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当“死不瞑目”这个无比悲壮的词从往日吊儿郎当的楚王殿下嘴里说出来,原本应该给人的感觉是啼笑皆非的轻浮。
但此时此刻,大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楚王殿下语气中的决绝。
他没开玩笑。
“楚王殿下……臣从前还真是看走了眼……”魏征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明主,或许不是长安城内的那位,而是眼前的这位。
可惜啊……
他魏征是没机会再投效楚王了——因为这坏的不光是他魏征自己的名声,还有楚王殿下的名声。
“本王早就说过了,那昏君英果类我,你们不信呀。”楚王殿下说完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虽然他这两天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可眼下在说出自己内心最迫切的渴望后,楚王殿下也释怀了:“玄策,镇玄,枣阿翁,宇文擎,姜盛,罡子——”楚王殿下的目光挨个扫过自己的家臣们:“本王今日先跟你们说一声抱歉,有那昏君开玄武门的珠玉在前,本王再跑去开玄武门,那就是东施效颦了。
本王不愿意丢那个人!”楚王殿下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这堂上众人,却一个个鸦雀无声,真龙低吟,凡人就该屏息聆听。
“既然家主此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那么我等便也知道接下来如何行事了。”窦独看着眼前这位各方面都远远超出他期望的年轻家主,老人心中或许有那么一阵惋惜,可惋惜过后,便只有自豪:“家主,您若想保住太子,那么臣倒有一计。”
“枣阿翁,计将安出?”楚王殿下闻言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殿下可以随意在大唐周边的疆域挑一不臣小国,然后带上咱们这帮窦氏部曲,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消灭。接着再传信长安,说您是奉了太子之名讨伐不臣,如此一来,太子之危可解。”窦独说完这番话后,突然站起身,来到魏征面前:“魏征,这传信的任务,不知你有没有胆子接下?”
“曹公……”魏征闻言自是当仁不让,可在见到窦独那陡然发怒的神情后,不由赶忙纠正了自己自己的口误:“窦翁,此事玄成自当竭尽全力为您办到。”
“记住……放聪明点……”——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好歹也曾做过石国的大将军,所以论及政治智慧,这货也是有的:“此事不可在私底下跟那昏君言说,你要在大朝会,当着满朝文武将此事说出,如此一来,才能万无一失。”
“哇……”楚王殿下没想到,宇文擎居然还能有如此见地:“宇文擎啊……你可真是有大智慧啊……”
“嘿嘿……”得到自家殿下夸奖的宇文擎,闻言不禁憨厚一笑:“都是跟着殿下耳濡目染,才能有今日的表现。”
“都这个时候了……”眼见原本大堂内沉重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作为楚王殿下的“混子家臣”——袁天罡袁道长,这会儿算是找到机会上才艺了:“宇文擎,你就不要拐着弯儿的骂咱殿下了……”
“镇玄,削他!”关于袁天罡这个家臣中的刺头儿,楚王殿下是半点都忍不了。
“唯!”张镇玄身为目前唯一显露人前的窦氏供奉,他的地位,远比旁人以为的高得多。
反正……张镇玄要削袁天罡,后者基本上就不考虑还手的事宜了……
就在众人闹得正起兴的时候,突然殿外传来了李怀仁和程处默、还有秦怀玉等人的声音。
“宽哥儿!你看谁来了!”——当李怀仁这帮长安响马二代,簇拥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走进大堂时,楚王殿下的家臣们大多都还是一头雾水。
但……楚王殿下却在第一时间对此人起身相迎:“承先?你怎的来了?!”
“宽哥儿,”裴承先看着明显神色有些萎靡的楚王殿下,他脸上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笑意:“李元昌那狗东西不合我胃口,所以我便辞了汉王府长史,打算投奔你来了。”
“……”楚王殿下闻言愣了半晌,随后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从一旁架子上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接着就朝对方冲了过去:“你大爷的裴承先!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哥太子之位不保,你小子就不愿意坐冷板凳了?!”
“我……”裴承先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从汉王口中得知长安的变故后,第一时间想的是宽哥儿有难,自己得前去支援,谁知道……这位大爷……他居然还不领情。
“你什么你?!”楚王殿下到底是没舍得将鸡毛掸子抽在好兄弟的屁股上,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对方——只见他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接着就将其往下压:“你祖父就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孙儿,你他娘的不好好平步青云,你跑来跟本王瞎胡闹?告诉你啊!本王没打算杀回长安!”
“唉……我知道!”裴承先一边小心翼翼地试图挣脱宽哥儿的钳制,一边无奈道:“我更知道,你八成打算自此远离长安,可是宽哥儿,你自己说的啊,咱们是兄弟,我裴承先的老大就是你。永远都是!”
“后边儿那句是你自己加的,我可没说。”楚王殿下闻言吸了吸鼻子:“本王可没那么矫情。”
“唉……宽哥儿你个无赖……”李怀仁眼见自家老大似乎有“准备跑路并且不带上自己”的嫌疑,立马就义愤填膺上了:“你得负责啊你!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哥几个是你的人,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呢?”
“李怀仁……你可真他娘的是个会引经据典的天才啊……”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没空去欺负裴承先了,他发现自己要是再对李怀仁放任自流——这货说不定哪天会变得比自己还抽象!
“宽哥儿……唉!宽哥儿!你不要过来啊!”——眼看着自己“围魏救赵”的计划得以实施,李怀仁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谁曾想,裴承先这个狗东西,在脱离宽哥的掣肘后,他居然第一时间就转为帮凶,朝自己下手了:“裴承先!我李怀仁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跟你讲兄弟情谊!”
“唉……”全程都在外围看好戏的侯云,此刻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对身边的一众兄弟道:“既然事已至此……老规矩?”
“老规矩!”听他此言的李思文猛地一点头:“这场罗圈架,大家各凭本事——人品差的才会挨最多的打!”
“可!”一旁的房遗爱闻言一声断喝,随即便投身加入了战斗。
随后,其他长安二代响马纷纷响应,投身人群之中……
一时之间,整个大堂之上,顿时变得乌烟瘴气,看得魏征、张宝相以及一众窦氏家臣是目瞪口呆……
当然,其实比眼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斗殴,更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并不是没有。
长安城,谯国公府。
柴绍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仕女图,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温柔:“秀宁,但愿这次……我没有让你失望……”
而就在谯国公府隔壁的平康坊,代国公李靖独坐陋室,距离他的坐席一丈处,趴着一头由他亲自饲养的斑斓猛虎。
“红拂,”李靖看着面前案几上的关内地图,只见他突然伸出胳膊,握住坐在自己身边的发妻的手:“你说得对,没有老夫人,便没有你我的今天。有些恩情是我欠李家的,那些早就还清了,但有些恩情是你我欠老夫人的,虽然老夫人不要我们偿还……但是……”李靖说到这,轻轻舒了一口气:“若不偿还,我总觉得这些年与你度过的幸福时光,是从上苍那里偷来的,从旁人手中求来的,这种感觉……很不好,不是么……”
“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听闻李靖此言的红拂女,将头轻轻靠在自家夫君的肩膀上,接着轻声道:“知恩当图报。人生在世,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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