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从杯子里洒出来,淋在纸人身上,也浇到宋归程手上,茶水烫得宋归程手一松,杯子在地上碎成瓷片。
但此时他顾不得手上的烫伤,也顾不得地上的碎片,紧张地看向纸人。绿色的衣服被水洇湿,扩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人们不知何时停了声音,目光全都集中在宋归程身上,空气静得像潭死水。
【这……这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还真不知道】
【还是第一次遇到】
【话说,那个绿色小纸人的身份是什么来着?】
【谁知道,场景和npc相似,但是具体的背景故事早就换了】
……
“对不起,对不起。”宋归程赶紧道歉,拿来扫帚和簸箕扫干净地上的碎陶瓷。
众人低下头窃窃私语,这让人感觉很糟糕。
他看着纸人犯起了难,既然湿了,吹一吹还能用吗,如果不能用了是不是还得做个新的。
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李清桐从门外走进来,大家看到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全都噤了声。
只是注意力全在纸人身上的宋归程根本没察觉到这种异样,他在认真思考用风把纸人吹干的这种可能性。
直到李清桐走到他身边,他才察觉到,轻声喊:“李哥……”,声音都低落了几分。
李清桐盯着纸人看了两眼,又看了看手被烫红的宋归程,道:“没事。”
“真没事?”宋归程半信半疑。
“纸人没事,”他瞥了眼宋归程手上泛红起泡的皮肤,“你有事。早点进房间休息,晚上别瞎窜。”
宋归程:讲话不带大喘气的,哥。
但是他听明白了,李清桐的话是提示,也是警告。
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紧绷感散去几分,手背后知后觉疼痛起来,虎口处被烫了好几个小泡,刺刺的疼。
他随便用凉水冲了冲,现在这个世界也找不到烫伤药什么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自愈能力。
进房间前,宋归程问李婶讨了杯水。
李婶看到他的伤口吃了一惊:“你这怎么搞的哦?”
他道:“没事,刚才端水的时候被烫了下。”
他捧着杯子坐在床头,桌子上的蜡烛摇晃着橙色的光芒,手上的痛感让人无法忽视,不像被开水烫了,像被鬼抓了。
也不知道被打湿的纸人怎么办,他有点担心,但是眼下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听李清桐的早点睡了。
生理的疼痛让积压在心里的恐慌和焦虑发酵,宋归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没睡着,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夜,他被手上的伤口疼醒,双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去摸桌子上晾凉的水。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睡糊涂了,他没摸着水杯,反而碰翻了蜡烛,白色的蜡烛在地上滚了两圈,熄灭了。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宋归程霎时间清醒过来,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自己明明就是去拿水杯的,怎么会碰到蜡烛。
而且蜡烛和水杯之间隔了不止一点距离,简直像有人操纵着他碰到蜡烛的。
他身上汗毛竖立起来,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蹲下身去摸掉在地上的蜡烛,微微颤抖的手一片冰凉。
“咯咯咯”,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阵笑声,笑声尖锐刺耳,宋归程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
只响了一声,笑声便停了,但他不敢放松警惕,借着外头微弱的光,小心地去摸地上的蜡烛。
沉寂的黑夜里除了他便没了其他声音,但是他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藏在深不可见的黑暗里,默默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循着蜡烛滚落的方向一寸一寸试探着,忽然抓了一手细腻粘稠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扔掉手里的东西,“咯咯咯”,又传来了那阵笑声,这次,似乎就在他的头顶。
宋归程不敢抬头,颤抖着呼吸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想要打开房门逃出去,房门却像下午一样,被人死死地从外面堵住。
他手上都是滑腻的液体和汗水,沾着地上的泥土。
“砰砰砰”,心在恐慌中跳动得厉害,前有危险,后无退路,是一盘死局。
生死难料,无法,他转过身,想要回床上接着睡觉,如果死在梦里,大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刚转头,却对上一双没有眼皮也没有眼珠,白得发亮的眼睛,宋归程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这时才发现,房梁上不知何时吊着一个婴儿。刚才他在地上抓到的,就是他的脐带,这婴儿靠脐带倒吊在梁上,脸上笑容诡异,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
宋归程面色愈发惨白,除了害怕,还有手上的烫伤,在看到这个婴儿的一瞬间,手上的伤顿时疼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他的大脑凿开。
“咯咯咯”从那婴儿的嘴里发出一连串怪异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周身的空气越来越冷。
宋归程疼得弓起腰背,头上都是汗水,意识越发模糊
婴儿,李家哪里来的婴儿?
