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的信毫无阻拦地送出去,寒梅带回来慕容锦的回信,只是口述的:“将军说他会赴约。”
陈嘉沐心中还是不安。
自穿越过来,她对生活的态度一直是偏被动的,活动范围不广,能做的事也不多。
邀请慕容锦去移星殿,在姬空和陈渡的眼皮子底下,让慕容锦去碰那媒介一样的浑天仪,简直是她做的最冒险的决定了。
她想知道慕容锦能看到什么。
越到夜晚,她就越紧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寒梅要给她点安神香,也被陈嘉沐阻止了。
她眼神清明的:“寒梅,我总觉得明天会出事……”
寒梅安慰道:“公主,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陈嘉沐辗转反侧,折腾到凌晨才勉强睡过去。
方彦是半夜里进城,天光熹微时进了宫门,很巧,正是陈嘉沐与慕容锦相约的日子。
守宫门的侍卫见他,先是行礼,再抬手去拦,将寒梅昨夜出宫的事说了。
侍卫的声音很轻,避着方彦身后跟着的几位太监,小心翼翼的。
几句话,一阵风似的吹到方彦耳朵里。他像被人兜头淋了一身水,困倦劳累全浇灭了。
方彦问:“有人跟着吗?”
侍卫面露尴尬道:“只有一个宫女去跟,跟丢了,但看她样子应该是往将军府去。”
将军府。
方彦心中一动,点头拂袖往宫内走。
他面上显得冷淡,好像漠不关心,暗里却一直不停地盘算。
慕容锦应召留京的事他已经知晓,换陈靖领兵北上。说是要往北驻军,观察北方几国的动向,可旨意到了,陈靖行军进度却很慢,磨磨蹭蹭,不知在等什么。
这样的调动,这样的布局,加上陈渡不久于人世的身体状况,简直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他私心是不愿意让陈嘉沐掺和到慕容锦身边去的。
随行的小太监看方彦心不在焉地往平寿殿疾行,连忙说:“皇上下朝后一般要去移星殿。青公公若是想见皇上,可以在移星殿等。”
方彦的步伐一顿,开口问:“皇上最近又住在移星殿?”
他离宫后,有宫内人向外传的消息,说陈渡早已不在移星殿住。是放弃在预卜之事上浪费时间了。
然而小太监信誓旦旦:“已经快半月了,日日在移星殿中小憩呢。”
没人告诉方彦。
这几乎是一种背叛——他在宫里的人脉手段,好像从某一时刻开始,悄悄地断开了。
陈嘉沐拎着小厨房送的云片糕进门,第一眼就见着陈渡歪扭扭靠在床上,身边站着个高挑的人,背对着殿门,背影倒是熟悉。
她一跨门槛,那人就敏锐地回过头。
四目相接。
方彦是一贯的殿前打扮,暗沉得像床柱子似的颜色,脸抹的极白。他今日没功夫勾眉涂唇,只有眼珠是很突兀的亮色。
陈嘉沐呢,自从知晓陈渡的口味,知道他想要享受一点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她就一直扮得很嫩。
她今日穿的一身蓝白,袖口缝了短兔毛,小步走进来,不声不响,青花瓷瓶似的,面若春花,带着一种与陈渡截然不同的朝气。
陈嘉沐见方彦,面色未变,方彦也很自然地后退一步,低声行礼:“公主。”
陈嘉沐没理他,两人如陌生人一样错开了。
她在陈渡面前,一直保持有点小脾气的纯真小女孩形象,装的看不出高低贵贱的样子,对着方彦,就跟对那些下人没什么区别,像是看不见他身上比其他太监更精美的衣服似的。
她先开口:“父皇,儿臣不喜欢殿内有别人。”
陈渡见了陈嘉沐,面上更是高兴。他迷恋陈嘉沐带来的年轻快活,愿意在病床前依着她。
他瞥一眼方彦,哄道:“朕叫他出去就是了。”
方彦看了陈嘉沐一眼,转身要走。
陈嘉沐接着对陈渡撒娇:“儿臣给父皇带了点心呢,叫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小孩也散了吧,儿臣亲自伺候父皇歇息。”
这套说辞是她日日用的,陈渡自然会答应。可这态度在方彦看来,就很不寻常。
没人告诉他陈嘉沐与陈渡的关系好成这样。
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送皇子的尸体入陵之前,他下了百般功夫,就是想确保陈嘉沐在宫中是安全的,自由的。
可是他的眼线传来的,不过只是些“公主今日放了纸鸢”一类无关紧要的消息。
方彦察觉出无形的冷意。
他大意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出宫。陈渡——或者这宫中的某个人,某些人,将他支到远离宫廷的僻静山岭,又斩断了他与宫中万事相连的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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