膊上的细针,拱手道:“我是个糙人,还望师兄教我。”
白子明抬眸:“说人话,做人事。”
方恒楞了楞:“能不能再详细些?”
“…”
白子明无奈叹气:“登门送礼,低身道歉…自己小心点,别再回来祸祸我的宝药了,你又不是偏将,药钱挺贵的,都得从我这儿扣。”
“我记住了,多谢师兄教诲。”
方恒若有所悟,转身朝竹屋外走去,看着蹲在外面发呆的两人,犹豫了一下:“敢问…”
“敢问?”刘修杰讷讷站起。
“沈仪在何处?”方恒蹙眉,不是很习惯。
“在——”刘修杰下意识指去,随即被李小二猛地扯住手臂。
妈的,还挺客气,差点忘了这是个武疯子,当初交手,差点没把李头儿打死。
方恒淡淡看了两人一眼,随即朝外面走去。
一个时辰后。
精壮身影缓缓踏进别院,站在了唯一紧闭的房门前。
他想了想,伸手敲门。
咚咚咚。
开门的是个比他还高出一头的大肚壮汉。
张屠户睡眼惺忪的揉揉了眼睛,看着面前左手拎着橘子,右手提着干肉的青年。
有些错愕:“请问您是哪位?这是…走亲戚?”
青年面无表情:“方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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