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永远忘不了陈玲——时至今日,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还总是出现在她的噩梦之中。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柳国的公主。
虽然只是尸体。
冰冷的,还流着血的,被砍杀的尸体。
那时她还只是个刚记事的小孩。
她家原是做生意的商人,买卖些果蔬以及果蔬制品。那年冬天来的太早,气温骤降,所以依托土地生长的植物皆是打蔫的。
成本水涨船高不说,天气还冷得难熬。
好在她家春夏时节攒了不少银钱,才能糊弄着把年过完。
过完除夕,大人都在发愁春天的生意,只有寒梅一个人跑到街上玩。还没到小贩出摊的日子,天寒地冻的,街上连个冒着热乎气的店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寒梅一人在街角玩。
马蹄声由远及近。混杂着马车嘎吱嘎吱的几乎要散架的噪声。
往日遇到马车,寒梅铁定是要往两边躲的,但今日的主街宽敞干净,她又好奇,于是只往角落里缩缩,一双眼睛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和普通的马车不一样,这辆车的车厢是木条拼凑的一个笼子,车夫面色沉沉,只顾着挥鞭打马,紧咬牙关。
寒梅好奇地往笼子里看去——
是一具尸体。死不瞑目的女人紧紧盯着她,明明已经不会动的眼睛,却如影随形一般,捉猎物似的将她逮住了。
寒梅吓得想要尖叫,但发不出声音,只能狼狈地从街上跑回家。大人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敢说,只呜呜地哭。
再后来,家里实在没什么积蓄,她自告奋勇要进宫里当差,恰逢宫内需要培养些新的宫女,最好是知道基础礼仪的,寒梅凭着家里一贯较严的家教进了宫。
她在宫里摸爬滚打一年多,浣衣时总能经过一座长满杂草的宫殿。同行的小宫女们都被高强度的劳作折磨得喘不过气,只有寒梅对这座宫殿的来历感兴趣。
她性子热情大方,跟嬷嬷们的关系也好。虽然在宫里表现得稳重些,但在私底下,仍然能在嬷嬷们面前说的上话。
那时她实在好奇,半夜抱着被子躺到一个和蔼些的嬷嬷身边,悄悄问:“林嬷嬷,浣衣局旁边没人住的宫殿是做什么的啊?”
林嬷嬷却像被定了身似的,僵硬了半天才叹一口气,声音放低又放低:“今日我与你讲的这些,莫要告诉别人。”
“那地方住过的主子是个通巫蛊之术的公主,早些年因为诅咒皇帝被斩首。她死后,宫人在她院子里又陆陆续续找到许多巫蛊之物,实在烧不干净,就干脆不再安排人住了。”
寒梅也谨慎地点头。
她暗自记下嬷嬷的描述,心想以后确实要小心些,在宫里与她无关的事还是要少问。
但林嬷嬷虽然嘴上说要寒梅小心,但故事却越讲越长。
“听当时行刑的几个侍卫聊天,说公主死前已经是一副疯癫模样。她从占星台回来后精神就一直不好,临死时已经是满嘴胡言。说什么王朝将倾,叛贼当诛之类。”
“我们柳国,哪有什么叛贼啊……”林嬷嬷长出了一口气,手腕搭在寒梅身上,“陈铃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是大公主,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孩。生得那么伶俐可爱,虽说傻了些……她怎么会学习巫蛊呢……”
寒梅不敢说话。纸窗透进来的月色里,是林嬷嬷眼角流的两行清泪,闪闪的,蜿蜒到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把这哭泣记得牢牢的。
陈嘉沐于她而言,就像是林嬷嬷对待陈铃。
她知道自家公主没什么城府,与几乎所有人交好,面子又薄,也不是爱说话的主。
她既然跟了陈嘉沐,就要把公主的一切放在心上。公主失忆不是小事,再加上陈嘉沐醒来后一言一行都与之前不太一致……
她担心皇上怀疑公主是被邪灵附体。
当今的皇帝一直对巫蛊之术很是敏感,有传言说他的御书房里放着不少陈铃死前没来得及烧毁的书信。
他并不是在怀念,而是在印证,印证信上所言是否为真,他们柳国到底会不会出什么反叛的奸贼。
为了避免大臣们拥兵自重,皇上从来不允许将军带领过多的士兵,士兵跟随的将领,每几个月就要调换一次。
他是最防范奸臣与巫术的。
可越是这样,刚才莫名其妙的盘查就越显得奇怪。
她实在有些心神不宁。
好在陈嘉沐是个心大的,她心里还惦记着寒梅未说完的事。她俩走到琉璃宫门前,寒梅正要推门而入时,陈嘉沐先扯住了她的手臂。
“寒梅,一会儿用过膳,你记得来我屋内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寒梅浑身一颤:“好的公主。”
她反应一下才想起来,公主不知道陈玲,她说的是皇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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