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一脸理所当然。

    “我母族姓穆、夫家姓宁,请问母亲,谭沛宥是姓穆,还是姓宁?”

    “为何,我必须将他视作家人?”

    郑蒲莲面色,一沉到底。

    “他是我的女婿,自然就是我们的宁家人。”

    “我也不姓宁穆,照你这么说,我亦不算你的家人?”

    穆蓉目意清冷,视如敝屣,昂昂不动,不答反问。

    “母亲所作所为,可有将我看作一家人?”

    “两家人,何必同住一个屋檐下?”

    “所以,我请母亲迁居,住去‘本家’。”

    身在侧座,她却高高在上,恣意不羁,伤言扎语。

    “家用全都交去谭府,母亲不该姓郑,应该姓谭。”

    郑蒲莲愤然拂袖,桌上茶杯,尽数被她拂落在地。

    “穆蓉,你莫欺人太甚!”

    宁寒望束手无策,沉默良久,终于出言制止。

    “母亲请息怒。”

    郑蒲莲声嘶力竭,雷霆狂吼。

    “此情此状,我怎能息怒?”

    “你快说,到底选谁?”

    宁寒望愁容暗淡,忧烦无尽。

    “母亲何忍,令儿子陷入两难?”

    郑蒲莲闻言一怔。

    “是我,令你两难吗?”

    灵光一现,忽而恍然,她苦涩一笑,饱含心酸。

    “呵。”

    “你的表态,我听懂了,不选母亲,只要夫人。”

    宁寒望立即否认。

    “孩儿无有此意。”

    郑蒲莲不屑置辩,果断决意。

    “我不跟你掰扯,没得意思。”

    “我有女儿,也有母族,不是非要赖在你们府上,你们不必驱赶,我自己走。”

    宁寒望眉宇,呈现一道道苦闷。

    “母亲……”

    郑蒲莲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将计就计。

    “何意?你要挽留我?好,我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话。”

    宁寒望欲言又止,显然没有想好说辞。

    “我……”

    试出儿子心意,郑蒲莲心寒失望,忍不住训斥。

    “宁寒望,都到这个节骨上了,你还要装作好人,博个美名?”

    “多大年纪了,你觉得很好玩吗?”

    “我为何同意搬离,你懂不懂其中道理?家和万事兴,取舍皆是为你,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你,怕你左右为难,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你难受。”

    宁寒望低眸,毕恭毕敬应答。

    “是。”

    郑蒲莲烦懑悲哀,痛心入骨。

    “我付出至此,你只抛来一个字,是吧?”

    “儿子不孝,儿媳蛮横,这种不堪之家,我本身也不愿待着。要不是两位爱孙懂事,关心我,体贴我,我早便离去。”

    宁寒望一筹莫展,依旧只有一字。

    “是。”

    穆蓉得逞,又开始说风凉话。

    “我儿子年岁尚幼,哪会什么关心体贴?母亲深有误解,他们只不过是心地善良。”

    郑蒲莲不甘落后,嘴不饶人。

    “你或也有误解。”

    “我儿子选你,便是深爱你么?他只是舍不下穆族罢了。”

    “你试试离舍家族,再看,他还要你吗?”

    穆蓉沾沾自喜,丝毫不为所动。

    “律令有定,一家亲者,不可割舍。穆族与我,有什么分别?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老爷重视穆族,便是重视我。”

    “母亲如若嫉妒,也叫你们郑族中人,争气一些。”

    郑蒲莲定睛于她,全当瞧个笑话。

    “你倒看得开。”

    穆蓉话里带刺。

    “我一向襟怀宽大,不像某人,宵小狭隘。”

    郑蒲莲不予理会,转眸儿子。

    “赶我走,可以。但是,两位爱孙,我要带走一人。”

    宁寒望谦恭有礼。

    “请问母亲,意在哪位孙儿?”

    郑蒲莲心里,早有人选。

    “我……”

    穆蓉猝不及防一震,急忙打断她的话。

    “老爷问这做甚?任她中意哪一位,我都不可能同意。”

    “我的儿子,谁也别想带走!”

    郑蒲莲正颜厉色。

    “依律令而论,祖母有权抚养孙儿。”

    “你怎可阻挠我们祖孙亲情?”

    事关爱子,穆蓉断然不肯退让。

    “有谁胆敢夺走我儿,我绝不轻饶,母亲最好想清楚,再行事。”

    郑蒲莲蕴起怒容。

    “你威胁我?”

    穆蓉勉为其难,给出建议。

    “至多,让你带走宁云溪。”

    郑蒲莲直言不讳,道破穆蓉诡计。

    “利用我,帮你养大女儿。假若中用,你便计收回去,为你筹谋;假若不中用,干脆丢给我,省去一桩麻烦。”

    “你的算盘,打得真精。”

    穆蓉开合自如。

    “我们家再贫苦,也不至于养不起女儿,母亲不想要她,那就算了。”

    郑蒲莲坚持不懈,执意要求。

    “我想要的,是自家孩子。”

    “她是自家孩子么?”

    穆蓉故作听不见要求,随口争辩,试图转移话头。

    “怎么不是呢?长大学话,她与奉哲、枫儿无有不同,敬称你为祖母,敬称我们夫妻为父母。”

    郑蒲莲不中圈套,继续要求。

    “无谓你怎么说,我定要带走奉哲。”

    “你们偏宠枫儿,奉哲留下,也是吃苦。他不走,我便不忍心离开。”

    穆蓉郑重其事澄清。

    “我对待两位爱子,毫无偏颇,母亲请勿乱言惑人。”

    稍作连想,她突然惊觉。

    “莫非平常,你就是这样教诲奉哲?怪不得那孩子回穆府,话里话外,总说我偏心二弟。”

    “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你。”

    郑蒲莲矢口抵赖。

    “与我何干?始作俑者,分明是你。”

    “奉哲多么明事理,你若不偏心,他怎会胡说?”

    不知不觉,竟然被她算计这么多事,穆蓉越想越是气恼。

    “你自己偏袒女儿,便将我也视作一样的人,可笑。”

    “奉哲,有我护着,你休想带走。”

    “雨停了,母亲收拾行装,快些搬离吧。”

    “恕不远送,母亲走好。”

    郑蒲莲愿望落空,讥讽更甚。

    “好,我搬。”

    “去女儿家住,我不会受苦,这是享福去了。”

    明知她是故意激怒,穆蓉还是按捺不住脾气。

    “母亲之意,住在宁府,我让你受苦了?”

    郑蒲莲藐视反问。

    “你说呢?”

    往事历历在目,穆蓉切齿附心,深恶痛疾。

    “你住在这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我的坐月,也是我母过来伺候,你受什么苦了?”

    郑蒲莲不冷不淡,来了一句。

    “我是世族姑娘,原就不用干活。”

    穆蓉心中冒火。

    “我母亲也是世族姑娘,何故忙进忙出,帮你照料儿媳和孙子?”

    郑蒲莲怡然自乐。

    “她的事,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呀。”

    穆蓉怒气冲天。

    “郑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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