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赔罪
林若水早早起床,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地下楼准备上班。
走下楼梯,抬头却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正满脸忧虑地看着她。
“若水,你过来。”林文彬向女儿招了招手。
“爸,”林若水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今天有工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文彬起身来到若水身边:
“如果今天我不是早早地在这里等着,你是不是又要像昨天一样,待在外面躲上一整天?傻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和爸爸说呢?”
林若水眼圈一红,低头不语。
林文彬拉起女儿的手,来到沙发上并肩坐下,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疼里又带着几分无奈:
“若水,不要再瞒我了,我已经让人查过,你前天根本没去上班,也没有开会,而是和你们领导请了假,理由是一位长辈病了,要去医院探望,和我说实话,那位长辈是不是孟希的父亲,当天你是不是和孟希在一起?”
那个临时编造的谎言,是根本经不起调查的,林若水清楚父亲已经猜到大半,只是不知道那一天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是,我是和他在一起。”林若水低声答道。
林文彬脸上掠过一丝怒容:“那个电话是不是他打的?”
“是,可是……他……我也不知道……”
林若水的心乱成了一团,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可在林文彬听来,怎么都像是在为孟希辩白。
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林文彬慢声说道:
“若水,别怕,告诉爸爸都发生了什么?”
悲愤的情绪再一次爆发,林若水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林文彬没有说话,他知道女儿需要一次这样的情感宣泄。
哭了一会儿,林若水离开父亲的怀抱,擦干眼泪,讲起她如何去看孟子夏、如何划船落水、如何醒来后看到孟希在打电话。
“爸,他为什么会和你要一幅画,那是一幅什么画,值得他这么做?”
抬起一双泪目,林若水向父亲问道。
整个过程听得林文彬双拳紧握,怒火中烧,如果此刻孟希站在面前,哪怕年近古稀,他也要把孟希暴打一场。
和女儿一样,在愤怒之余,林文彬也感到莫大的疑惑,叹息了一声道:
“据他所说,那幅画叫《千里饿殍图》,为什么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要,我也不明白,若水你要相信,这幅画并不在爸爸手里,无论它对孟希有多重要,但对我而言,什么都不及你。”
“爸,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把这件事弄明白,也想知道,孟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林若水靠在父亲的肩上,轻声说道。
“让我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惊吓,难道还想置身事外?把我们林家当成了什么人,这件事孟希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林文彬怒道。
“爸,”林若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孟希虽然可恨,但孟叔叔正在住院,这段时间我不想影响他养病,所以……”
“好,听你的,”林文彬望向女儿的眼神一片慈爱,“若水,昨天你哥来电话说,你知道了湛卢剑的事?”
林若水点点头:“我听小天哥说的,在这件事上,我不怪孟希。”
“你还和谁说过?”林文彬忽然严肃地问道。
林若水感觉到了父亲语气的变化,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前天晚上我和燕子在一起,可我已经嘱咐她不能外传了。”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在什么地方?”林文彬问。
“是一家小酒馆,”林若水说完又连忙解释道,“是我当时心情不好,非拉着她去的。”
“我知道了,没事儿,”林文彬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你也大了,自已的事情应该可以自已处理,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得很好,这几天苦了你,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吧。”
面对父亲露出一个笑容,林若水起身道:
“刚才还说相信我能自已处理好,现在又给我下命令,爸,你放心没事儿,别忘了,你给我取名叫若水,水,至深亦至善,至柔亦至刚,就放手让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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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儿已启动汽车离去,林文彬思忖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文叔的号码:
“老文,让集团现在所有的好车,都集中来我家,我们去医院看望孟子夏。”
“就算兴师问罪,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文叔十分惊讶道。
林文彬颇为无奈地解释道:
“虽然我对孟希很生气,但还不至于自降身份,亲自去向他兴师问罪,昨天你说墨痕斋被盗,刚刚和若水谈完话,我怀疑可能和湛卢剑有关,果真如此的话,孟希父子可能要面临很大的麻烦。”
文叔瞬间理解了林文彬的良苦用心,不禁赞道:
“行大义而不计小怨,这是去给他们父子雪中送炭啊。”
林文彬嘴角浮过一丝苦笑:
“否则还能如何,如今我倒是很佩服孟子夏,想必是早早预料到会有今天的情形,他才一手做出了当初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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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林若风将湛卢剑送至墨痕斋,一番交谈下来,孟子夏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在林若风提出“要我们代代相交,世世相好!”后,孟子夏也笑道:
“那今日豁出一张老脸,也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孟叔叔请讲,只要若风能够做到,莫敢不从。”林若风说道。
孟子夏提出的这件事,便是请林文彬父子代为保管湛卢剑。
这个决定,既是对林若风父子的信任,也是对孟希和林若水关系的认可,同时,更关系到湛卢剑的安全。
稍加思索之后,林若风便清楚了其中的深意。
这更是一份莫大的善意,无法拒绝。
湛卢剑只在墨痕斋短暂地停留了一刻,便再次回到了林文彬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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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叔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各式车辆集合完毕。
林文彬一声令下,十几辆豪车组成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向省医院驶去。
当十几辆豪车一字排开停在住院部门口时,引来无数人为之侧目,纷纷猜测这是谁的车队,来这里又是要看望哪个大人物。
吩咐其他人原地等待,林文彬只和文叔二人来到孟子夏的病房门口。
房门没有关严,两人正准备敲门进入,忽听里面有对话声传出:
“爸,是我对不起若水,也是我对不起林伯伯,如果要去陪罪,您就让我自已去吧,要打要骂,要怪要罚,都是我应得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去代我受过啊!”
