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景明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却又说不上来。

    “它会挣脱吗?”缪音的声音意外的轻柔。

    龚景明看了一眼瓶树:“一般来说不会,除非它很厉害。”

    “那就好,把它收了,跟我来。”

    说罢,缪音便又拉着他离开水上小屋,脚步快的就好像迫不及待要赴什么宴会似的。

    残月高悬于空,他们在无人知晓的深夜,离开了小庄园。

    小庄园外是因为无人打理而变得盘根错节的山路,等离开了一段距离后,缪音忽然停下了脚步,唤道:“白娘子。”

    早已等候多时的白蛇从树上游了下来,雪白的蛇鳞折射着细腻而又惨白的月光。

    那条白蛇也在?

    龚景明压着心里的疑惑。

    白娘子的身躯一寸寸变大,重伤后修复的身体看起来和之前并无差别,甚至因为吞噬了足够多的尸体,而变得更加的庞大。

    它就像一条雪白的银河,横陈在地上,压出深深的沟壑。

    缪音一翻身便骑在了它的蛇身上,红裙在白色的鳞片上艳丽的像一块昂贵的鸽血红。

    “来。”她指了指身后,让龚景明坐上来。

    龚景明:“……”

    他略微有些僵硬地坐在了白蛇身上,冰冷的温度侵蚀了他的掌心。

    “坐好了。”缪音说道。

    巨大的白蛇游动起来,短短几秒就已离开了十几米,它的速度比车还要快,摆动的蛇尾拍碎了所有阻挡道路的树枝和岩石。

    龚景明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蛇鳞,才没有被这样的速度给甩下去,夏间夜晚干燥而又温热的风呼啦啦地吹来,他看见前方水袖一般飘动的红裙和黑发。

    他们从山上一路向下,越过马路和草地,来到了城市的边缘,这一切不过只过了十分钟。

    白蛇慢下了速度,停在了一栋居民房边上。

    缪音从白蛇身上跳下来,白娘子适时地转过头,亲昵地蹭了蹭她。

    “做得好,白娘子。”缪音摸了摸它的头颅。

    “嘶嘶。”

    龚景明也跟着她从上面下来,先是谨慎地看了一圈周围,然后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做个小实验。”

    缪音顺了顺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这个地方离城中心还有一段距离,畸变人的数量不如那边,但如果是你一个人,也很难活着离开。”

    “什么意思?”

    “把我的蜘蛛人放出来。”

    龚景明:“……”

    他的目光中有些诘问,沉默了一会,还是拜下风来,放出了瓶树。

    裂缝打开,缪音伸手把蜘蛛人挖了出来,拎着它的脖子,随便挑了一辆路边的车,站了上去。

    “白娘子,先变回去,你在这里它们不一定敢来。”

    “嘶嘶。”

    白娘子应下,很快缩短了身体,变成一米长的小蛇,那独属于巨物的可怕气息也收敛了起来,看起来人畜无害。

    此时路上空空荡荡,只留下那被巨物碾压出来的沟壑。

    缪音把装死的小蜘蛛人拎到面前,语气恶劣:“在装,就把你烧死。”

    闻言,小蜘蛛人立刻睁开了它的复眼,畏畏缩缩的眼神下,暗藏着恐惧和怨毒。

    缪音掐着它的脖子,让它对着外面,炽热的火焰自半空升起,瞬间烤焦了它的蜘蛛腿。

    和被刀切割还能长回来的伤口不同,被糜火焚毁的部分是永久锐减的力量,钻心的疼痛。

    缪音命令道:“哭。”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蜘蛛人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尖锐的哭喊,它在烈火中尖叫,所有的蜘蛛腿都因为高温蜷缩。

    嘹亮的哭声击碎了所有的寂静,居民房的玻璃应声碎裂。

    龚景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饶是如此,他还是因为巨响恍惚了一下,脑内响起失重一样的鸣音。

    特殊的呼唤声带着力量,一圈一圈的扩散开,震荡了涟漪,无数阴暗的生物亮起了眼。

    ‘妈妈——妈妈——!!!’

    下一秒,它们便撒开腿,穿过高楼建筑,越过废弃的马路,推到墙壁,就连下水道都被惊动,到处是窜动的黑影,你追我赶层层叠叠,它们从四面八方追寻着呼唤而来。

    汽车被掀翻了,树木被撞碎,数不清的怪物连滚带爬地冲向这里,就连大地都震动起来。

    轰隆隆——

    居民房发出岌岌可危的哀嚎声,灰尘大片撒落。

    一只足有十米左右高大的畸变人压碎了承重柱和墙壁,从里面攀爬着,壁虎一样的长舌吐露在外。

    “呜啊啊啊呜呜啊——”

    蜘蛛人还在疯狂的哭喊,像一只啼血的杜鹃。

    龚景明:!!!

    他瞳孔紧紧缩成一个点,大型畸变人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的肾上腺素在一瞬间飙升至顶,心跳如鸣鼓。

    高楼轰然倒塌!水泥朝下方的他们砸来,而在那后面的,便是巨大的畸变怪物!

    生死攸关之下,龚景明调动了异能,几乎召唤了所有能派上用场的植物。

    百命柳和吸血藤蔓密布周围,呈防御的姿势。

    但也一切都比不过水泥块砸下来的速度。

    就在此时,缪音身后腾起巨大的火云。

    “龚景明。”

    焚天的烈火下,黑发红裙的女人张扬地宣言:

    “看好了,真正的防御,是杀戮!”

    黑红色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所有砸下来的砖块都在顷刻消失了个干净。

    那火焰攀升起来,像永无限制的恶魔,贪婪的将整只畸变人吞了进去,连一丝绝望的叫喊都不曾有,连带着龚景明的植物们,消逝于烈火之中。

    那一刻,龚景明只看见铺天盖地的红。

    烈火席卷了周围的一切,犹如当初在动物园一般,除了缪音脚下踩着的车和龚景明,附近直接被清场,只留下被热化的油柏路发出阵阵化学机制的味道。

    龚景明见状,立刻撑手上了车,才避开鞋底被融化的命运 。

    而当他站上车之后,才终于看见缪音眼中的场景。

    无数畸形的怪物们争先恐后地向这里冲来,它们踩上热化的油柏路,被还未散去的高温融化了下肢,摔倒在地上。

    后方源源不断的畸变人就这样踩在它们的身上,继续向这里跑来,下方的畸变人就这样在重压和高温下碎成了一滩滩的烂泥,黏连在马路上。

    它们尖叫着嘶吼,口水与鲜血齐飞,像一波黑色的浪潮,被大风拍上属于缪音的岸边。

    她就这样站在高处,拿捏着吸引怪物的祭品,在它凄厉的哭喊中大笑,直到怪物们将他们包围。

    ——这样的场景,人类称之为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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