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之站在殿门口,门外冷得人打颤,屋内热气往脸上扑,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像燕子报春,暖和团圆的。显得他进退两难。
他才来琉璃宫不久,与落雪寒梅都不熟悉。一同来的赵辙也是个锯嘴的葫芦,只跟陈嘉沐说话,现在这葫芦也不在宫中了。
他是受过管教的太监,又伺候过几个娘娘,没见哪个宫里跟琉璃宫似的,人少得能闹鬼,宫女与主子闹到一处去。
他之前多在娘娘宫内当差,做的都是些院内扫地浇花的活。后宫的娘娘们爱干净,最不愿让太监近身。
但陈嘉沐不一样。她身上也是娘娘们喜欢的花香味,但看他的时候不皱眉也不厌弃,一双眼眯着笑,往他手里放东西。
他手里握着小而薄的一张红纸,攥紧了,低头就是能仔仔细细看着的一个福字。
红纸掉色,他握了一会,手心发汗,被染成粉红一片,越衬得中间墨写的福字显眼。
公主说他名字里有福字,赏给他的。
他只认字,不会写,写出来像蟑螂爬,和公主的字大不一样。
他不会看什么大家之作。先前的娘娘宫中有挂字的,字和字也没什么不同,能认识就成。
但陈嘉沐的字写得很秀美,他说不清,好像就是很美,一笔一划都带着香味似的。规规矩矩的一个福字,把他名字写了一半。
他还在琢磨,屋内的笑声却先停了,全转头看他,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
陈嘉沐冲他一招手,说她养不好这么小的狗,叫福之先送到猫狗房去,让那边有经验的宫女帮忙养着。
福之连忙取了那筐子往猫狗房去。
路上遇见个之前在高勒身边跟着的太监,上了往琉璃宫去的宫道,福之犹豫一下,还是唤道:“春英,往琉璃宫去?”
叫春英的太监一回头,瞅见福之了:“我都忘了你在琉璃宫做事。”
他几步走到福之身边:“青公公要往宫内捎信呢,你干什么去。”
福之一提手里的筐子:“往猫狗房送只小狗。”
春英笑道:“那正好,跟我去公公房里取些东西,省着我叫人了。”
福之懵懵地应了,觉得奇怪,说要送东西,青俞公公自己手下那么多人,没一个能送的?非要在琉璃宫挑下人。
但他也不敢说,只跟着,两人先往猫狗房走,筐子递过去,虎皮上好像还有老虎味,房内关着的狗全疯了,汪汪地叫,笼子撞得咣咣响,给福之春英吓得直躲。
“公主的狗不会叫它们咬死吧。”
出了门,福之三步一回头地往后看。
春英无所谓道:“咬死了是他们的责任,你只是个送狗的,责怪不到你身上。”
他捏着那张福字,总觉得心里有事,但春英说得也对,在宫里就是不要多管闲事的。
青俞的住处在平寿殿后头,两个人走了许久,才到这小院门口。房门没锁,一推就开。
屋子里坐着个人,炉子烧得滚烫的,正放在他脚边。
春英一见就立马行礼:“青公公。”
福之没见过青俞,但也听说过,一边行礼一边偷偷看他。
这院子不太好,房子也破,不像个有权力的太监住的地方,还不如琉璃宫内分给下人住的厢房。
方彦昨天刚在栖凤殿外候了一夜,冷风吹得他旧疾复发,整个人跟冰块似的,从心窝往外冒冷气,屋内点了炉子也不够,冷得他头晕。
今早又被叫去小刑房,看陈渡那窝囊废对着高勒的尸体打骂。他不愿意动手,就叫方彦来。方彦麻木地握着手里的刀往那块死肉上刺,听陈渡骂高勒是个利欲熏心的阉猪。
弄了一身死人味。
方彦本来没想睁眼,但他吩咐春英带个琉璃宫的人过来,说话的居然是个太监。
头一痛,方彦才猛然想起来,琉璃宫中除了那个赵辙外还进了个太监。
叫什么的他已经忘了,皱眉开口问,听那小太监细声细气地说,“叫福之”。
“你走近前让我看看。”
他还是歪在椅子上,余光瞄着,用脚一勾那小太监的腿,看他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慌乱抬头,额头已经渗汗了。
方彦仔仔细细地看他扬起的脸。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普通得挑不出特点,脸上的粉抹得白,他用指腹一沾,还挺厚实。
“琉璃宫那位叫你涂的?”
福之愣愣的,说不是:“公主没留意过奴才的粉。”
方彦心里快活了,从桌上取了粉盒,漫不经心地把他沾走的那块补上:“往后你在宫中伺候,这脸一定要抹得万全,知道吗?”
福之紧张地点头,一直往旁边瞟。
他摔倒时松了手,握在手心的纸片飞出去,就落在方彦鞋面上,福字正对着方彦的脸。
方彦也注意到了,低头晃晃脚尖:“这是什么?”
福之小声说:“是公主的赏赐。”
却见刚才还笑盈盈的太监一下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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