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格罗涅那里离开后,克雷顿立刻向回走。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天色发白,而他的家里人去楼空。 布鲁诺已经带上洗好的相片走了。 从滞留气味的浓度判断,这可能是半个小时内发生的事。 克雷顿检查了书房的门锁,他离开前有锁门,用来防布鲁诺的好奇心。 门锁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其他东西也一件没少,他感到欣慰。 然后他看到地上飞溅的显影液,又欣慰不起来了。 没有换下外出的衣服,克雷顿到书房拿起了之前带去过普利策府上的蛇木手杖剑,准备再次出门。 他还有些事要弄明白。 布鲁诺跟来他家,表面上的理由是神秘学爱好者的瘾头发作,想要和朱利尔斯多交流占卜的事,而且顺路也能将照片冲洗出来。 侦探的理由无可挑剔,但所作所为太急切了些。 晚上可不好找出租马车,走几条街才可能找到一辆还在营业的马车。 而侦探本身又是普通人,普通人在晚上可没有那么精神。 布鲁诺一向是个对工作负责的人,但他的身体并不好,退役后长期酗酒和服用镇定药物的日常让他比过去反应更迟钝,且多了嗜睡的毛病。 这样一个人还处于工作之中,却因为个人爱好而深夜来到另一个教区,以至于回程时间过长,大概率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工作。 克雷顿认为这种行为是很荒谬的。 除非来圣莫雷德教区对布鲁诺的工作来说是节省时间、能提高工作效率的选择。 而这位侦探的目前的工作又和断翅天使俱乐部有关,克雷顿不得不多想。 中尉走出室外,将手杖夹在腋下,为房屋锁上了门。 离去前,他对着漆木的门板忍不住叹了口气,深觉得最近的生活真是比工作还要忙碌。 凌晨两点,本来该是寂静无声的时间,但在圣莫雷德教区的贫民区却还是热闹得很。 布鲁诺提着装相片的袋子在幽暗的街道上警惕地左右顾盼,他带了匕首,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信心。 他曾是一名侦察兵,但在武力方面比普通人强的有限,最大的优势还是跑得快。 但在最近几年,酗酒的坏习惯让他逐渐失去了这个优势,遇到阴冷的天气还容易关节痛,尤其是眼下这个季节。 在这里,空气湿冷且粘腻,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袖管里,在人的皮肤上肆意攀爬。 侦探不禁裹紧了衣服,但也因此提了神。 他悄然地行走着,左侧老墙后的住宅里,不知是什么引发了第一声狗叫,随后四面八方都零星地传来回应,寂静被打破后,又有人声骚动起来。 大概是哪一家主人发现自己屋子进了窃贼。 虽然和克雷顿所在的区域不过几条街的间隔,贫穷的感觉却扑面而来。 这里街道脏乱,路灯损坏,也没有治安官愿意来这里巡逻。 萨沙市的治安力量比起庞大的人口而言杯水车薪,很多地带都无法得到管辖。 但仔细一想,这又是无可指摘的。 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布鲁诺哈了口白气,又将照片袋子夹在腋下搓手搓脸取暖,稍微恢复了一点温度。 他听说在王城,女王建立了新的、名为“皇家警察”的治安机构来管理亚新,联合在役的皇家卫队,一共是三万名武装者在保卫王城,但即使如此,恶性伤害事件每年还都是四位数,并且不是勉强突破四位数的地步。 萨沙市比起亚新小三分之一,人数则是六分之一,但治安官却不到一千,少于亚新治安力量的三十分之一。 这样想,本地的治安官还是发挥出了不错的水平。 他一边思考一边寻觅着路牌,直到在一处从外形看不怎么出奇的屋前停了下来。 布鲁诺敲门,门从里面打开,然后他走了进去。 里面除了帮他开门的人,还有两个人坐在厅里,中间的桌上是扑克牌和酒瓶。这三个人都是纯正的多恩式金发,相貌不起眼,似乎有做伪装。同时体态给人以精干的感觉。 此刻他们都抬起头来看布鲁诺,眼神已经从赌局中脱离,理性而冷淡。 侦探在注视中将洗好的照片从口袋里拿出来,散在桌上,他们顿时被吸引过去。 “证据已经找到了,我想我来的不算慢。”
三个月前他就被这些人找上了,被要求为他们的长官服务。 皇家情报部,这是他们的机构名称。 那些职员则被称作夜莺。 当然,布鲁诺并不是一名正式的夜莺,他只是一个官方的线人,大概是这么称呼的。 因为退伍士兵的身份,他还算受信任。 但这份信任还不足以让这些人告诉他自己的真名。 其中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人第一个翻阅了照片,然后传给另外一个人,自己走进房间。 “你不仅不算晚,还比我们预期的快了两天。但是这不够稳妥。”
正在检查照片的人说,他说话的同时,看照片的眼神也很认真。 在照片上虽然没有出现人,但某些痕迹显然不是布鲁诺做得到的。 布鲁诺找了个椅子坐到他面前,听出对方的意思后反问道:“这有什么问题?你们可没说这件事必须我一个人才能做。这次情况特殊,如果没有助手,我一周也搞不定。在结束调查之前,那些舞女说不准就回来了。”
光是拆那些舞台木板就够费力的了。 情报部的成员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在这次调查中,还有谁参与了?”
“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一个忠诚的王国战士。”
情报人员抬头审视布鲁诺:“你觉得他会愿意加入我们吗?”
他没有细问那个朋友的姓名,又或者觉得不重要。 布鲁诺思考了片刻:“他不太缺钱,不过我可以帮你们问问。”
他当初还以为克雷顿也成了皇家情报部的下线,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否则夜莺不会不知道他。 “那就算了。”
这名夜莺干脆地了结了话题。 他们也是观察了布鲁诺很久才决定和他接触的,对于完全陌生的对象,贸然接触只会单方面暴露自己。 之前进入房间的那名夜莺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台比市面上兜售的最小型号还要小的照相机,对着桌上的照片靠近拍摄,每隔数秒,镁光灯就亮起,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煞白,但没发出什么声音。 几分钟后,闪烁停止了。 “最后一个问题,当你看到那些这些符文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始终坐着的夜莺问。 布鲁诺手扶着膝盖回忆道:“我感到高兴,因为我一直觉得那些东西存在,它的出现证明了我的正确。”
听到这样的回答,夜莺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把照片推向侦探的方向:“拿走它们吧,就像你现在的雇主要求的那样交给他,但别再表现得这么快了,加洛林是个很谨慎的人。”
“当然,我还不想遭他的猜忌,他给的钱可不少。”
布鲁诺面对夜莺的提醒笑了笑,收拢桌上的照片放在袋子里,随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拍照的夜莺问。 “他的素养还不错,可以考虑留用。”
和布鲁诺谈话最多的夜莺回答。 开门的夜莺有不同意见:“我觉得不行,他有酗酒的习惯,而且他只有在留在这里的情况下才对我们有用。”
“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他们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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