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锦卓和徐霜走到钟乔身侧，姜皎月站起身，程云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张旷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刀，护在皇帝的座下。
几人看着国师的动作，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奇诡的符，嘴里念念有词。
“剑来！”徐霜低喝一声，一抹银光自殿外奔来落入他掌中。
瞬息间，徐霜便出现在国师身前，斩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妖道妖道这几人都是妖道！”慌乱的人群中爆发出这样的言论。
仙人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悲天悯人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他们一定是妖道！
程云如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肯定要上前呸一口：早都说了我们不是仙人啦！
国师倒在地上，被割断的地方鲜血如注，蠕动着身子似乎是想要站起身，眼神死死盯着徐霜：“养料都是养料”
程云别开脸，避免直视大片的红色，中途却惊讶地低头：“我的腿在抖！但我也没有害怕到这种地步吧？”
“嗯，我也感觉到了地面在震动，”姜皎月皱眉：“大师兄制止了那个符生效，但很显然国师唤醒了某种更棘手的东西。”
皇帝现在心乱如麻。他最大的依靠便是窃元大阵，德言已经让早已准备好的人在城中各处传播钟乔的谣言，接下来明明只要吸食全城百姓的怨气为引，开启大阵。
大阵开启后，城内外就会被隔成两个空间。阵内怨气横生，灵气稀薄，修士会被巨大限制，与普通人无异，想破阵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城外之人不知道城内发生何事，自然谈不上救援。
到时候，自己就会成为一名极具天赋的修士，明明应该是这样。
可那个白衣人眨眼间就斩下国师的臂膀，阻止了大阵启动。
此时，钟乔、曾锦卓、姜皎月也唤回了自己的剑，程云与练习木剑没有灵契，只能苦哈哈地继续拿着那柄华而不实的‘宝剑’御敌。
“走！”钟乔预感不好，连忙喊道。
徐霜捻诀而起，冰霜覆地，士兵看着自己的双脚被厚厚的冰结实地冻在地上，慌乱地挣扎。
姜皎月速度最快，拎起程云的后领御剑冲出临风殿。等出来才发现，天色晦暗得不正常，日月皆被黑云遮掩。
她往上飞去，不一会儿又拐个弯下来。程云努力遏制双脚离地飞速前冲的眩晕感，迷迷糊糊间听少女嘟囔着：“奇了怪了，最近是跟阵法杠上了。”
不远处承天教的宫殿已经坍塌殆尽，无数怨气伏在地上，不停朝那边流动，
“周围能吸收调用的灵力越来越少，我们自己生发的灵力也是有上限的，最好速战速决。”徐霜道。
“说是这么说，但实现起来应该很困难吧。”姜皎月不断下降高度，最终落在临风殿的殿顶。
程云也终于踩上了实地，抽出空看了一眼底下。
嚯，乌烟瘴气。
修士是可以‘看’见怨气的，程云此时看见的就是紫黑色的大雾遍布城内，大约在成年男子膝盖往上的位置，并且还在缓慢向上攀升。
大雾中的那些人们却一无所知。
“凡间战争我们不能插手，邪修祸乱却是我们的职责。”钟乔手执春山，明黄色衣袍被风吹得鼓动着：“走吧。”
承天教原本的建筑已经碎成了渣，而在主殿的位置上竟塌出一个半径约十米的大洞，深不见底。
怨气也顺着洞口倾倒而下，形成圆环状的紫黑瀑布，颇有点通往深渊地狱的感觉。
几人没有犹豫，直接下洞。
姜皎月估摸着下坠了有将近十秒才到底，洞底一片漆黑，只有令人不适的怨气在涌动。
从储物袋中拿出来点燃的火折子也只能勉强照亮一米内的事物，聊胜于无吧。
几人越往里走，气温越低，姜皎月跟在曾锦卓身后半步道：“这是向着皇宫的方向。”
“看来确实有人在借皇帝的!”徐霜的话头被掐止，他皱起眉头紧抿嘴唇，一只手抚上心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师兄？”钟乔和曾锦卓都紧张地喊着徐霜。
程云也有些紧张地不由自主上前两步。
此时，一阵狂风自前方而来，吹得众人险些站不住脚，也多亏了这阵风，洞中愈发浑浊的怨气变得淡了些。
待到风平，姜皎月向曾锦卓说道：“师姐，你扶着大师兄。”又转向钟乔：“我们走快点。”
几人加快脚步，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原本最多只能三人并排行走的通道变得无比开阔，最中心的黑色纠缠着，中间似有人影。
“这里应该就是皇宫主殿的地下了。”钟乔冷着脸，高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皇室地下修阵！”
