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煜对着呜呜乱叫的人笑。
一对杏眼,笑起来是很无辜的,他的脸瘦白,脸颊下边有点凹下去,嘴唇沾了血,滟滟一抹红,像个小姑娘。
陈清煜是真的有那么一点体会到返老还童的感觉了。
好像一下就回到他腿刚坏的日子,将他那块死去的老肉点化活,被人骂被人嫌的,还总是疼。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热起来,流动奔腾,到腿上边却阻塞住了。
陈清煜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忘记这条腿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算拼命想,好像也没法完全地给自己想出一条真的腿了。
有的东西就是如此,能好好用着是不会珍惜的,只有死了失去了,才会回想是不是缺了什么,然而时间一久,该忘的还是要忘记的。
他坐在轮椅上,那条腿被幻想中的血冲过了,又控制不住地抽搐痉挛。
四皇子的脸上还沾着他自己的肉,此刻也知道自己逃不脱一个死字,干脆讽刺地笑了一声,捡回点属于皇子的高傲来。
像个将被杀的公鸡似的。
陈清煜咬着牙,摸自己的膝盖,勉强撑住了。对着地上的人说:“皇兄,其实我很喜欢跟你们一起玩的。”
不过他现在要做那个“皇兄”。皇兄要做那个皇弟。
只有这样才有趣——哪有孩子的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让同个人当猫的?
他做起皇兄来,手就不会软了。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外头守着的太监终于听不见里边的任何声音,侧头侧身地往院内瞧。
这元宵节的月亮太圆太亮也太低,将一切地上的人与物都照的纤悉无遗的清晰。清冷的月色如潺潺流水,将满地的血推涌到殿门口去了。
陈清煜坐在轮椅上,闭着眼往后倒,笑容和煦,显得放松又安宁。
他想他姐了。
陈嘉沐好像见不得人哭,也见不得人怕的。
他第一回玩了人,给玩死了,这不是他的错,四皇子明明也跟他玩过的。
只不过他现在长大了,下手重了点,忘记人也会死了。
他应当也能装得害怕,过去让她抱一下,安慰一下。陈嘉沐的怀抱应该是香软的,有股姐姐的或者妈妈的味道。和他这副身子长得截然不同的,会热切的互补。
陈清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来想去,敲定自己应该表现得纯良点,害怕点,最好还要有几滴眼泪在脸上眼眶里。
他姐姐就拒绝不了他。
他一想自己的爱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只要演演戏就唾手可得,浑身的血呀汗呀就又活泛起来,将他本来很冷的体温带暖了。
但太监尖细的声把他的思念戳破个洞,甜甜蜜蜜的回忆全漏下去:“殿下,我们回……”
陈清煜乐了:“没眼力的东西,这么急?”
“怎么?担心我让你去顶罪,而青俞那不保你?”
小太监不说话了。他其实只是问问陈清煜要不要回宫,这殿下惯会的多疑敏感,耳朵一动就听出一箩筐没有的话外之意。
但陈清煜也有点倦了,他身上溅上许多血,被风吹得冷硬,又把他风干成一块腊肉一般的硬物。
他招招手太监就过来推他,他说:“去琉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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