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帮连天会管理共助会的大大小小的经理,全都对这次盛大的年会翘首以盼。
有些参加过第一次年会的,在路途中碰到了其他经理,便大肆鼓吹着连天会的豪横与威严。
他们上一次年会在冬天,这一次却快要入夏,有些新人好奇去问,只得到了老人的一句,“连天会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是啊,共助会就是连天会在民间的分部,他们作为管理者,自然也是清楚共助会和连天会是一样的。
一样的不讲道理。
陈天礼带着整个陈家村的人走在路上,还有些在镇里加入共助会的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诡异又幸福的笑容,仿佛他们前去的不是什么年会,而是要去听一场已经开悟的圣人的经会。
陈飞走在其中,脑子里只有自己家还没打完的水,还没喂过的老牛。
不知走了多久,一天又或是两天,同行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多,带头的经理们走在一起谈笑风生,新来的向老人取经,或是聊些共助会的发展前景。
其他人便像被他们牵在身后的牲畜一样向前走着,跟随他们的主人。
队伍前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他们绕过最后一片树林的遮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他们想象的城市。
除了大国的首都之外,很少能看见别的城镇像这样,金光璀璨,圣洁肃穆,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威压感,压得众人忍不住落泪,忍不住跪下身来,向着城镇的方向深深磕头。
“共助同行!携手共荣!”
口号声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在人群中响起,随着加入的人越来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共助同行!携手共荣!”
虔诚的、狂热的,疯癫的。
声音震天。
在他们愈渐浩大的声势之下,那扇紧闭着的,仿佛是纯金打造的城门缓缓向两边打开,一条连接两界的桥梁也落下来,带着厚重的吱呀声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翘首以盼。
片刻之后,整个城中都传来一道威严悠长的声音。
“开城门,进城——”
所有人忽然收起了一路上的散漫与吊儿郎当,转而变得井然有序,分批次地排队进城。
明明没有人来维护秩序,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遵循着规定,谁也没有挑战权威,挑战着人力不可能完成的一切。
这便是“连天会”,“天”之力的最好表现啊。
进城的第一波人惊叹于这座城市的一尘不染与富丽堂皇,第二波人赞叹于这里的一切高效行为,第三波人感叹这座城市的庞大与壮观。
第四波……第五波……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这里,这座城市就好像是连天会专门为了接待他们而创造出来的城市一样,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休息,无论是经理还是互助会成员,连天会在这里做到了完全的“一视同仁”。
很多经理当即便被点醒一般,迫不及待地掏出本子记录着这一切。
待所有人安顿下来后,敞开的城门自动合拢,明明城墙上无人操纵着这一切,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这也让许多新加入的经理认为,这就是“天”之力,这就是他们推崇的“神”能做到的一切。
“感谢新神!”
与此同时,天上突然落下万封金色的书信,无需众人抢夺,每封信仿佛都有自己的归属,自动落在每个人的手里。
有些穷惯了的村里人早已看得眼神发直,双手颤颤,如接受圣光沐浴一般接住了落下的信。
他们看不懂字,但知道金子的软硬。
“这是真的!!”
“这真的是金子做的!!”
欢呼声如浪潮起伏,漫过一个又一个人的头顶。
终于有识字的人站出来,他摊开手中的信件,让周边的人帮他维持安静。
“新神在上!欢迎诸位前来参加此次年会,望诸位在此忘却烦忧,享受人间极乐!共助同行!携手共荣!”
众人目光闪闪,便跟着欢呼。
“共助同行!携手共荣!”
本次年会没有受到任何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在这座城里享受平等与公平的权利。
一切的一切,就像他们共助会的口号一样。
没有病痛、没有饥饿,也没有争吵。
为了达到完全的公平与正义,这里发给每个人的东西都是形制一样的东西。作为共助会的会员,他们欢呼着,赞颂着这一切,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们看到了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绝对公平”。
这就是新世界啊!
但对于那些经理来说,这里的“绝对公平”就有些令他们感到不快了。
陈飞行走在这座他们称之为“连天城”的城内,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他没有对这里产生什么归属感,也丝毫不觉得兴奋,落下来的金子被他习惯性地交给了陈天礼,他拿着那个东西也没什么用,不如给他一把种子来得高兴。
可陈飞并不知道,那薄薄的金子又足够他购买多少种子。
他走到连天城的边界,这里远离他们热切的声音与躁动不安的心,陈飞坐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平整的土地。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以后也打算种一辈子的地,可此时他却感受不到任何土地的呼吸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土地也变得“公平”了吗?它终于不用被他们反复地刨开、犁松,借用它的营养,喂出一批又一批的粮食。
“你不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吗?”
陈飞转过头,他的身后是一团云雾,或者说,是被云雾裹住的人。
可只有神仙才能操纵云雨,他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能做到这样。
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新神吗?
出于对神仙的敬畏,他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身体匍匐下去,额头抵着土地,他口中机械性地说着口号,心中却没有什么凡人见了神仙的恐慌与激动。
“新神在上。”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那团云雾稍稍往旁边倾斜了一点角度,让陈飞的跪拜拜空了。
“回答。”
陈飞准备抬起头的动作一顿,声音闷着,老老实实地说,“他们太吵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好像听到那团云雾笑了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飞便说,“新神在上。”
“你既知道我是神,为何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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