沉默片刻，黑团中传来尖锐刺耳的笑声，与此同时黑色的雾气仿佛拧成了几股绳朝他们攻来，每一股都有水桶那么粗。
钟乔和姜皎月反应最快，挥剑迎了上去，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
徐霜看起来实在是身体不适，似乎是黑团中的什么东西影响着他。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努力直起身子，紧随其后拦住两股。
曾锦卓察觉到黑雾中的东西修为不弱，至少远在程云之上，所以一边跟程云保持着两米内的距离保护，一边留心着徐霜的动向。
一时间，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三道迅疾的人影不断试图朝黑团中心靠近。
这怨气实在缠人，又不是真的绳索，姜皎月设计在空中绕了几圈，让它们自己打结。它们立刻就能化为无实物的气体，再次拧成绳。
一来二去，就算攻击力不高，也确实拖延了他们的动作。
姜皎月挥出一剑，青色风刃朝前卷去，将黑绳一切为二，下一瞬间却又恢复如初。
这种无用功，姜皎月也有些腻了。
正在此时，一股寒气从下而上直逼姜皎月而来，她面色一凛，横剑于前，飓风自她而起，将她包裹在其中。
正如暴风眼。
冰霜，覆盖了所有。
被风保护着的姜皎月眯起眼睛低头看，看见徐霜捂着心口半跪在地，而他面前不远就是黑团的中心。
“师兄！”钟乔落在徐霜身边，扶住徐霜的胳膊：“你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
徐霜只觉得脑袋好像被塞进很多东西的迷惘，又好像是被狠狠敲了一锤的疼痛。他单手扶额，虚虚实实地看见钟乔的脸在眼前，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姜皎月只觉得运转灵力越来越困难，而与之相对的，黑团中的东西不断吸纳怨气，反而越来越强。
那东西无论是人是妖是魔，原本只是跟她一样的元婴境，现在几乎已经快到突破的边缘，半只脚迈入化神境了。
真的让他突破，又加上怨气和大阵辅助，在徐霜状态不佳的情况下，万世宗胜率渺茫。
完全是在三重debuff下打boss。
这种原本以为只是稍微麻烦点的差事直接升级地狱模式的感觉，就很难评。
姜皎月目光一转，动身来到曾锦卓和程云面前：“程云，你带大师兄离开。”
“我？”程云伸出一根食指指向自己。
“嗯，你。”姜皎月轻皱起眉头：“你也是我们的一员，而不是一个坐享其成的混子对吧。”
姜皎月将‘我们’咬得比较重。
程云点点头：“当然，大师兄就交给我吧！”
姜皎月看了他一眼，转向曾锦卓：“师姐，我会联系叶星，让他从外部打破大阵的屏障，至少可以保证我们可以从外界调用一部分灵力。那东西很可能会步入化神境，我们必须得在这里阻止他。”
钟乔扶着徐霜过来，闻言道：“刚出事时，我就尝试联络过叶星或师尊，但无论是传音玉佩还是符纸都没办法传出去。”
姜皎月轻笑道：“我有办法。”
少女拿起无束划破手掌心，剑锋锐利，掌心立刻流出鲜血。
曾锦卓连忙握住姜皎月的手腕：“你这！”
“这就是我的办法。”姜皎月垂眸看着手心，痛感传达着不为人知的信息。
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羁绊，自然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所束缚。
徐霜似乎已经陷入一种危险的幻觉，但仅存的理智让他拒绝跟着程云离开。
为了徐霜，也为了程云的安全，钟乔格外利索地劈晕了徐霜。
程云背着徐霜，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整理策略攻向黑团的师兄师姐们，加快了步伐，嘴里还念念叨叨：“大师兄，你放心，我肯定安全把你带出去。师兄师姐都在拼命，即使我现在很弱，可交给我的任务我绝对不会搞砸，我不会掉链子的！”
这种打气式的鼓励，与其说是讲给昏迷的徐霜，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听的。
程云越跑越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黑暗的甬道里飞奔。
他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忽然间，耳畔似乎寂静了一瞬。那感觉像是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周围簌簌掉落的沙土声都远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耳鸣和巨大的威压，程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刚刚好像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他感到一阵头眼昏花，扭头模模糊糊看见徐霜闭着眼睛倒在地上，白色的衣服被泥土污染得分外狼狈。
