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谋划
吓得段明全魂飞天外,一把扣下盒盖,颤声问道:“谁?”
闪眼观瞧,只见来人五短身材,两只三角眼,一缕山羊胡,不是范守安还能有谁!
“段老板贵人多忘事,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拉开椅子坐在段明全对面,范守安不无讥讽地说道。
短暂的惊慌后,段明全稳住心神,暗想自己现在也是过于脆弱,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怕的,随即笑道:
“原来是范老板,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低买高卖,没偷没抢的,这点儿手段怕是还入不了您的法眼。”
“段老板不要太过谦虚,”范守安呵呵一笑,“若不是我有意为之、早知实情,纵是有多少个一百万,恐怕最终都会落入段老板的手里啊。”
有意为之、早知实情?段明全瞬间明白了一切:“你的东西?你的人?”
范守安点头:“没错!”
“士可杀不可辱,”继黑田之后,段明全又一次被人戏耍,眼里全是怒火,“你是想在我面前炫耀吗?”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去做那种小孩子的把戏。”范守安自顾自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然后轻叹一声道:
“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我坐在一处,说说彼此的心里话。”
段明全将装着定窑白瓷的盒子推到范守安面前:
“我与黑田合作,你们与黑田为敌,应该没有什么心里话可谈,无论你是何来意,今天着了你的道,我认栽,输得心服口服,这套宋瓷我双手奉还。”
“你我之间何苦非要争个输赢?”范守安又将盒子推还给段明全,“如果不嫌弃,这套东西还请收好,单论段老板的手段,也值得上这一套瓷器。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自己出来收,而不是在藏古阁里就把它留下。”
“我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这有什么分别吗?”段明全当然知道这都在范守安的算计之中,此时却只能嘴硬。
范守安靠在椅背上,手捋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段明全:
“当然有,在外面收的东西归自己,在店里收的当然是归店里,我想黑田也会这么认为。”
“只要我把拿回到店里,这种说法自然不攻自破。”段明全听出范守安话里的威胁意味,做着最后的抵抗。
“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会那么做的。”范守安叹口气道,“段老板,明人不说暗话,黑田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对不对?”
面对不明来意的范守安,段明全无法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当下冷冷道:“你们与黑田为敌不假,但你凭什么觉得,黑田也是我的敌人?”
重重一拍桌子,戟指段明全,范守安长身而起,勃然大怒:
“段明全,虽然不太清楚,你与黑田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今天我想问一句,藏古阁还是以前的藏古阁吗,藏古阁的主人还是你段明全吗,祖宗基业被外族人霸占,难道你甘心?几世英名毁于一旦,难道你情愿?大义之下,有时忠孝不能两全,但也不可全失,你可以少了头发,但独独不能没了血性!”
一番怒斥骂得段明全面红耳赤,垂首低眉,口不能言。
范守安俯身给段明全续了杯茶,重新坐好,放缓语气继续道:
“黑田之前,你我之间可有冲突,可有恩怨?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黑田,而他,只不过是一过客,路远且长,宜换马前行才是啊。”
长叹一声,段明全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知易行难、知易行难哪!”
范守安再次起身续茶,朝段明全拱手施礼道:“范某出此下策,只为探知段老板心思,还请多多海涵。今日一见,可见段老板只是因一时所迫,如能在此秉茶而叙,在下不才,愿为段老板谋划一二。”
范守安此刻斟茶道歉,彬彬有礼,但段明全却知道,若是断然拒绝,当他扯下这一副面具后,西京恐将再无自己容身之处。
但若真如范守安所言,让他帮自己谋划一二,那便等于彻底介入了他们之间的争斗。
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前途未卜,段明全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得不左右权衡利弊。
范守安所言不差,黑田早晚都要回到倭国,目前留在西京,只是为了夺回湛卢剑,自己在黑田的眼里,不过是个为他攫取利益的工具而已,既是工具,当失去了利用价值,丢弃的时候便绝不会犹豫。
而赖四海和范守安,若不是被黑田逼得守安居至今停业,又怎会主动找上门来,黑田的事情一旦解决,恐怕也会被扫地出门,但至少应该可以保住藏古阁。
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眼下的情形也不容自己做出别的选择,段明全把心一横,开口道:
“范老兄,你又怎么断定我和黑田并不是一条心,我自认已经非常隐忍,难道日常中还有破绽?”
