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他们又有几回相聚。每次离开江家雅宅,娥兰都会写一封信,记录细节,雇人送去宁国公府、交给柳烟。

    流年似水,稍纵即逝,很快到了团圆节。

    没等庄瑞去接,娥兰早早便至,坐于前厅,与傅滢叙话家常。

    两人正说着话,庄瑞终于起床,未有梳洗、直接走了出来,顺路经过前厅,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江福良……”

    傅滢惊了一下,急忙假咳示意:“咳咳咳。”

    只见余光之中,出现一个熟悉美妙的身影,庄瑞瞬间凝固原处。

    片刻思索,他反应迅速,故作训斥下人,接上了自己的话。

    “江福良的名讳,岂可随意称唤?你们这些奴才,实在过分,不想领江家的月例,趁早走人!”

    不远处的江福良会意,急急支使几个下人过去,配合公子认错。

    “奴才知错,请少郎息怒。”

    庄瑞威仪严正,有模有样地训话。

    “我江家,不讲俗礼规矩,但也不能乱了辈分、失了最根本的敬意。我爹是长者,名讳不可戏称,你们记住了吗?”

    下人们恭立有序。

    “是,记住了。”

    庄瑞洒脱一阵拂袖。

    “念在认错有诚,这次不予计较,都忙去吧。”

    下人们应声而去。

    “谢少郎宽仁。”

    话罢,庄瑞一个漫不经心的转眸,佯装这才看见娥兰,一阵惊惶,赶紧背过身去。

    “双儿怎么自己过来了?”

    “独自行路,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下次,还是等我去接你吧。”

    “晨起太急,我还未洗漱梳头,略有失态,双儿莫要见怪。”

    娥兰穿上了姨娘所赠的新衣,淡黄长裙,搭配蝴蝶玉簪,轻裳飘舞,柔美清秀。

    庄瑞只是定睛一眼,便过目不忘,即便背身过去,她的容色倾城,亦在他的心中浮现不断。

    望着他潇洒倜傥的背影,娥兰眉眼处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温情。

    “谁人晨起,都是蓬头垢面,何以见怪?”

    傅滢适时给了台阶。

    “有话容后再说,礼儿快去梳洗吧。”

    庄瑞点头一应。

    “是。”

    “双儿稍等,我去去就回。”

    娥兰嫣然一笑。

    “好。”

    张罗好了一切,四人围坐一桌,开始过团圆节。

    席间,他们相谈甚欢,正如柳烟所说,体会便知,亲如一家。

    午饭之后,按着习俗,儿女敬以大礼,叩谢爹娘养育之恩。

    得了江氏夫妇的允许,娥兰跟随庄瑞一起,三跪九叩,郑重行礼。

    接下来,便是长辈奖赏赠礼,以作祝福。

    他们各自拿出一个锦盒,同时打开。只见盒中,金银元宝整齐排列,楚楚有致,粗略一眼,便知数目惊人。

    江福良递了锦盒,赠予庄瑞。

    “又是一年团圆节,爹祝你学业大成,日后仕途一帆风顺。”

    庄瑞畅意一笑,爽快收下。

    “孩儿拜谢。”

    傅滢递了锦盒,赠予娥兰。

    “我这人,浅薄粗识,不会说话。一点心意,请你笑纳。”

    娥兰忐忑不安地收下。

    “谢过娘子。”

    而后,一家人喝茶叙话,直至下午,难分难舍,依依辞别。

    庄瑞如旧一路护送,看着娥兰走进飞瑶轩,才能放心转身,回了江家雅宅。

    傅滢迎步行礼。

    “公子回来了。”

    庄瑞随口一应,落座歇脚。

    “嗯。”

    傅滢恭立颔首,毕恭毕敬。

    “奴婢劝谏有言,公子可愿一听?”

    庄瑞拂袖示意一旁侧座。

    “坐着说。”

    傅滢缓缓而坐,温文劝言。

    “谢公子。”

    “团圆节一如年节,公子岂能不跪伯爷夫人,奉礼为奴之人?奴婢夫妇受之有愧,实在惶恐不安。”

    “奴婢心有疑惑,公子何故隐瞒身份,难道唐女娘不屑世族,只愿嫁给员外之子?”

    “欺瞒他人,非是正道。奴婢愚见,婚约已定,感情正好,公子何不趁机道出实情?”

    庄瑞正色几分,解释原因。

    “我见双儿自卑太深,因而不敢直言身份,唯恐吓跑了她。”

    “还是等到成婚之后,再实言以告吧。”

    傅滢听懂其意,瞠目愕然,一分难以置信。

    “公子成婚,不会还要安排奴婢夫妇,坐于高堂吧?”

    庄瑞一时没有想通,眨眼不解。

    “不可以吗?”

    傅滢苦口婆心之间,伴着些许惶恐。

    “公子终身大事,由奴婢见证做主,已是愧对夫人。不过好在,律令明言婚姻自由,此事瞒着伯爷和夫人,还算说得过去。”

    “婚礼之事,却是万万不可。请公子三思,此举或有骗婚之嫌,律令罚得可严呢。”

    “奴婢夫妇命不足惜,只怕连累公子受苦,得不偿失。”

    庄瑞晓畅点头。

    “言之有理。”

    “那我找个机会,成婚之前,诉以实话。”

    傅滢暗暗松了一口气,舒心微笑。

    “谢公子体谅。”

    继而,她娓娓表达心中忧虑。

    “伯爷夫人一向开明,得知私定终身之事,亦能一笑置之,但是宫里……”

    “奴婢斗胆妄言,天下皆知,皇上重用庄族。公子的婚事,并非全由自己心意,唐女娘民籍之身,皇上恐怕不会中意吧?”

    一听这话,庄瑞不乐意了,撇嘴反驳。

    “民籍之身怎么了?我母亲祖籍通柔县,以前也是百姓。”

    傅滢坐姿拘礼,不敢有一分不敬。

    “夫人陪着伯爷,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互相扶助、惺惺相惜,情分自是不一样的。”

    “唐女娘如何能比?”

    庄瑞思虑片刻,转而忘了忧愁,惬心快意。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傅滢面容一片茫然。

    提醒什么了?

    “公子有何高见?”

    庄瑞乐在其中,叙述自己的主意。

    “向宫里府中介绍之前,我可以做一场戏,引导双儿以命相护。若是一场不够,我便多安排几场,直至誉满天下。如此一来,情分亦是非比寻常了。”

    这个主意虽说有点稚气,却也不乏巧心,傅滢择选好话恭维。

    “公子妙思。”

    “不过公子不懂谋略之事,到时,是不是请大公子前来筹谋呢?”

    庄瑞反应不及,一阵反问。

    “我不懂谋略?”

    想了一下,父亲吩咐藏巧守拙,他无奈笑笑。

    “我确实不善谋略,到时,自会去请大哥帮忙。你就不必费心了,忙自己的事吧。”

    傅滢浅浅一笑,沉着平静。

    “是,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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