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封的浮岛群的某一处角落,某个男人正一瘸一拐地行走在极寒的冰面上。
四周尽是被寒冰封存的药王秘传成员。
哪怕只在数分钟前他们都尚能进行语言对话。
可现在,却被完全冻结了生机,只能留置于此等待审判的降临。
勾泽一步一挪地走着。
他确实没想到镜流竟然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避开了自己,保全自己一命。
“只可惜……不过是徒费心力罢了。”
他寻了个矮屋跌坐在地上。
抬头望去,正巧看到镜流一行人带着被捕获的蓝光飞速疾驰。
“优露莎……”
“你现在缅怀可改变不了他们对你的看法哦。”
戏谑的声音响起,勾泽厌恶地闭了闭眼睛。
“你闭上眼睛我也不会消失,面对现实吧。”
勾泽长叹一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位精神矍铄,长须花白的老者。
“呵,看你这淡定的模样。怎么着?那边已经被你解决了?”
先知看了看上方裴黎等人离去的身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是成功了吧,不过有个滑头,实在令人头痛。”
“啊,难怪他们走得这么急。”
勾泽恍然大悟。
先知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帮他坐正。
勾泽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推开他。
“药王秘传虽然不是你创立的,但你是被它吸引来此,然后才对伊须磨洲犯下这般不可饶恕的罪孽。为何你却在此刻诱导蓝光激进冒犯,你不怕仙舟联盟的人给你掀了?”
先知笑着摇了摇头。
“人的未来会受他过去的经历所影响,这是他自己的决策。他迄今为止的数十年人生推动他在那一刻选择前来试探。”
“只不过他啊,还是跟大多数人一样。既没有拼尽一切的决心,也不甘安于现状的平庸,结果就是在撞上天边最耀眼的明星后,一碰就碎。”
勾泽嗤笑一声。
“把自己倒是摘得干净,但你的‘谏言’也是必不可少的吧。”
先知敛起了神色。
“这是我等贯彻至今的信仰,绝不容许掺杂污垢。当药王秘传失去了那位【丰饶】神使的联络后,这就是注定的结局了,无关乎我有没有对此进行干涉。”
“信奉历史的过去能够决定未来。走在【神秘】的命途之上,玩弄历史的贼人,倒也敢说自己的信仰纯澈吗?”
勾泽抬起头,看着先知一字一句地说道。
“虚构史学家,泽尔里斯·布朗·洛里奇。”
泽尔里斯对勾泽知晓他的真名毫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既已知晓老朽的身份,为何不告知那群仙舟人?”
“你这老东西在这,告诉了他们,还有机会翻盘吗?”
泽尔里斯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我等。仙舟联盟的到来并不是对老朽【神秘】的冲击,相反,他们正是为了证明我等理念而来。”
奇异的笔杖一划,上方出现两幅奇异的画面。
一张是古时崛起的伊须磨洲文明为了摆脱塔拉萨渊主的控制而战斗,最终建立了伊须磨洲自治州的伟大历史。
而另一张,是镜流初到伊须磨洲与岛民们发生冲突的一段插曲。
“你瞧,同样是接受了仙舟【岱舆】的遗产,并自诩为其继承者。信仰【巡猎】的锋镝能够高呼为自由而战,在经历惨痛的牺牲后在塔拉萨中割据一席自治州区。”
“可信仰【丰饶】的岛民,当他们的历史被更改,在他们认知里,【伙伴】,会是不得不防的敌人。”
勾泽抬眸看了眼,说道。
“因为你将岱舆仙舟的伟人和丰饶孽物同归于尽的历史篡改成被伙伴背刺?”
“是啊!”
泽尔里斯突然兴奋地说道。
“哪怕是已然发生的既定事实,只要在他们的认知中更改,便会成为新的事实!而这样小小的改动,就能将所谓未来彻底改变!你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泽尔里斯手中的笔杖张扬地挥舞着。
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这些画面遍布寰宇诸界,包罗万象。
有恢弘浩荡的苍穹战线,有战火纷飞的边陲监狱,就连暴乱频发的无主荒星都被收纳其中。
“过往的历史铸就未来。而当我们能够掌握命运的轨迹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在此时决定想要的未来!此后,过往的一切都将被掩埋,宇宙会被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就连【终末】的呓语,都再无法倾诉既定的将来。这是一个可以影响整个宇宙的伟大实验,难道不值得我等奉上最纯净污垢的信仰吗?”
勾泽深深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被泽尔里斯的激动给影响分毫。
“抱歉,我只知道我的故乡因为你伟大的实验而变得一团糟,所以我认为完全不值得。”
泽尔里斯突然安静下来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勾泽的后背。
勾泽脸色骤变,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皱缩。
“蓝光见到你一定被吓了一跳吧。明明当初你对他投诚后他就给你下了诅咒,只要你敢背叛,立刻就会心脏破裂而死。可惜他没机会看到了,你强行榨压自己的生命力制造的伪心,让你在此刻获得的报应。”
“报……应?”
勾泽的面皮已经几乎与骨骼相贴,口中只能发出腐朽的干音。
“不……不是……”
“这是……我的,欠款……”
海水流动,将他轻薄脆弱的的身躯撕扯得四分五裂,最终消匿无形。
泽尔里斯起身对着他消失的前方摘帽行礼。
良久,直起身子戴好帽子。
“勾泽,希美塔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位背叛家族与伙伴的小人,一位战胜死亡的勇者,一个女孩的舅舅,一个老头的朋友。——泽尔里斯。”
笔尖在海水中划动,留下只能显现一时的字迹。
此后,这个人的一切名誉都将连同这些字迹,随着海水消弭,只留罪人之名生死未卜。
“希美塔家族不会谅解任何原因的不纯。自小被压迫的你,不被承认的你,如今却依旧绽放了与先辈别无二致的华光。你的过往,究竟为何会铸就这样的你呢?”
泽尔里斯想问问他,只可惜他早已油尽灯枯,也无力与他探讨那些不堪的过往。
“也罢,终究只是个例。先去解决那两个令人头疼的小子吧。”
说罢,水流涌动,泽尔里斯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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