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大陆与魔窟交界处。
灵力罩上流淌着淡蓝色的磅礴灵气,将对面以红黑色为基调的魔窟染上一层淡淡的雾霭。
谢槿奚看着眼前这个瘫成一滩,时不时还扑棱两下的纸鹤陷入了沉思。
据他所知,自玉牌在云水大陆逐渐普及后,用纸鹤传信这一传统联络方式的人少之又少。
恰巧,上瑶宗就有那么一个。
谢槿奚面色古怪,给纸鹤渡了点灵气过去。不过片刻,皱皱巴巴的纸鹤便精神抖擞地振翅而起,在谢槿奚面前缓缓打开。
上瑶宗特制,专供给内门弟子的信纸一向是高端货,他目光向下一扫,入目是一个雅致的“杏”字。
在充斥着淡淡腥味儿的边界,信纸上散出一股浅淡的草木香,香气绕着谢槿奚打了个转,渐渐散去。
一眼便知,这是小师弟南杏落送来的纸鹤。
谢槿奚扫了眼前面不知道争执什么的两人,垂睫看起信来。
刚看第一眼,谢槿奚就怀疑自己脑子出了点问题。
什么叫“二师兄突然变傻了”?
什么又叫“三师姐突然喊着什么复仇啊友情啊就冲出去了”?
还有,什么叫做“我觉得无情道甚妙,修无情道去了”?
短短几行字,谢槿奚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又是掐诀又是掐肉,还是没能从这个荒诞的梦里醒过来。
天爷啊,他勤勤恳恳带了那么久的孩子,好不容易培养出几个天天向上满身正道之气的好苗子,怎么就这么几天全没了啊?
谢槿奚深呼吸,抬眼一看,那魔头气得面红耳赤,一把扯开柳长归的衣衫前襟,露出大片肌肤。
许是魔头气得跟他一样脑子发昏,竟连隔音结界都忘了维持,只听他怒吼一声,还带着几分委屈的怨怼。
“什么叫你和我从此之后再无关系?柳长归,你身上可还留着我的印记,你想就这么赖账一走了之?没门儿!”
“你自己看!上次的痕都没消,明明你也对我有感觉的,凭什么要断!”
嗯,还蛮像个怨夫的。
谢槿奚连手上的信纸何时落下都没发觉,他呆愣愣望着柳长归和魔尊二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一不小心听了师父和魔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不会被灭口吧。
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人是柳长归,他微蹙着眉,冷眼看向魔尊,“我何时…”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抚上额头,牙关紧咬,似是在忍受难言的苦痛。
几个呼吸间,柳长归便恢复了往日模样,但骤红的耳垂和漫上一层淡粉的胸膛,还是昭示出些许古怪。
“可你我之事注定不能被世间所容。”柳长归叹了口气,修长的指节缓缓拢起衣衫,谢槿奚甚至看到他眼角微红,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魔尊几乎要被柳长归那双满是水雾的眼勾去魂,他霸道地搂过柳长归,“世间不容,我便杀遍每一个不容你我之人。”
谢槿奚本就不是迟钝之人,可这些天的所有事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这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不对劲让他防不胜防,只能被迫接受被命运践踏的苦痛。
他上前两步,正要唤柳长归说些什么,却被发烫的玉牌吸引了注意。
白玉玉牌上拢了一层黑雾,谢槿奚心下巨震,抖着手抹去了雾气。
“姜绾”的名字快速闪烁了两下,逐渐变成一朵深灰色的云。
姜绾,是他的三师妹。
“师父!”
谢槿奚骤然红了眼,踉跄着扑过去打断了仍在诉说奇怪情谊的二人。
“三师妹,三师妹出事了!”
柳长归却似被按下了定格键,一点反应都没有,谢槿奚见他没动作,刚想掏出玉牌给他看,便看见玉牌上又显现出另一个名字。
南杏落。
这次名字变成了红色,底端爬上黑色的裂纹。
谢槿奚设计玉牌的时候就将上瑶宗内门弟子的一缕灵气存了进去,若有人死去,他的名字就会变成一朵灰色的云。
而红色的名字,往往代表着重伤昏迷。
若受伤再严重一些,名字下便会出现黑色的裂纹,代表着——
“灵魂受损。”
谢槿奚喃喃出声,脑子想破了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不过离宗两天,三师妹死因不明,小师弟重伤昏迷。
明明在他走之前,三师妹还亲亲热热地叫他去山下酒楼吃饭,他却嫌麻烦,打发她和二师弟小师弟一起去。
死亡的阴影总是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当人们发觉的时候,往往事情已没有任何转圜之地。
谢槿奚两眼发昏,心口钝痛。
他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喉头滚动,吐出一大滩腥臭的黑血。
“为什么,为什么…”
指尖沾染了血迹,谢槿奚颤抖地放在鼻下嗅了嗅,肺腑处的剧痛却让他忍受不住地再次呕出一口血,将整只手都染成浓郁的血色。
潮生…好一个潮生。
此毒不可解,但需连续15天让他心甘情愿服下,潮生方成。
可笑,谢槿奚边咳血边吃吃地笑出声来。
短短几息之间,他再一次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甚至连报仇都不知该找谁。
“师父,你…”
微风吹拂,谢槿奚只觉一阵凉意泛上脖颈,他抬眼,看见柳长归拔剑而出。
剑尖,落在他的颈侧。
“谢■■,我■■想到,■■■■■所有人。”
谢槿奚昏过去前,看见柳长归的袍角拂过地上的黑血,他被魔尊拥着,头也不回地走进魔窟。
果然,大人的事听了就要被灭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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