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和酒瓶碰撞的声音还在继续,中野喝得脸颊泛红,起身摇摇晃晃一路走到收银台前,接连刮倒了货架上好几个商品。
宋归程默默看着中野,直到他扑倒在柜台上,冲收银台后的宋归程咧出个怪异的笑来:“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裴、裴霜尽的?”
中野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宋归程几番,淫邪笑道:“是带劲儿,以前怎么没发现?”
宋归程心里毫无波澜,只是用看死人的眼神冰冷地凝视着他。
“你、你他妈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奇怪……”中野眼前一片重影,有两个、三个、四个宋归程在他眼前晃悠,他含糊不清道,“对…我说……你不会是什么死了的冤魂附到他身上吧?”
不知道是因为喝醉的人说的话并不能当真,还是因为宋归程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副本并没有因为中野这几句话判定他ooc。
中野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头一蜷,磕在关东煮的箱子角落上,“嘭”的一声,听着都疼。
店内安静下来,宋归程没有动作,中野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自己,再抬头看向宋归程时,眼底一片猩红。
“你觉得死人会复活吗?”
他压抑的惊恐情绪终于被剧烈的疼痛彻底唤醒,随着血丝在中野眼里蔓延成一大片,说话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宋归程抿了抿唇。
“咔哒”,猝不及防的,有道声音响起。
犹如死神来临前,乐曲奏响开篇音符,突兀地打破沉寂的空气。
可是中野毫无察觉,只是一味重复那个问题:“死人会复活吗?会吗?会吗?告诉我会不会!!”问到最后,他最先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狂暴地拍响柜台桌面。
宋归程摩挲了下指尖,冷眼旁观中野的崩溃,直到他渐渐失去力气,软倒在桌面上,宋归程才慢慢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这得看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了。”
他似有所指的这句话激起了中野身上一连串的鸡皮疙瘩,中野哆嗦着嘴唇,崩溃地叫喊:“她死了怎么能怪我!我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是她自己要出来多管闲事!她活该,她就该死,自不量力,对,她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多管闲事……”
中野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起来,恐慌和愤怒笼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整个人罩住。
“你帮帮我,帮帮我,求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中野病急乱投医,狂热地盯上宋归程,眼里全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丑陋、贪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在此刻更加展露无疑。
宋归程沉默着没有给与回应,冷白的灯光将他柔和俊美的五官分毫毕现地显露,他在这个副本里过于瘦削,于是愈发凸显出一种清心寡欲的淡漠神性。
沉重而压抑的气氛犹如疯长的水草,将空气中的氧气吸收殆尽,令中野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渐渐消音,空气变得寂静,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宋归程深知,比起吵闹的声响,长久的寂静更容易击破一个人最后的防线。
冷观他人崩溃的冷暴力,伤害力并不比真的动手小,在某些时候,它的作用甚至大于拳脚。
当中野最后一丝理性也磨灭时,自然就会吐露宋归程想知道的一切。
他淡淡地望着中野肥肉颤抖不停的脸,某些回忆的片段不期然跳出脑海。
几年前,他曾遭遇过一场绑架。
案件背后的人是冲宋玉阶来的,那人人到中年,公司破产、财产拍卖、妻子去世、身负巨债,重重打击压垮了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他在极端的处境里走上了不归路,发誓要让宋玉阶体会到他家破人亡的痛苦。他绑架宋归程的目的十分明确,不谋财,只害命。
那时宋归程和宋玉阶两人的关系跌入冰点,更准确地说,是宋玉阶杀害他的朋友这件事败露后,宋归程便有意疏远他。
宋玉阶给他时间接受这件事,也让他多了一些自由的空间。那男人就抓住这一瞬的机会,在一个放学的夜晚敲晕了宋归程,把他带上一艘老旧的渔船。
宋归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但他全身被捆,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匕首,那匕首稍一用力就能割破他的喉管,这种处境下谁都不可能轻举妄动。
耳畔是浪涛拍打渔船发出的波浪翻滚的哗哗声,宋归程的身体随着波动的船身起伏,船舱里黑暗异常,他的身体渐渐麻木,感觉自己是一座漂在洋面上的孤岛。
那中年男人应该是有点晕船,气息十分不稳,握着匕首的手也在颤抖,刀刃不停从宋归程脖子上刮过,带来冰凉的战栗。
海上信号不好,电话打不出去,那男人渐渐暴躁起来,把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宋归程猜到他想干什么,于是善意提醒那位初次绑架人质,业务不熟练的中年男人:
“你要是想动手就赶紧吧,不要再执着地给宋玉阶打电话,让他观看你的分尸现场了。再磨蹭下去,他会找过来的。”
喘着粗气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宋归程的反应这么奇怪,惊讶之下,匕首都差点拿不稳。
他重重吞咽一口,沙哑着声音问:“你、你不害怕?”
“似乎……还好。”
至少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不像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玉阶。这个养育他、教导他,又一手摧毁他世界的男人。
无论朝宋玉阶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步,都是凌迟一般的痛苦。
在宋归程有记忆的年岁里,他的生活全被宋玉阶填充。雨天的雨伞,夏天的抹茶冰淇淋,外出带回来的枫叶,夜晚温暖的手掌……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
太多了,数不完的。
比起怨恨,宋归程更多地感到彷徨、迷惑、不解、迷茫。
一直以来,他将宋玉阶视为他的榜样,跟着他一步一脚印,在人生路上慢慢攀登。现在榜样骤然从光辉伟大变得满身污点,他宛如小船突然失去了信号灯塔,被抛弃在茫茫的海面上,不知归途。
毕竟,要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尊敬的、敬仰的、孺慕的人是恶人,这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宋归程无奈地苦笑一下,身上紧捆他的绳子让他难受,裸露出来的皮肤被磨得火辣辣得疼。
男人听到少年淡定的回答后沉默了,他想自己或许连一个少年的心性都比不上……
“我能问问你要杀我的原因吗?”他沉思的时候,被捆得跟麻花一样的少年又发问了。
少年声音微弱,被海浪的声音吞没大半,但足够人听清。
为什么……要杀人?
这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抬头想看看外面的大海,才想起来破旧的渔船底舱是没有窗户的。
黑暗将两个人笼罩,地板上的手机不期然响起来,“叮铃叮铃”,在安静的船舱内嗡嗡作响。
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地看着闪烁的屏幕光芒,两人的表情被照得晦暗不明。
宋归程猜,那是宋玉阶打过来的电话,他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离他消失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
身后的中年男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卸下挟持宋归程的力道,三步并作两步迈步上前,捡起手机,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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