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朋奕回到安府,立即接到了安松的传唤。

    至安松住处,安朋奕简单行了平礼,疑惑发问。

    “大哥传唤甚急,有何吩咐?”

    安松屏退左右之后,这才显露慌张之意。

    “二弟,大事不好了。”

    安朋奕跟着蹙眉郑重。

    “发生何事了?”

    安松靠近而坐,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

    “今日,小林大人御前侍候,离开之际,意外听见,皇上极其重视旧疾药方,宁云溪不能妄动。”

    “另外,宁大人似有心向璃王之意,他的话,你不可轻信。”

    安朋奕既是惊奇,更有费解。

    “心向璃王?”

    “不会吧。”

    “璃王早年离京,他们甚少交集,并不熟悉彼此,按说,不应该呀……”

    安松义正言辞,开始分析利害。

    “宁洁薇,与宁云溪本应水火不容,而今,却愿舍命相护,你不觉得离奇吗?像是受人指使的。”

    “许大人因帝瑾王府刺杀一事,与宁洁薇有了联系,我听说,此计当时,正是宁大人献策。可是事到最后,帝瑾王平安无虞,宁洁薇更是全身而退,似乎只有许大人,莫名被人抓住了把柄。”

    “而后,便是献策医祸之计,看似借你之手,除去宁云溪,其实事情进展,根本不会如愿。许夫人气势汹汹而来,庄伯爷莫名其妙地出现,引导皇上疑心,许大人或许心向璃王。”

    “我们都被谋算其中。”

    “一则,宁云溪被宁洁薇所动,会归附璃王;二则,许大人被皇上疑心,被迫只能追随璃王;三则,你动了宁云溪,相当于折断皇上生念,为求自保,或许也要去求璃王护全。”

    “如此种种,不就是连环计吗?”

    “宁大人平时藏巧守拙,其实智谋无双,皇上心腹之人皆知,你亦无例外。你且说,以他之才,能否设下连环之计,将我们尽数谋于其内?”

    安朋奕越是深想,越是恐惧,惶惶之色,愈发胆寒。

    “这宁大人,城府未免太深,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没想到我们皆已中计。”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哥可有破局之策?”

    安松长须轻抚,深深叹息。

    “我问过小林大人了。”

    “你知道,他谋略不浅。”

    “他说,趁着事态可控,你尽快停了手上的事,回归正常审问。一来,不可短缺食粮;二来,还要劝服归附;另外,重中之重,便是令她写下旧疾药方。”

    “帝瑾王已经有所动作,宁云溪很快就能离开铜事台,在此之前,我们若能劝服,此计便是大获全胜了。”

    安朋奕目光炯炯,点头回应。

    “好,知道了。”

    次日,安朋奕早早来到铜事台,带着手下侍卫,正色来到宁奉哲面前。

    “十鞭依旧,把前几日欠的,尽数补上。”

    侍卫执鞭应声。

    “是。”

    宁奉哲出言阻止。

    “慢着!”

    鞭子挥至半空,侍卫依言一停。

    安朋奕并无责怪,只是问于宁奉哲。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宁奉哲思绪飞转,迅速想通事情原委,继而力劝。

    “安大人,此事利害关系,我早已向你阐明,你莫要被这些虚话谗言所动,林暮看似依归皇上,其实是帝瑾王的人!”

    安朋奕冷冷一笑,无动于衷。

    “你说小林大人,是帝瑾王的人,有什么证据吗?”

    “皇上彻查多年,依旧查无结果,而今已对小林大人信任无疑。”

    “圣意如此,你却反讽怀疑自己人?”

    “宁大人,你的朝局态度,实在不够坚定!”

    全盘皆输,宁奉哲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待宁云溪起床而来,安朋奕已经离开,只剩遍体鳞伤的宁奉哲,凄凄可怜地被锁在墙上。

    “大哥哥?”

    他已然昏厥,没有一丝反应。

    看来,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

    宁云溪上前查看,根据他的鞭伤痕迹,判断伤处,默记于心。继而抚上银戒,拿出所需之物,蒙上眼睛,戴上手套,开始为他治伤。

    治伤完毕,宁奉哲缓缓转醒。

    感觉到包扎之处,微有冰凉,他低眸淡扫一眼,心怀释然。

    琼玉寒笑,寂寂苦涩。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你们联手,我确实不敌。”

    “既然赢了,何故还要救我?”

    “你可知谋事之人,最忌心软?”

    宁云溪诚然而视,映着霞色,笑容极为温暖。

    “我知道,医祸之计,并非大哥哥计谋不及,而是他们不懂配合。”

    “大哥哥有千载一时之才,堪称百世一人,效命于各行其是、不相为谋之群,岂不可惜?”

    “不如,你也投靠帝瑾王吧?”

    “你的计谋,我自认为,都能相辅契合。”

    “大哥哥可愿信我?”

    宁奉哲沉吟一刻,望着她的眼神中,隐有期盼,隐有不忍,更有一分心痛。

    良久,他才说话。

    “其实我内心,亦不舍我们兄妹分离。”

    “但是,你为何一定要归附帝瑾王?”

    “跟我一同追随皇上,不行吗?”

    宁云溪直接回绝。

    “不行。”

    宁奉哲不甘心地深入一问。

    “帝瑾王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前世回忆,猝然浮现,宁云溪情不自禁地盈出一抹愧疚。

    “嗯。”

    “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奉哲眉心一分轻颤,眸色更是不甘。

    “你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待我成事,一样可以许你天下。”

    “你我兄妹,比他更加密不可分,在你心中,本该以我为重。帝瑾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宁云溪自嘲一笑,阵阵苦涩,化作大雨如注。

    “我也曾这样以为。”

    “可是……可是……”

    话至此处,不由忆起往事。

    第一世,她完全没有看出宁奉哲的虚情假意。

    直至顾念廷登基,下旨赐死,她不愿屈就,一直苦撑着。

    有一日,宁奉哲过来找她。

    她一如既往,向他诉说苦衷,说到难以接受父母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时,他的态度一改往常:“我觉得他们做得没有错。”

    当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宁奉哲漠如北风,疏离刺骨之痛:“是你自己蠢,休怪他人恶!”

    如是绝情之后,他便起身离去。

    宁云溪凝滞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刻,她心里回想了很多事。

    原来他都是骗我的。

    他在幕后,主使令我悲戚而终。

    是他断送了我的一生。

    原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绝命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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