一声“范老兄”就已是表明了心迹,范守安不由得哈哈大笑:
“段老弟平日做事并没有什么差池,只是我一直认为,像段老弟这般的人中龙凤,又怎会屈居于黑田那个倭寇之下,其中必有原由,所以才斗胆前来,若老弟无法独自解决,我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人中龙凤?”段明全苦笑一声,“就不要取笑我了,若有老兄大才,何苦会有现在的境地。”
“谁还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范守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如果所料不差,想必是段老弟在听松轩上栽了跟头,才会被黑田挟持吧。”
段明全颓然道:“范老兄全都知道了?”
范守安微微一笑:“猜测而已,那日听松轩被查封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藏古阁随即停业装修,而此时的段老弟,又哪里有资金和心思做这些事情,加上负责装修的人是木村,几方面消息对照,不难得出结论。”
想起这一桩桩新愁旧恨,段明全不再隐瞒,把收购听松轩前后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也许是在心里憋得太久,说完后竟觉得无比轻松。
范守安拍案怒道:“黑田老儿,欺人太甚!”
“要不是自己太贪,怎么会中了他的诡计,”段明全慨叹一声,“如今范老兄应该清楚,为何不在店里收了这套定窑白瓷,藏古阁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要给黑田,我又岂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范守安举杯相邀:“你我联手,定要让黑田滚回倭国。”
“以前多有得罪,还请担待,明朝出头之日,定当厚报!”段明全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
“不过,黑田并不信任我,除了让我守着藏古阁,其他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即使有心帮忙,这种情况下怕也有心无力啊。”
“这件事当然要伺机而动,急不来的,只是今后但凡与黑田相关的事,我们要做到及时相互通传。”范守安劝慰了段明全一句,话风一转继续道:
“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想法,今天说来与段老弟听听——黑田想借那批倭国古玩在西京立足,我们不如先从这里入手,让他一朝黄粱梦碎!”
“那批倭国古玩……”段明全眼前一亮:“范老兄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范守安手捋山羊胡呵呵一笑,“段老弟在古玩行经营多年,若让一对本不太值钱的古玩身价暴涨,会用什么办法?”
段明全不假思索:“毁掉一个,让另一个成为孤品。”
“如果让一件孤品身价暴跌呢?”范守安接着问。
“当然是出现了完全相同的一个,”段明全道,“只是出现这种情况原本就很难,更何况还是倭国的东西。”
“假如在市面上,出现了一大批真假难辨的仿品,结果会怎样?”范守安笑道。
“那自然是没有人再敢轻易入手,这批古玩便会有价无市,”段明全一拍大腿赞道,“这个主意好啊,不曾想范老兄还会这门手艺。”
范守安摆了摆手:“段老弟误会了,我哪有这种本事,不过有一个人,圈里人称大老板,他在这方面可谓登峰造极,若他能出手,所做仿品足可以假乱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段明全急问道。
“最近我们之间发生了些小摩擦,我若出面相求,恐怕他不会答应,另外,即便他同意仿造的话,也需拿到真品进行对照,所以这件事还要段老弟出手帮忙。”范守安道。
“这个……”段明全不禁心生警惕。
若要仿得以假乱真,自然最好有真品进行对照,可拿走之后,万一还不回来,那时又该怎么办。
范守安自然能理解段明全的顾虑,当下笑道:
“段老弟不必多虑,既是合作,我会拿出相应的钱款做抵押,定不能让老弟为此担惊受怕。”
“这段时间吃亏太多,我的疑心太重了,”听到范守安有此担保,段明全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怎么联系上这位大老板,之后我又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答应与我们合作?”
“我给你他的电话号码,”范守安沉吟了一下:“至于他问是谁给你的,你就说,是一个他曾亏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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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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