电光火石之间,他摸出口袋里的药单,举到那婴儿面前:“你的母亲,是李彩霞?”
不知道是看到药单,还是听到李彩霞名字的缘故,婴儿安静下来,而宋归程也在这一瞬间确定了答案。
夹竹桃、桂枝、五行草、藏红花、麝香……除了活血化瘀,也有堕胎的功效啊!只是他的思维被框住,一时间没往这方面想。
就在他直起腰的时候,背上忽然一重,密密麻麻的寒意如针扎一般刺透后背,房梁上的婴儿已经不见,而是慢慢地爬到他后背上!
宋归程大气都不敢喘,脚下有点发软,扶着桌子站稳,轻声道:“你想替你母亲讨回公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婴儿也不杀他,看这样子,倒像恐吓他似的,于是他就试着和这个小鬼商量商量。
“这件事和村长有关系吗?”他小声问。
背上的婴儿忽然狂躁起来,脐带勒得宋归程生疼,眼角溢出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看来这件事和村长脱不了关系了。
“我知道了,我会替她讨回公道的,你回去告诉你的母亲,好吗?”他有些忐忑。
“咯咯咯”,婴儿又是一阵笑声,随后,身上的重量消失,空气里那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也随之褪去。
宋归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狼狈地伸手抓住桌板,才不至于跌落到地上。
【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我刚才连气都不敢喘】
【我的妈,我在被窝里给我吓得不敢上厕所】
【大哥,你女朋友还没蹲到?】
【她睡我旁边呢】
【好好好,单身狗自己瑟瑟发抖】
【微笑jpg】
……
好半天,宋归程才勉强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僵硬着身体躺到床上,心乱如麻。
李彩霞在死之前怀孕了,她喝的那些药也不是用来治病的,而是用来堕胎的。
新的问题来了,李彩霞的孩子是谁的。
三个月前她还在和村长的儿子说亲,怎么会突然怀孕,而且这件事和村长也有关系。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孩子不会是村长的吧?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如果真是村长的,那根本不需要宋归程帮忙,李彩霞可以直接驱使小鬼为她报仇。
既然小鬼找上宋归程帮忙,那么强暴她的人就是被藏起来了,或者就算李彩霞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杀不了他。
能藏到哪儿,连李彩霞和小鬼都杀不了他。
手上的伤火辣辣的疼,一直分散着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宋归程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否则在各方面都会完蛋。
可是直到外面天亮,他都没能睡着。
又是阴天,灰色的天空,沉闷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过了一晚,手上的伤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开始向四周扩散,一开始是不在意它的话就没那么疼,现在是疼得让他不得不在意。
不仅疼,还痒,他按住自己想去挠伤口的爪子,一挠肯定皮破血流。
外面的人已经散了,宋归程出门就去看昨天被水泼到的纸人,水迹没干,好像长在它的衣服上了。
他再仔细瞧了两眼纸人的表情,发现原本弯弯的嘴角压平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宋归程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别看了。”李清桐端着早饭,低头看弯着腰的男人。
宋归程的上衣短,弯腰时衣服窜上去一截,露出来的那截腰线条柔和、白皙修长。
听到李清桐的提醒,他直起身,腰部微微向后凸起,流畅的线条引人注目,宛如柔韧的竹竿。
【好腰】
【摸一把】
【我的电子男友,嘬嘬】
【惊恐jpg】
……
起身时,宋归程又看到棺材上画着的钟馗像,颜色好像比昨天浅了一些,脑子里浮现出另一种猜想。
可能是这钟馗像压制住了李彩霞,让她无法复仇。
今天不见李叔,只有李婶,双目红肿,端着粥碗的手有点颤抖。
宋归程皱起眉头,昨天李叔可能又打李婶了,他心里既怒又哀,怒的是那个畜生不干人事,哀的是李婶即使被打了也一声不吭。
“李婶,彩霞不是病死的吧?”等李婶喝完碗里的粥,宋归程才问她,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李婶的手颤了一下,碗差点摔在桌上,道:“不是病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命不好,命不好。”
命不好,宋归程冷笑一声,把药方拍在桌上,语气有点冷:“那李婶给我解释一下,这张药方是怎么回事?”
