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宜并没有在这座城市停留太久。
她来去自如,像一只轻轻扇动翅膀的蝴蝶,从未想过会在某个区域引发海啸。
从林序手上接过她亲手织的红色围巾,柔软温暖的触感让姜幸恍惚地察觉,原来时间已经渐渐逼近冬天。
点开和谢相宜的聊天界面。
女生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布偶猫。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记得你喜欢红色,所以就挑了这个颜色的毛线。”
“希望下次有机会和你见面,期待你的回礼。”
谢相宜一直是这样细致入微又温柔体贴的性格,让她如同置身中学年代。
天冷提醒她穿衣,天热担心她中暑。
分享快乐的事情,她的唇角会荡漾开如涟漪一样轻钱的微笑,吐槽不开心的遭遇时,也会感同身受地轻蹙眉心。
她就像古书上窈窕娉婷的江南女子,容貌出挑动人,性格却与世无争。
于是众人愈发觉得她遥不可及,难以捉摸,像冬日里料峭枝头的寒梅、天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
没有来路,亦不知归途,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在世界的某一处。
姜幸那时候还总喜欢拉着她的手到处跑,去看俗世凡尘的万家灯火,去踏脚下不算平坦的崎岖山路。
跑动时的微风将她的裙裾掀起不那么淑□□雅的弧度,她们满头大汗,相视一笑。
直到某一天。
她忽然悄悄地,带着女孩儿特有的羞赧和娇俏,小声告诉她。
林序和她告白了。
而她也有点喜欢他。
在谢相宜心里,自己一定是个非常莫名其妙的人。
毫无缘由的疏远,没有解释的逃避。
他们都是毫不知情的无辜者。
在她竭尽所能、妄图粉饰太平的情绪里被迁怒和排挤,直到抵达勉强维持现状的零点。
姜幸用手指慢慢打下一行字。
“我也是。”
-
天文社的第一次线下活动是在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举办的。
看到桌子上排成一排,需要手绘的星球灯时,她有一种如遭雷劈的感觉。
社长站在讲台上,脸上满面红光:“为了庆祝我们天文社恢复正常运营,我特意买了些diy材料,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便涂画,拿回去当手工摆件。”
手工摆件……
如果是指待在垃圾桶都觉得辣眼睛的产物的话,那她勉强可以做出来。
“社长,我们什么时候能进行天文观测啊?”其他同学见这次是做手工,失望地问。
胖社长信誓旦旦地说:“下次,下次保证可以!”
众人点头,纷纷坐到座位上,开始取颜料在灯的外罩上涂鸦。姜幸为难地看着面前的材料,无从下手地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熟悉的嗓音从教室门口传过来。
何令颐背着挎包,穿着深色的冲锋衣。
在姜幸看向他时,他的目光也很精准地锁定到人群里的她身上。
“欢迎欢迎,这位也是我们天文社刚加入的伙伴。”
何令颐礼貌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在她身边落座。
“你也来天文社啦?”
他看着她点点头,拿出眼镜架在鼻梁上。
都说眼镜会封印颜值,但姜幸却觉得戴上眼镜的何令颐看起来比往日更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眨了眨,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姜幸咳了一声,收回视线:“上次你戴眼镜的时候没注意看,你近视吗?”
“是的,我有些近视。不太影响平常生活,戴上眼镜能看得更清楚些。”
姜幸了然,难怪他能一下子看到她,完全不像是近视。
她双手撑着下巴搁在桌面,百无聊赖地看着其他人认真作画。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何令颐见她趴着,关心询问。
“没有没有。”她的身体坐起来,颓废地说,“你还记得我上次把望远镜弄坏的事吗?”
他会意地说:“不用有很大压力,画自己想画的就好了。”
“可是我画的很丑!每次出完成品就忍不住立刻扔掉的那种。”
何令颐宽慰道:“我画得也不好,全当消磨时间。”
姜幸一听就来了精神:“那不如我们来比比谁的画更丑,画得更丑的获胜!”
他看着她瞬间亢奋起来的样子,弯着眼睛说好。
“不过也得加点赌注才有意思。”
“是的。”
“这样,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没问题,那我们开始吧。”
他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
“但是不可以乱涂乱画,得非常认真才行哦。”姜幸见他如此痛快,狐疑地提醒。
“好的,我会画得非常认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幸总觉得何令颐的语气很像在哄小朋友。
-
两人都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姜幸打算画一个地球。
原因很简单,地球颜色多,各个大陆的位置和细节难画,容易翻车,几乎是随便画一画就能胜券在握的。
她向来做事情都不太专注,画到一半就喜欢去看身边人的进度。
何令颐拿着画笔,果然非常认真地涂抹着。
由于恰好处在顺光的位置,光线敞亮,她能清晰看到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呈现出金色光晕。
皮肤真好啊,像个毛绒绒的清透水蜜桃。
姜幸暗自感叹。
何令颐很快发现了她的注视,却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用余光轻轻描摹她的轮廓。
直到感觉自己的耳廓变得越来越红,再不打断她就会被发现。
“你是要认输吗?”
