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的一声声质问如同一支支钢铁铸就的利箭,迅疾而无情地插在程以文和陆珠儿的心口上,似在诛心。
可她忘了,无耻之人最擅长的便是掩盖自己的错误,甚至不惜通过泼脏水的方式颠倒黑白,以达到让自己处于道德制高点的目的,并以此为自己谋利。
故而她的话音刚落下,陆珠儿先是一愣,随后便仰头大笑起来,然后便开始了言语攻讦。
只是可能因为长期没有喝水的缘故,陆珠儿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老妇。
“杜念秋,你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当初我就不赞成让你做我嫂子,可你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讨了我哥的喜欢,心心念念把你娶进我们陆家。”
“但我哥不会想到,你是个丧门星!”
“你嫁进我家才三年,我爹娘就相继去世,就连我也差点因为高热而死,后来我哥更是死在了逃荒路上!”
“你说!你是不是专门克我们陆家的丧门星?!你说啊!”
北境的寒风皲裂了这位前御史夫人娇嫩的皮肤,此刻她红肿起皮的面庞扭曲着,薄唇快速张合,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指责面前美貌依旧的秋娘,内心的嫉妒与憎恨快速堆叠。
“你胡说什么!”如意上前一步,大声呵斥。
她跟在秋娘身后听了一圈,总算搞明白了云公子让她们来垂矿见的人是谁了。
这两人是表小姐夫家的妹妹和妹婿,却曾经将逃荒前去投奔的表小姐拒之门外。
如意全家都是逃过荒的,她深知逃荒路上有多苦,活下来有多难。
历经千辛万苦的表小姐本以为能和亲人团聚了,却毫无预兆地吃了一碗闭门羹,若她是那时的表小姐,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在如意心中,表小姐不仅为人美丽温柔,还会绣精致的手帕,会骑高大的骏马,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子,怎么能让面前这个疯女人诋毁表小姐呢!
“你个有罪之人,污蔑我家表小姐,还不快住嘴!”
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站出来维护秋娘,陆珠儿心中的不平衡感愈发浓重,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你家表小姐为何一言不发?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你家表小姐不只克夫家,只要是她身边的人,全都会因她而染上霉运!”
“她娘因生她难产而死,她爹更是在她嫁进我们陆家三个月后就撒手人寰,这么多年她未曾给我们陆家添丁进口,这难道不是她在克自己的孩子吗?”
“你强词夺理!”
见陆珠儿嘴上越发没有把门的,如意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教训她,却被秋娘拉住了。
秋娘脸上因怒气染上的两坨红晕已经消散,此刻她小脸煞白一片,脑中浮现出熟悉的轰鸣声,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晃了晃,却强撑着站定了。
“杜念秋,你这样一个天煞孤星千里迢迢来京都打秋风,我避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让你进家门?”
“扪心自问,我只是怕你再来克我,说不定还会克到程家,我有什么错?”
“我告诉你杜念秋,我让你把我和相公救出去是给你机会赎罪,你克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吗?”
“杜念秋,若你还有一点良心,那就快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啊!啊!啊……”
陆珠儿说的心中畅快极了,但迎接她的,则是让她畅快不了一点的鞭子。
这次出手的并非一直跟在陆珠儿夫妇身边的监工,而是秋娘身旁的矿监,长鞭密集而落,很快就在陆珠儿身上落下纵横交织的伤痕,他却并无停手的打算。
眼看陆珠儿的叫声开始变小,回过神来的秋娘赶忙叫停了矿监,她神情有着些许的恍惚,但出口的话却很有章法:
“大人,若是将她打死了,不就少一人运送石料了吗?”
矿监本就是为秋娘出气,如今正主都不生气,他就更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力气了。
“姑娘说的有道理,来人,将这罪妇拖下去,熬到明日还没死,就拉起来接着干活!”
矿监在垂矿拥有绝对的权威,一声令下,守候在旁的两个差役便将陆珠儿拖了下去。
“至于这个……”矿监手拿鞭子指着程以文,“让他接着干,对了,晚饭也给他免了。”
眼见生死未卜的陆珠儿被拖了下去,而秋娘却没有丝毫反应,程以文不禁在心中将陆珠儿狠狠骂了一顿。
这个蠢妇!也不看看现在到了何等绝境,竟然还敢得罪当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砰——”
赶在监工上前拿人前,程以文水灵灵地向着秋娘跪了下去,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读书人的气节”,这些他全都不要了!
“大嫂,我是知晓你曾寻到京都,可我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每日往返于住处和庶常馆学习,没有精力也没有人脉能去寻你。”
“没能找到你,是我不对,我愧对陆兄和大嫂您,但不论我和珠儿有何过错,我们都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忍心不管我们吗?”
“大嫂,您看看珠儿,她从小身体就娇弱,来到垂矿的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了,加上刚刚这顿鞭子,拖到明早怕是连小命都没了!”
“大嫂,我求求你,看在陆兄的份上,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言罢,程以文毫无尊严地给秋娘磕起头来。
秋娘侧身闪躲,虽按照辈分她是程以文的大嫂,但论年龄程以文比她大十岁,比她已故的相公还要大八岁,这礼……她不想受。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也没有能力将此二人带离这里。
心中有了决断,秋娘不想再耽搁下去,与矿监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垂矿,没有回头看苦苦哀求的程以文一眼。
回去的路上,如意以练习驾车为由,让秋娘坐到车厢里,秋娘刚好想一个人静静,就没有拒绝。
到了山庄,早有专人等候在门口好将马车牵下去,可车厢中却迟迟没有动静,如意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
表姑娘怕是还在为垂矿那个疯女人所说的话而伤心着,什么“扫把星”!什么“天煞孤星”!要不是表小姐拦着,她要上去撕烂那女人的嘴!
如意抿了抿嘴,在山庄门口僵着可不是办法,正要开口唤秋娘时,车帘就被掀开了。
秋娘面无表情地走下马车,她先是给了如意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便不疾不徐地向山庄内袅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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