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牟县老头客栈的小院中,九妹听着陈靖的讲述,逐渐了解到大宋立国以来,最根本的一些问题,或者说是顽疾。
简而言之,朝代更替的核心便是土地问题,正所谓大乱而后大治。便是旧朝土地集中到少数人手上,而至大乱。其后打破旧有体制,重新分配,而成新朝。
对宋朝而言,后周禅让而替,前朝疆域没有战乱,其田制用的就是后周世宗均田制,是故中原腹地的豪族大户,具体有多少土地,从大宋立国时就不确定。从宋太祖年间,皇帝就想清查,只是进行不下去。
因此,在无法彻底清查田产的情况下,宋朝只能对土地政策缝缝补补。听着陈靖的解释,九妹一阵头大,她只对天文地理、数术机械感兴趣,政治的东西,根本无法入脑。
总之,听了半天,九妹给总结了一句话,即为大宋税收,目标朝着有田地、有家产的人收税,田地越多,家产越多,税赋越高。是故大宋立国后便划分百姓为主户与客户两大类,有地者为主户,无田者为客户。再把主户以田产和丁口状况划分为五个等级。
因此,宋朝是不对客户收税的,要交税的只有主户。而在实际操作中,太祖、太宗两朝皇帝为了让百姓修生养息,还经常减免下二等主户的税收。
听完之后,九妹非常佩服制定政策的宋朝奠基者们,如此一来,天下太平。再加上两朝皇帝还鼓励开荒,并把百姓垦荒之田赐予他们,官不取其租。
“嗯……陈公,歇口气……喝点茶再说,我发现这土地政策不错”九妹一边奉上寿州黄芽,一边让陈靖歇会,看着老爷子的样子,抱着沉重的心情,述说着这么好的政策。
陈靖看着捧到眼前的茶杯,笑了笑,接过茶杯
“你在家是不是最得宠啊,这机灵劲”
“再好的政策,也要能执行,便是律法都有漏洞,何况先天不足的政策”陈靖沉默半晌,放下茶杯道:“老夫当年虽提出新田制,然也无法解决此先天不足,只能借闲旷之地,募游惰之民,别置版图,开垦新地,故要花大钱。然而此策依然无法抑制地方大族兼并之实”
“那是否可以颁布法令,不允许兼并?”九妹好奇问道
“呵呵……”陈靖看着九妹可爱的样子,开怀大笑,说道:“你以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大族更想买田,还是百姓更愿卖田?”
“现在允许田地买卖的情况下,不堪重负者还有弃田而逃。依老夫之见,若是土地买卖能多救活一户,无良法之下,便该许之卖田活命”
“是故无良法更替之下,老夫只能建议朝廷令地方官员,或三年,或五载,清查田产,有隐匿者、诡名挟佃者、诡名子户者,皆依律处置”
“陈公,何谓诡名挟佃与诡名子户?”
“百姓把自家田地寄托给官户,官户有免税田额,自己伪作佃农者,是为诡名挟佃”
“大户虚立户口,而后把田地拆分于这些户口之下,便可从上三户,降等为下三户,以此逃税,是为诡名子户”
“便以杨家为例”陈靖笑盈盈的看着九妹,说道:“一品太尉,免役限田数为五十顷,若是有百姓无力负担税赋,可把其名下田产过户给杨家,其以杨家佃农自居,即为前者”
九妹一听,怎么说到自家身上了,赶紧打断道:“陈公,杨家重来没有隐匿田地和诡名子户,您还是说说需要我做什么吧?”
“哈哈……好”陈靖又是大笑,说道:“老夫想着,此次乃太君举荐,以她之城府,必是想借机清查这些豪族大户,老夫愿为马前卒”
九妹一脸茫然看着陈靖,心里仔细的回忆,无奈发现,佘太君确实没有交代什么有城府的事情,也没说如何清查豪族大户,只是让她们保护陈靖,让吕夷简跟着学些东西。
以九妹这些年跟在佘太君身边,言传身教的经验,以及她作为杨门女将这一代临时将主的身份,她很想告诉陈靖,佘太君除了“天上人”一些奇思怪想之外,最大的城府就是没有城府,谁敢惹上杨家,嗯……就要作好被打上家门的准备,一个不好,参考潘美家就知道了。
不过,九妹看着陈靖一脸自信的样子,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她犹豫半晌,只好含糊其词,表明一切听陈公吩咐。
陈靖闻言,大为感动,当即表示,从今日开始,便先调阅县衙田册、户籍,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届时定会安排妥当。而后,便脚步轻盈,满脸自信的带着皇甫寺丞离去。
九妹看着他们的背影,决定当下立刻写封书信回去,把陈靖所说的城府告知娘亲。
……
……
中牟县北五里,有牟山,相传乃是官渡之战,曹、袁两军筑山御敌之所。高十余丈,绵延数十里。其下有陈公渠绕山而过。
此山虽不高,但是壕沟环绕,层层叠叠,又有山内通道,沟通各处山洞,以为藏兵与救援。
山顶有一庙宇,传说中,此处原本为曹军大营,在曹公亲率大军奇袭乌巢的时候,大营被袁军围攻,死伤无数。后来,有高僧于此处建庙,镇压地气,超度亡灵。
在庙宇外面,圈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建起了寨墙,寨墙之上,有一个横额,上书“牟山寨”。庙宇东边,有一木制阁楼,两层高,楼旁有石,上刻“议事堂”。
此时在议事堂内,数人正在议事,首位乃是一虬髯大汉,面孔黝黑,孔武有力。其下坐着一白衣青年,脸上戴着青铜面具,从脖颈露出的肌肤看,年不过三十。其身后站着一名十多岁的少年,身材瘦小,脸色蜡黄。
若是九妹等人在此,一眼就能认出,那少年正是跟随在明公子身后之人。
对面又有两人,看上去像是亲兄弟,一人矮小瘦弱,另一人肥壮憨痴。在那矮小瘦弱之人脸上,一道疤痕从脸颊开始斜穿左耳,看得出来,若是这道疤痕再深一点,此人便是死定了。
那肥壮憨痴之人,手上抓着一只驴蹄,低头猛啃,吃得那是满脸满手的油。惹得站在白衣青年身后的少年频频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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