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五十一年六月初六,江州府侗化县大渔村、小渔村、柳河村等十五座村庄先后惨遭海盗劫掠,居民死伤者多达百人。
这群海盗来自远海蛇岛,别看他们个头不怎么高,但是心肠歹毒,嗜血成性,他们不以抢劫为耻,反以身为海盗,杀人放火为荣。
他们自称“大海鬼族”,信奉鬼道,崇尚暴力,生性极其野蛮残忍。在食物急缺的条件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身边的人,分食其肉。
当帆船在大海的波涛里颠簸了半月之余,他们终于看到了久违的海岸线。再然后,他们瞭望到冒着炊烟的村庄,还有停停走走的村民。
他们兴奋的扯着脖子嚎叫,并挥舞着手里的尖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让他们盼到了这“收获”的时刻。
村庄里所有的财产,将成为他们的财产,村庄里所有的食物,将成为他们的食物,村庄里所有的年轻女子,将沦为他们的女人或玩物。
显然,支离破碎的王国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子民。人往往在这个时候才会刻骨铭心地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面对数百之众,如狼似虎,杀人如麻,蜂拥而至的海盗,手持铁锹、铁镐、木棒的普通百姓显然不是对手。
遭受劫掠的消息最先传到侗化县知县施善保的耳朵里,他立即下令,关闭所有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出。
然后,他派出三名得力马快,分别向江州府、辉玉县和木元县请求支援。
果不出他所料,此次蛇岛贼人进犯,不再满足于打劫村舍,而是将目标定在更加富裕的城市。
据探兵报告,本次贼人驾乘大船竟有百艘之多,人数更是多达二万。而侗化县的守军不过一百余人,二万对一百,结局可想而知。
大难当头,施知县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发动群众,他登高而呼,号召年轻力壮的百姓家丁,全都加入到保卫家园的战斗中。
他拿起砍刀,说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他要冲在最前线,要在城门楼子上手刃仇敌,杀一个回本,杀两个就赚一个。
“但凡是有点血性的老少爷们儿们,你们听好了!你们为了保家卫国而牺牲,死得其所!死得轰轰烈烈,死得重于泰山!你们是侗化县不可磨灭的英雄,是家乡水家乡土养育出来的,最铁骨铮铮的好汉,准备好手里的家伙,让侵犯我家园的小鬼子们知道,什么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
这一番话过后,百姓们热血沸腾,喊打喊杀。不光年轻人,包括妇女、儿童、老人,甚至许多身患残疾的人都各尽其能,诚惶诚恐地为即将来临的苦战做着最大努力。
许多人家不惜把院墙拆除,将砖石送至城墙上充当武器;有人将门板贡献出来,用于加固城门;有的人干脆把家里的大鹅放血,把硬的鹅毛摘下来,用来充当箭羽。还有的人,甚至将烧火做饭的干草柴火统统捆成大捆,堆在城墙边上,等强盗进犯时,将柴草点燃丢到城外,制造一片火海,非把那些牲口恶魔烧成灰不可。
县城内,要数最繁忙的地方莫过于制造箭矢和长枪的营房,营内营外挤满了干活的人,有叮叮当当的打铁的,有沙沙沙打磨箭杆、枪杆的,有负责组装埋头苦干的,有负责指挥大声嚷嚷的,有负责搬运高喊借光的……总而言之,这里的备战气氛,是飞溅的火花,是滚烫的炉火,更是每个人心中熊熊燃烧着的心。
施善保立于城墙之上俯望大地,他神色凝重,双眸无光,他两鬓斑白,呼吸沉重。
那一刻,他仿佛有洞穿之能,看见了远在地平线外的死神,他们正如潮水一般涌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侗化县城团团包围。
死亡也许并不可怕,但是等待死亡的那段时间,一定是最折磨人的。
施善保一度以为自己并不怕死,但是倘若死在卑劣的海盗手里,他一定不会甘心。
即将落幕的太阳呈现出艳丽的红色,它周围一大片天空和云也被烧成了亮红色。这是大战将至的讯号。
回首半生,施善保自认他对上没有辜负朝廷,对下同样对得起百姓,或许身为一介小小的知县的他,并不会被史书记载,在他死后的若干年,人们会彻底的将他遗忘。
想到这里,他对无名英雄这四个字,肃然起敬。正是因为有无数个无名英雄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用毁灭自我的极端方式,明明白白地告诉敌人,他们可以死,但是,是不可战胜的。
而他,施善保,也即将成为无名英雄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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