只听孟子夏一声长长的叹息:
“孩子啊,若水是个好姑娘,为了你和若水的幸福,我早就说过,不管心里有多少放不下,我也要放下,要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又怎么会和我无关,不要再说了,我们一起去给你林伯伯、给若水姑娘赔罪!”
门外林文彬与文叔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答,林文彬便推门而入:
“不用去,我来了!”
时间仿佛定格,空气在这一瞬间也好似凝固,病房里只有林文彬和文叔沙沙的脚步声。
愣了半晌,孟希才艰难地叫了一声:
“林伯伯、文叔……”
林文彬并未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孟子夏道:
“子夏兄,我也是刚刚得知你住院的消息,来得有些晚了,还请见谅!”
虽然孟希和文叔都没来得及介绍,但孟子夏又怎会不知面前就是林文彬,不禁面带愧色,拱手施礼一揖到地:
“林董事长……”
话音未落,腰身半弯,林文彬已快步上前,双手扶住孟子夏道:
“子夏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们坐下闲谈一会儿可好?”
孟子夏点头称是,转身对孟希厉声道:
“还不给你林伯伯、文叔让座!”
孟希这才如梦方醒,忙搬过椅子请林文彬、文叔落座。
孟子夏招手把孟希叫到身边,面沉似水,大喝一声:
“跪下!”
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孟希双膝跪地。
林文彬和文叔不禁动容,刚想伸手去扶,却不料孟子夏开口说道:
“不要管他,既然做错了事,便当有这一跪,今天在你林伯伯和文叔的面前,我要让你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错有多大!”
孟希五体投地,低沉的语音中带着无比的悔意:
“是!”
孟子夏长叹一声,开口说道:
“欺瞒至爱,是为不忠;忤逆长辈,是为不孝;薄情忘恩,是为不仁;利已背信,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日便是跪死,也不足惜!”
孟子夏每说出一条罪状,孟希便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
额头和地面撞击声,一次次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待四句说完,已有一条血线顺着孟希的面颊流下。
见识了孟子夏、孟希的所言所行,一直未开口的文叔心底暗暗长出了一口气,父子俩人已然做到如此,林文彬想必不会太为难他们了。
果然林文彬实在于心不忍,伸手拉起孟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去孟希脸上的血迹,心情无比复杂:
“子夏兄,孟希这孩子我是知道的,若非不是有难过之事,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今日前来,非是问罪,只是心中疑惑甚多,还请子夏兄指点一二。”
哪怕孟希已磕头赔罪,孟子夏犹自感到寄颜无所:
“林董事长,如果没有记错,你长我八岁有余,哪担得起这一口一个子夏兄,容我高攀,就叫我子夏老弟吧!”
林文彬放声大笑道:
“如此甚好,子夏老弟,不过你也别称呼我董事长了。”
“恭敬不如从命,”孟子夏再次起身拱手,“文彬兄,孟希做出这种事,做父亲的脱不开责任,今日我也要向你赔罪!”
“赔罪的事情就此揭过,不要再提,”林文彬连忙伸手拦住孟子夏,“其实早在当初,让若风将湛卢剑带回交由我们保管时,就已和子夏老弟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实属人生一大幸事。”
回想起当初林若风还剑的情景,孟子夏不禁点头道:
“湛卢如此的国之重器,放在我们手中,终是不得安心,当日见若风千里还剑,光明磊落,便知文彬兄父子二人胸襟,方才临时起意,却不料今日还是给你们添上了麻烦。”
林文彬却摇摇头:
“子夏老弟何出此言,湛卢剑交由我们之手,是对我们父子的莫大信任,这份魄力,也绝非一般人可为。至于麻烦,只要心中尚存一点浩然之气,又有何惧!”
“好!”
孟子夏赞叹一声,既而脸色转暗,对林文彬道:
“文彬兄可知孟希为什么要截下那湛卢剑,这个不肖子又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求这《千里饿殍图》?往事很长,如若今日无事,可否听我慢慢讲来?”
林文彬面色一肃:
“愿闻其详!”
如烟往事,在孟子夏的讲述中慢慢凝聚。
“这段往事要从北宋徽宗年间说起,我们祖上本不姓孟,而姓王,不肖子孟希这个名字,也正是取自那位祖上——”
“王希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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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策《树上开花》完,下策《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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