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安静地坐在一架钢琴旁边。
他清瘦、修长,干净利落的乌发、白皙的肌肤在舞台灯光下交叠着黑白的光影,就像他青葱指尖的黑白琴键。
看台上的喧闹声仿佛一下子如潮水般往后褪却,姜幸的听觉和视觉被全然攫取,像陷入引人沉沦的漩涡。
她听见闻悦发出惊叹:“极品啊。”
或许不只是闻悦,而是很多人异口同声的附和。
林序的指节轻轻地扣动琴弦,像轻抚一只小猫那样。
慢条斯理,游刃有余。
很快,他将双手都放在了钢琴上,起落间犹如翩飞的白色蝴蝶。
是什么曲子呢?
姜幸不知道,她对音乐实在知之甚少。
但这琴声无论如何是悠扬的,带着清冷的铮然音,又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欢快节奏。
他的背脊挺直,像不易折断的白杨树。
弹琴时微微扬起头,又像生来站在聚光灯下的小王子。
一曲毕,他站起身,朝着观众礼节性地鞠了一躬。
原来林序穿的是燕尾服。
尺寸非常合适,巧妙地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和修长双腿,领口处的黑色领带被外衬遮挡,显得禁欲而高贵。
“一分钟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闻悦两眼放光地盯着人下台,目光还久不停地追随。
“人家有女朋友的。”
这话是告诉闻悦的,也是提醒自己的。
“你怎么知道?”
姜幸只是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闻悦的脑子宕机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他他他,不会就是你那竹马哥吧?”
她肯定地点头。
“我靠,幸幸,你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居然能和这种气质帅哥当发小。”闻悦揽着姜幸的肩膀晃了晃,激动地说,“快跟我说说什么感觉?”
姜幸歪头思考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喜欢他小时候的样子,长大后就变得特别冷。”
她轻轻拍拍闻悦的肩膀:“冬天别和他出门,会被冻死的。”
这话是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仗着正主不在,她也能随口就来。
闻悦却突然不说话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看向她身后。
姜幸低头,一道修长的影子慢慢走近,她静静看着地面,直到自己完全陷在那阴影的包围圈。
恍如一个拥抱。
“姜幸。”林序不轻不重的嗓音从后脑勺传来,“你在说我坏话?”
“哪有?”她转过身,理直气壮地看向他,“马原老师告诉我们,事物应该辩证的看待。你虽然冬天可能冻死人,但是夏天也是降温神器嘛。”
他尚未换下礼服,微明的月光下描摹着他精致的脸颊,像绘制一幅珍稀作品。
“诡辩。”
“诡辩也是一种能力。”
闻悦见两人一来一回的互怼,心想看来天下青梅竹马都是一个样子。
姜幸给两人分别做了介绍,算作正式认识。
闻悦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对于帅哥非常好奇。
直到好几次搭话都被对方以“嗯”,“哦”的字眼宣告结束,她放弃了。
帅哥大多是高冷的,但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高冷的。
给人一种你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不礼貌打扰的既视感。
不敢当面说人家冷若冰霜,闻悦默默给姜幸发了条信息。
“姐妹,我好冷。”
姜幸憋着笑回复。
“去找云容把外套拿回来。”
“那还是算了,这里虽然冷了点,但至少不用吃狗粮。”
闻悦想都不想就拒绝。
她在林序钢琴独奏的过程中就给柳云容发了位置。
对方的回复透着令单身狗不适的凡尔赛:“你们自己玩,有个人非要缠着我。”
林序就在姜幸另一侧落座。
至于座位是怎么突然多出来的?
当然是靠着某人的美色,甚至一句话都不用说,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去,原本坐她旁边的俩女生就通红着脸跑开了。
美色误人,诚不欺我。
林序是从小就学钢琴的,父母抱着陶冶情操的打算。
但是有许多的所谓灵性的东西,是不能够靠技巧堆砌的。他那时虽然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却表现得很出色,甚至天赋异禀。
他应该是喜欢弹琴的。
而她也很喜欢和他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他弹琴,或者随便按几个琴键给他添乱。
他生气的时候是不言语的,只轻轻抿着唇,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气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白团子。
然后就会弹出一些慷慨激昂带着怒火的调子,昭示自己心头的不满。
直到有一天,他就再也不碰钢琴了。
“你又开始弹琴了?”姜幸询问道。
“嗯。”他的目光并不看她,“随便弹弹。”
一旁坐着室友,一旁坐着发小,这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姜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三人陷入了一段诡异沉默的气氛当中。
好在有不间断的表演进行中和,这种感觉并不明显。
这煎熬的气氛让夹在中间的姜幸和一向话痨的闻悦都如坐针毡,她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办法——尿遁。
“我去上个厕所。”
一场节目谢幕后,姜幸率先打破宁静。
“我也去我也去!”
林序目光注视着舞台,轻点着下巴表示知晓。
走出一段距离,直到林序的身影逐渐看不清晰,闻悦才大口喘着气,朝她哭诉:“憋死我了,你这竹马哥也太高冷了,我都不敢说话。”
“还说我拯救银河系吗?”姜幸打趣道。
“说!”未料,闻悦还是斩钉截铁地说,“至少还有可取之处,那就是帅!”