他开口问道。
这句话换了任何人来说,姜幸都会觉得是一种挑衅,唯独他说出来,像个最简单不过的疑问句。
叫人生不起反感。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偷偷看一下你的进度。”姜幸一口否认,装模作样地看向何令颐手里的球。
把偷看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他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手上却配合着将自己的半成品放在她眼前。
“这个颜色……”
姜幸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她怎么就没想到啊,比起地球,木星才是最容易翻车的那个。
主体的橙褐色和白色呈条带状分布,表面带有波浪状的飓风,还有中间的大红斑。
就算很认真地画,这种配色也能轻而易举能把画面画得一团乱麻。
至少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看来她要输了。
不过她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
姜幸沉下心来,继续在自己没完成的作品上添砖加瓦。
不少社员已经画完了,互相拿着别人的球欣赏,还有一些调皮的拿着颜料作势朝认识的人身上抹。
追逐打闹间,某个男生脚被桌椅一绊,一个趔趄,手里涂满颜料的画笔就被甩了出去。
至于甩到哪里了?
只听“啪”的一声,画笔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径直飞到了何令颐的脸上。
由于冲击力,他的镜框和脸上都被染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两人都是被吓了一跳。
姜幸将星球放在桌上,连忙看着他问道:“没受伤吧?”
那闯祸的男生也紧跟着讪讪地走过来。
“我没事,刚好眼镜挡了一下。”何令颐轻轻摇头,将模糊视线的眼镜摘下来。
他确实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只是脸上沾着颜料,显得有些滑稽。
她松了口气,愤而看向男生:“你怎么把笔到处扔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被绊了一下,不是故意的。”
姜幸原本还想说几句,突然就想到她和何令颐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乱踢石头把人家砸了。
而且他还不知道是她干的。
她顿时一阵心虚,偷偷瞄他一眼,偃旗息鼓地不吭声了。
“下次别做这种危险行为了,万一真的伤到人就不好了。”
这是息事宁人的意思。
那男生连连应是,灰溜溜地跑开了。
“你这么好说话,会被别人欺负的。”
姜幸小声嘟囔了一句。
“是啊。”他也佯装叹气,目光定格在她明亮灵动的眼眸,温柔地说,“但是,总会有人替我讨回公道的。”
姜幸觉得他这句话另有深意,但也没多想。
“当然啦,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看着何令颐将自己的脸擦得越来越花,姜幸忍无可忍地从他手里夺过纸巾,豪迈地说:“我来!”
他的指尖有些烫,微微蜷缩了一下。
姜幸让他将脸偏过来正对着他,认真将他脸上的颜料擦拭干净。
这距离实在有些超越安全距离,擦完正准备撤回,她听着自己清浅的呼吸声,猛然感觉不对劲。
“好奇怪啊。”她盯着何令颐近在咫尺的脸,那如炬的目光令男生不自然地错开和她的对视。
“哪里奇怪了?”
他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怎么没有听到你的呼吸声?”
“……”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无奈半尴尬地解释:“担心冒犯到你,我屏住呼吸了。”
闻言,姜幸脑子里瞬间冒出一行字。
她真该死啊。
“其实不用,哈哈哈,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她试图从这种尴尬的氛围里绕过去。
对方相当配合地乖巧点头:“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
一番波折后,他们终于把星球灯的成品做出来了。
原本以为自己输定了,但是看着何令颐的木星成品,姜幸瞪大了眼睛。
怎么和她之前看的不一样了?
突然变好看那么多,这合理吗?
“你觉得哪个更好看?”何令颐问她。
她脱口而出:“当然是你的。”
“我欠你一个条件。”他很干脆地说,“虽然我觉得你画得很好看。”
“你是认真的吗?”
姜幸看着自己手里乱七八糟黑乎乎的成品,如果她不说,估计没人能猜出来这玩意儿是地球。
或许会有人猜是黑洞之类的吧?
“很漂亮。”
对上他诚恳真挚的眼神,姜幸第一次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目光移向地球,她的眼睛再一次像被辣到一样飞快地挪开。
不,一定是何令颐的审美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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