即使晕过去了，徐霜的精神也没有放松，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陷入了一场异常恐怖的噩梦。
程云想要伸手把徐霜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抬不起胳膊，腿也在打颤——他根本动不了！
努力一点啊！自己这样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程云蠕动着嘴唇，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明白他在说什么。
“大师兄，我来”
他没有去想徐霜只是副本中的一个人物，而自己也没必要在奖励副本中这么拼命。
“虽然玩家被要求，言行举止尽量符合副本的世界观和身份卡，但你有一个作为玩家很致命的缺点。”
彼时，两人正在龙甲城摆摊。姜皎月翘着腿坐在小板凳上，语气随意地说道：“你太入戏了，有时甚至分不清这是副本还是现实。这样下去，或早或晚你会受伤的。”
“是吗？我自己没什么感觉。”程云也坐在小板凳上，摸着下巴思考道：“可是我觉得你和叶师兄也很认真在扮演这个角色啊。”
姜皎月闻言，浅笑着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疼痛落在我们身上，和落在你身上是不一样的。”
当时的程云并不明白姜皎月那一眼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一直都不算很聪明，但是好在他很听话，也很有干劲。
程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姜皎月在安全区有个‘傀儡师’的诨名，但这并不完全是夸赞。姜皎月善于操纵别人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她不允许傀儡有自己的思想。
她自诩总是正确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是。
程云想，执行命令是他最擅长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想加入猎神攻略组。
喉咙涌出一股腥甜，程云吐出一口鲜血。他强撑着支起身子，又一点一点慢吞吞地从储物袋中取出绳子，将徐霜固定在他的背上。
每做一个动作，他都感觉身上顶着的重压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折断、血肉碾干一般。
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做好了这一切。
程云半背半拖地把徐霜往外面带，每走个五六步就要呕出一口血，他又往嘴里囫囵塞了两三颗回气丹，如此循环。
有一瞬间他感到身上的压力轻了些许，又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来时的洞口处，仰头看时正巧碰见赶来洞口的叶星。
青年上下看了看程云，沉默地飞速冲到身前，拎起两人飞出洞口，放在边上。
程云慌忙拽着叶星的衣袖，张开了嘴巴。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喉咙痛得厉害，简直跟拿刀片划过一样发不出声音。
叶星安抚性地拍了拍程云的胳膊，又留下好几瓶恢复灵液之后，轻轻挣脱了程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伤不多，也并不致命，其他人应该也差不了多少，我现在得去跟她汇合了。”
看着叶星如流星般飞入洞中，程云才勉强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徐霜平躺着放在地上，又伸手试探了一下徐霜的鼻息。
确认无误后，他往旁边一倒，任由自己摔到地上，仰面朝天喘着气。
刚刚好几个瞬间，他都以为要死了。
修士间隔着一个境界就如同隔着天堑，更别说程云只是个筑基期菜鸟。这次在化神境的威压下死里逃生，也算他程云命大。
好在任务没搞砸，希望师兄师姐们也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程云闭上眼睛，也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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