李婶看到桌上的黄纸,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我、这,唉……”她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宋归程,眼里积蓄起泪水。
她恳求道:“小宋,你别再问了,只要今晚把她安葬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安葬,安葬,没有安,哪来的葬。
宋归程叹了口气:“李婶,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比你女儿的性命还重要?”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锥心,李婶沉默良久,总算开了口:“小宋,不是婶子不想说,婶子不能说。”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婶子只能告诉你,那口棺材,是村长抬来的!”
说完,她就收起桌上的碗筷,慌不择路地跑出了灵堂。
宋归程问话时,李清桐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探究。
宋归程无意间转头,对上旁边的人的目光,他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宋归程咬咬嘴唇,问:“你知道的,对不对?”
比起李彩霞和那个鬼婴,他始终觉得身边这人才是最危险的,他比李叔更像一个局外人。
如果李叔是因为对自己的女儿毫无感情,那么李清桐就是置身事外的淡然,带着掌控全局的威压。
宋归程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一个不高兴或者一时兴起,就能让自己死无全尸。
对于宋归程的问题,李清桐不置可否,优雅地起身离开了饭桌,留下他一人思绪纷乱。
棺材是村长抬来的,钟馗像也是他画上去的,但早就已经死了,虽然还有呼吸,但体表特征和死人无异。
如果李彩霞怀孕这件事不是村长干的,那让村长拼死维护的人,就只剩……他的儿子!
宋归程目光微闪,无意识摸了下自己的伤口,痛得一个激灵。
被藏起来的,被保护的,强暴李彩霞的,很有可能就是村长的儿子。
说起来,这两天村里的村民他都见得七七八八,唯独没见过村长的儿子。
「“这两天你看到村长儿子了吗?”
“没看到啊,听村长说,他儿子听彩霞死了,那个闹的啊,把他捆起来了。”」
想到村民的话,宋归程不由的陷入沉思,转头望向外头阴云遍布的天空,大雨将落。
村长,能把他的儿子藏到哪里去呢。
他能想到的就是村长把自己的儿子藏在自己家里,得找个机会去村长家看看,回想起昨晚的鬼婴,他想赶紧把这件事办完。
如果不能找出凶手,这棺材到底能不能下葬也是未知数。
他正思考着怎么偷偷潜入村长家,窗户那边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宋归程警觉地望过去,居然看到那天晚上剪蜡烛的青年。
他面色青灰,瞳孔涣散,静静地站在窗边和宋归程对视,宋归程头皮发麻,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是啊,他突然记起来,那个男孩上了一趟茅房回来之后,就长出了和村长一模一样的死人斑。
他昨晚本来还想着问他一下,没想到那个男孩没来。
宋归程很确定,刚才男孩的影子绝不是幻觉,男孩站在窗边的样子让他想到第一晚那个吃人的怪物。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潮湿的地上竟然没有男孩的脚印,只残留着前两天的小脚印。
按理说以他的体重,走过泥泞的泥土地不可能不留下脚印。
宋归程心头发凉,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粗糙的衣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小小的脚印加深了,他探出窗口想看得清楚一点,那股纸灰味更浓了。
“啪嗒”,从头顶传来水打落瓦片的声音,宋归程抬头望去,雨点开始落下,敲打着屋顶,发出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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