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雁眉梢,如春水般,漾出一分洋洋得意的涟漪。

    嘴角轻扬,已是胜利者的姿态。

    在她看来,眼下这个选择题,不论宁云溪如何抉择,都讨不到一分好处。

    想至此处,她悠悠转眸,给了宁云溪一个挑衅的眼神。

    “只是谢卯已经成家,这样一来,就只能委屈溪儿,嫁去做妾了。”

    宁云溪沉吟不语,由着她们演戏。

    穆蓉见状,福身一礼。

    眸中心疼,一如深秋枯枝,于凛冽寒风中彷徨颤抖,如泣如诉,悲伤连绵。

    “请皇上三思。”

    “溪儿贵女身份,琼枝玉叶,怎能为人妾室?”

    “臣妇听闻谢大人之妻,出身平庸,不如请皇上做主,将其降为妾室,或者直接休弃。”

    “谢夫人一应损失,臣妇皆愿赔偿。”

    “只要溪儿不受委屈就好。”

    顾孟祯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颜瑜星眸傲然,鄙夷一笑。

    “传闻宁夫人对待三女儿,一向严苛。”

    “今日一见,本王方知,传言不可尽信。”

    “宁夫人慈母之情,春晖寸草,本王深为感动。”

    穆蓉听出了话中讽刺,却不能发作,只能恭敬以对。

    “多谢帝瑾王赞誉。”

    “臣妇实在惭愧。”

    姚若翩表达立场,为其说话。

    “宁夫人严格教导,只为了培养宁三姑娘成才。”

    “同为人母,臣妇感同身受。”

    “帝瑾王鲜少出门,对王府之外的事,或许不甚了解。”

    “十年前,有一部落小国,萌芽而生,名为殷晋。”

    “殷晋小国,律令君明臣直、父慈子孝。”

    “短短半年,殷晋灭国。”

    “可见明君忠臣不兴国,慈父孝子难成家。”

    “故有人结论,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

    “宁夫人严苛,正是此意。”

    “宁三姑娘开设医馆、悬壶济世,栉风沐雨、任劳任怨,皆是宁夫人悉心管教的功劳。”

    “月盛妇人,无不佩服宁夫人者。”

    “臣妇亦是瞠乎其后,心服口服。”

    颜瑜很自然地转移了重点。

    “钟夫人之意,殷晋灭国,只因明君忠臣,两者兼备。”

    “那,月盛皇朝休明盛世、欣欣向荣,是因为不得明君,还是因为匮乏忠臣?”

    顾孟祯的脸色,显而易见地一沉到底。

    在场大臣,亦是怒形于色,纷纷向姚若翩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雷霆之险,一触即发。

    姚若翩花容月貌,一瞬转为惨白,目瞪口呆,如一座石雕,冰冷地愣在原地。

    烈阳当空,今日正午的金辉,格外刺目。

    姚若翩的身后,却是阴雨连连,狂风怒吼。

    倾盆滂沱,浇得姚若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妇……”

    见妻子有难,钟谏一番冥思苦想之后,终于出言相救。

    “启禀皇上、帝瑾王,微臣夫人口中,所谓明君,有仁慈之意。”

    “仁者,难免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殷晋之败,正在于此。”

    “月盛皇朝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是因皇上多谋善断、宽仁有度,帝瑾王深谋远虑、爱民如子。”

    “忠臣良将,车载斗量;折冲之臣,不可胜数。”

    “凤皇鸣矣,于彼朝阳。”

    “月盛之兴,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姚若翩立即接上了话。

    “是。”

    “臣妇讷口少言、笨嘴拙舌,令帝瑾王误会了。”

    颜瑜目的达成,不再多言。

    顾孟祯微微一笑,将一分狰狞的凌厉隐于眸底。

    “既是误会一场,那便到此为止吧。”

    “在场众位,也请一笑置之。”

    说话间,顾孟祯目光如电,震了钟谏一眼,杀气腾腾。

    钟谏连忙垂了眼眸,惴惴不安。

    众人齐声一应:“是。”

    穆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连忙转回了话题。

    “皇上,溪儿还跪着呢,想必膝盖已经伤到了。”

    “臣妾实在心疼。”

    “二妹妹所言,确有道理,请皇上垂怜,成全溪儿,嫁给谢卯为正妻吧?”

    宁云溪调整了一下跪姿,这才说话。

    “臣女有一事不明。”

    “偏殿卧房,究竟发生何事,贵妃姨母尚未问清楚,便着急下结论,是以何意?”

    “皇上明察,谢大人与臣女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并无任何非分之举。”

    “臣女方才一言不发,是因为陷入沉思。”

    “事有蹊跷,臣女必须禀报。”

    “今日宫宴,谢大人与臣女的饮食中,皆被有心之人,下了禾茵草。”

    “皇上、贵妃姨母所赐喜茶,皆被人下了夜阑草。”

    “禾茵夜阑,引人动情,可见此人,居心不良。”

    “臣女略懂医术,因此保住清誉。”

    “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只因解药之后,太过辛苦,谢大人与臣女皆昏迷过去,一时之间,难以转醒。”

    “怎料,皇上与众位宾客恰巧撞见。”

    顾孟祯沉稳一应,随即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查。”

    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禾茵夜阑的痕迹,早就被穆雁等人处理干净了。

    顾孟祯漠然一眼。

    “男女共处一室,即便无事发生,亦是非同小可。”

    “更何况,你所说禾茵夜阑,尽是子虚乌有之事。”

    “如今看来,唯有赐婚于你们,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宁云溪直接拒绝。

    “臣女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

    “被人暗害,千真万确,谢大人与臣女之事,当属情有可原、不必深究。”

    顾孟祯琥珀龙眸,凝固于她。

    “若真是为人所害,确实情有可原。”

    “但你所言禾茵夜阑,查无实据。”

    “谢爱卿以为如何?”

    谢卯磕头一礼。

    “回禀圣上,微臣恕难从命。”

    “微臣与夫人是患难夫妻,比翼连枝,实难割舍。”

    “况且,微臣与夫人早有承诺,鼓瑟鸣琴一双人,一生一世两不疑。”

    “皇上圣明,微臣不愿休妻、绝不纳妾。”

    顾孟祯点了点头,神情淡漠。

    “既如此,尹司相滕爱卿何在?”

    滕予儒上前几步,行礼回应。

    “微臣在。”

    穆雁一个眼神示意,

    钟谏会意,出言阻止。

    “启奏皇上。”

    “按说,宁三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谢大人拜授正二品尹司丞,若有过失,应当交由尹司台处置。”

    “但是,事关谢大人,微臣唯恐尹司台同僚,难以明断。”

    “以微臣之见,尹司台理应避嫌。”

    话落,立即有姚姓的大臣附和。

    “微臣附议。”

    “丞相之权,分属八台。”

    “尹司台负责处置贵族过失,廷合台负责处置百姓过失,两台职责,大同小异。”

    “今日之事,理当转交廷合台,由廷合丞钟大人、廷合相秦大人共同核查。”

    顾孟祯思索片刻,才说道:“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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