姜幸:“……”
倒也没说错。
林序的容貌足以让所有人自动忽略他的小缺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两人回到场馆时,大荧幕上正在展示一场沙画表演。
“居然还有沙画!我们学校还真是能人辈出。”
姜幸眺望着屏幕,深有同感地赞同。
对于她这样的手残党,别提沙画了,就算是在纸上画都丑得不忍直视。
画面整体呈现出褐红色,一只手攥着沙子,在描绘着什么。
看着像是……沙丘之上,夜幕之下的宇宙星辰。
那是流星,那是天狼星,那又是什么?
姜幸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就见荧幕顷刻间变作黑暗,周围的灯光不亮了,人群如黑压压的猛兽隐没在若明若暗的环境色里。
她朝天空看去,还有月亮,还有星星。
“怎么回事?”
人群爆发出喧闹和吵嚷声。
“停电了吧。”
“那节目还看不看得了啊?”
“还看什么,回去洗洗睡吧,我手机都还没充满电啊,崩溃。”
人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从看台上站起来,朝着出口涌去,如潮水汇流。
没有人再去关注这场戛然而止的表演,也不再注意后续的节目。
闻悦拉住姜幸的胳膊,以免两人被冲散。
“回去吗?”她问。
姜幸意犹未尽地看着已经彻底不亮的荧幕,心中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这沙画节目,后面还能看吗?”
闻悦迟疑了一下:“不能了吧,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感兴趣了?”
“不是。”她朝着舞台看了两眼,最后一无所获地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姜幸用手机给林序发了短信,告知她们已经回去了,那边回了个言简意赅的“ok”。
两人手挽手走在暮色里,哪怕周围经过的是重重树影,也不显得狰狞可怕。
回到宿舍后,柳云容已经到了,陆稔也在。
姜幸现在都害怕让她俩独处,生怕某一天突然就像炸弹被引爆,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无事发生,一切平安。
“累死了,我先去洗澡了。”
拿好换洗衣物,闻悦进了盥洗室。
姜幸坐下喝了口水,柳云容低头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和二哈聊天呢?”
柳云容瞬间把手机放下了,完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随便聊聊,他一直在骚扰我。”
姜幸忍不住笑,被柳云容嗔怪地打了几下。
“喜欢他的话,就告诉他吧,别等到错过了后悔。”
过了一会儿,她正色道。
柳云容正想嘴硬说自己不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姜幸的眼睛,她就说不出口了。
因为那双眼睛里蕴含着她鲜少见过的情绪。
或许是忧伤吧?
不是所有的悲伤都必须要用眼泪表达。
“你有喜欢的人吗?”柳云容开门见山地问。
姜幸笑了笑。
“可别告诉闻悦,她最喜欢八卦了,指不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放心。”柳云容比了个守口如瓶的动作,但是眼神很快掠向寝室里最后那个人,带着戒备。
姜幸都差点忘了,陆稔在寝室。
主要是她从不发出声音,像融进空气里,不容易被察觉。
陆稔若有所觉地转过身。
眼神平淡如水,目无一物。
“我不会偷听的。”
说完,她探身从架子上取下头戴式耳机,完完全全罩住了自己的耳朵。
姜幸动了动嘴唇,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
就听柳云容鼻腔发出哼声:“但愿如此。”
她都要哭笑不得了。
“不是什么机密,没必要这么严肃的。”
“好啦,你快说吧。”
“我有个喜欢的人,但是我没有告诉他。”姜幸叹了口气,“后来,他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柳云容托腮,脸颊鼓起一团肉,认真询问。
难道是和她一样,说不来肉麻的话?
“因为害怕吧。”
“害怕?”
“害怕失去,甚至比从未得到更可怕。”姜幸自嘲地笑了笑,“还有就是,我当年总是抱着某种自以为是的幻想,以为他也喜欢我。”
“可惜没有?”
“可惜没有。”她故作洒脱地耸耸肩,“自恋是病啊。”
“自恋没什么不好的。”柳云容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就很自恋啊,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随即她又拿出镜子对着姜幸:“喏,你照照镜子,多天生丽质,胶原蛋白满满的可爱脸蛋啊,如果我是男的,我肯定喜欢你这款。”
姜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被逗乐了:“云容,谢谢你安慰我。其实我现在已经看开不少,但想起来总觉得心里有根刺。”
“那就拔了!实在不行,让那何……什么帮你。”
“你怎么知道……”姜幸说到一半,目光突然锐利地扫向盥洗室方向。
那边门已经被开了一条缝。
在姜幸的死亡凝视下,那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完全敞开。
闻悦讪笑着踱步出来:“着不怪我啊,你谈恋爱不得让咱们宿舍考察一下啊?”
“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姜幸扶额,再一次试着重复。
“那就是他喜欢你。”闻悦满不在乎地说,“我真的感觉他喜欢你。”
姜幸却不这么觉得。
那样做事得体又温和的男生,估计对谁都会很好。
“依据?”
“直觉你信吗?”
被闻悦这样插科打诨了一阵子,宿舍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姜幸也去洗了澡,懒懒地躺在床上。
刷着朋友圈,她忽然看到了一条新的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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